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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闪三下,你看清自己的心了吗?
01
李臻的房子租在了北京西城区的某条陈旧的马路边上。那里有颓败又被翻新的红墙,汇聚着全国各地前来拍照的游客。那里有很老的梧桐树,在冬日冰冷的空气中,地面斑驳着阳光透下来的枝桠。一根一根凌乱着,车辆行驶过去,阴影被拉扯稀碎。
北京的风很大,路边时常会有被刮掉的树枝,李臻偶尔会捡拾几根,拿回出租屋,插在洗干净的酒瓶里,手指抚摸着,像流浪歌手颓然又深邃地经过。
夜色逐渐暗淡下来,李臻定定地注视着对面楼栋的房屋,灯闪三下,她回来了。
李臻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刚搬进出租房的那天晚上,他搬着椅子到了阳台,坐在椅子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离。直到黑暗笼罩大地,他没有开灯,他看见对面楼栋有户人家,灯闪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一个穿着长款T恤,露着一双又白又嫩的大长腿,有着一头瀑布般及腰的长发女孩出现在李臻视线里。他看着她在阳台上走来走去,她手里拿着苹果,吭哧吭哧啃着,他好像能够听见牙齿咬动苹果的声音。
有许多个夜晚,他都安静地看着对面阳台上的那个女孩。像看一部无声的电影,在午夜时分。
冬日的风透过窗户和房间里的暖气较劲,变得颓败而迷离。
他看着她在阳台上走动,光着脚,衣服应该是纯棉的T恤,白色的,蓝色的,粉色的,红色的。头发有时候湿漉漉地贴着脸颊,有时候又像海藻般柔软,有时候又如同瀑布般松散。手里永远捧着一个苹果,啃得很认真。
李臻感觉她像一只猫,安静、妩媚又优雅。
很多时候,李臻都看着她做一些琐碎的事情。搬一把椅子,蜷缩起赤裸的双脚,歪着头。拿一个玻璃杯子喝水。啃一个苹果。看一本书。
直到凌晨三四点,她熄灭阳台的灯,在黑暗中隐藏。
02
李臻的公司位于朝阳区某个高楼里,里面萦绕着电脑,打印机,电话等声音。李臻每天上班的时候,以为自己身处闹市中,他感觉到吵闹。公司今年效益不好,在裁员,每日李臻坐地铁辗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都在说服自己要忍耐。在公司,他完美得像个工具人。
李臻的工作能力领导很是看好,时常关照他,偶尔还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加油。李臻的神情有些恍惚,他不可避免想起每天晚上看见的那个女孩,她是在睡觉还是衣着得体赶去上班?许是眼上的黑眼圈太过明显,领导看着他欲言又止,大意是让他多休息。李臻摇了摇头,他不需要休息。他很好。
李臻是三个月前从女友家搬离出来的。他和女友相处五年,他感觉到疲惫。不管是日常还是身体痴缠,他总看见自己步入那个房间后灵魂就漂浮出来,冷漠又疏离地看着他还有她。这样的生活不是李臻想要的,他终于在女友又一次提结婚的时候说了分手,原来这两个字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
女友有些歇斯底里,哭喊,委屈,愤恨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能留住他。他累了,他感觉自己好累好累。李臻把房子,钱都留给了女友,独自搬了出来,他想要一个破旧而安静的地方,有人气又冷漠的地方。西城区那个老旧街道是他走了好几天找到的,他在第一眼看见路边的梧桐树后喜欢上了那里。
李臻收拾好房间,房间里很安静,李臻不动,就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阳台椅子上,椅子旁边有个小方桌,桌子上有着牛栏山还有一个小药瓶。医生说这个药可能会让他产生依赖,让他少用,可是他需要它们,这一颗一颗圆润的小丸子,可以让他入睡。
电话里传来女友的声音:“我要结婚了。”
李臻听见自己回答:“恭喜。”
女友的语气变得哀伤:“李臻,你就没有心,连孩子都抓不住你。”
李臻没有说话,他感觉周围的空气正在逃离,他呼吸有些急促,他慌忙地挂掉了电话。
房间里显得空荡安静极了,李臻挣扎着往阳台望去,对面楼栋的灯在闪,他踉跄地奔到阳台,一下,两下,三下,那个女孩如期而至,手里捧着个苹果,吭哧吭哧。
03
李臻还有一种药片,一种治疗深度抑郁症的药片。那进口的带着失眠和幻觉的副作用。
李臻知道,但是他定期服用,他感觉到安全。
重回单身生活的李臻,喜欢在街道转角五十米处的酒吧喝酒。混乱的节奏,五颜六色的酒,混杂着烟草味道的环境,还有火辣女郎热情的红唇。
李臻置身喧嚣之中,却没有感觉到暖意。
他想起女友的笑容,那是初见时候他心里的悸动。他想,他是爱过她的。可是又是什么让他觉得过不下去的呢?是女友肆无忌惮指责他或者强硬要求他接受孩子的尿布?他需要自由。
是的,自由。他在内心强调。
回到住处的时候,李臻如往常一样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等着对面楼栋的灯光亮起。一下,两下,三下,恍惚中李臻好像看见灯光闪烁,揉了揉眼睛发现并没有。他有些失落,也无所事事,于是脑子里开始随意构想,为什么要闪三下,是在向他说“我爱你”吗?
李臻拿出手机,随意调出一首音乐,声音不大,但是在黑暗中特别清晰。他想,如果她出现,也应该可以听得见。
李臻想起了父母,泛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还有对他婚姻的期待。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懂他。李臻愈发烦躁,他的内心涌上了绝望。
一个他爱过的女孩要嫁人了。
一对给他生命的老人对他失望了。
一些人即将失业了。
而他呢,变成了一台机器,无休止地运转,为了物质。
在阴暗的空间里,他把药片混着酒水喝了下去。他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对任何人,听他说说话就好。
李臻看着对面的楼栋,灯为什么还没有闪起来,她为啥还没出现?
李臻感觉到自己狂躁的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他闭上眼睛,放任身体在椅子上瘫软。他想象着她的出现,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裙,柔软的发丝带着刚刚洗净的清香,光着脚,看着他的纯粹温暖的眼神。
他仿佛可以感觉到自己手指穿过她发丝的触觉,迅速又无声地滑过他的心脏。焦躁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在这一闪而过的悸动中,他拥有了一些快乐,也许是暧昧。
李臻在寂静中,放纵了自己的沉沦。
他安然入睡。梦里,女孩如期在灯光闪烁三下后出现在他的面前。手指柔嫩又修长,滑过他的胸膛。未涂抹口红的唇,在润泽后愈发红润。
04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这一天,北京的天很暖,不同于往常的寒冷,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暖和。
这一天,李臻公司很多人都被裁员了,而他却意外地留下来了,甚至还升职当了部门主管。领导给他鼓劲儿,让他加油干。
这一天,地铁上很多甜蜜的小情侣,手拉着手,随处可见的鲜花、拥抱。
人们需要爱情,拥有爱情的人不容易生病。
李臻在出地铁的时候,从一个小孩儿手里买了一支玫瑰花,娇艳的色彩让冰冷的空气都缓和了不少。这里的冬天很长,长的有些烦躁。李臻看着手里的花,又狠狠地伸手把花瓣捏碎,花汁混着被刺破的鲜血,疼痛和色彩缓解了李臻的情绪。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湿纸巾,把手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接着回过身又买了一支玫瑰。
李臻对着自己手里的花微笑,那个女孩的面容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个只出现在他的深夜里,永远啃着苹果的女孩。
他从来没有触碰过她。
他从来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
他想拥抱她,他想听她倾诉。
李臻转过步伐,朝那栋楼走去,他要见她。这一刻他的目的如此明确。
李臻第一次走到那栋有她的公寓楼,夜还不是太深,如果她愿意,他要带她出去吃晚餐,送她鲜花,听她说话。
不是没有白日里朝那栋楼望过,只是白日里,她的阳台永远被窗帘遮挡。
也许,她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也许,她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也许,她还没有回家,那么他可以把玫瑰花插在她的房门把手上。
想象再美好一些,他会要她。
李臻脑子里再次浮现她的笑容,单纯,可爱又风一般安静。无数个夜晚,他们在黑暗中,阳台上,彼此对望。
“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安慰。”李臻想。
她在他内心深处。
李臻站在了她所在的房屋门前,根据楼道的窗户判定自己站的位置是正确的。
李臻理了理衣服,伸手抚平被弄得褶皱的衣衫,如果有镜子,他还想练习一下微笑。李臻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个时候跳动得厉害。
终于,李臻伸出了手,敲了敲门。
很久,屋里都没有应答。
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需要再一些耐心。
李臻停顿了些许,重新敲了门。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
“这户人家很久都没有人回来了。”老人的声音很缓慢,说着令李臻不相信的话。
“出去了?空的?”李臻问。
“之前有对情侣住这里,三个月前的某一天那个女孩想不开,跳楼了,死了。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老人的话语很是惋惜,“她父母在国外,匆匆回来办了葬礼又离开了,房子一直空着。”
寂静,恐惧将李臻环绕着。李臻感觉到窒息。
李臻挣扎着问:“她叫什么名字?”
老人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什么柳菲?我记得她父母喊她菲菲来着。”说完之后,老人就转身回了屋,楼道里响起关门的声音。
“咚~”
在电梯下降的途中,李臻感觉到眩晕。电梯里的灯开始闪烁,一下,两下,三下。
他觉得自己内心无比平静,他甚至可以再次感觉到女孩的气息。
她从他的面前经过,白色的棉布长裙滑过他的手,她扭过头,又转身向他走来。
柔软的发丝滑过他的嘴唇,伴随着清香。她靠近了他,拥抱住他。
情欲和绝望,让他感觉到温柔,感觉到疼痛。
李臻从衣兜里掏出药瓶,在手里倒出几颗白色药片,把它们放进嘴里,嚼动着,嘎嘣,他好像听见了牙齿咬动苹果的声音。
他感觉到安全。
他女友是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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