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敞：画眉深浅入时无

文/四月默

举案齐眉一直用来被形容夫妻恩爱、相互尊重，可总觉得这个成语不够浪漫。相传在西汉时，有位隐士名叫梁鸿，他娶了个丑妻孟光，孟光每天洗手作羹汤，将饭菜放在托盘上，恭恭敬敬地举起托盘躬着身子，低眉顺目、托盘齐眉，请正在读书写字的梁鸿用膳。这就是所谓的“举案齐眉”。

没有想象中的甜蜜，倒是有几分男尊女卑的心酸，完全看不到梁鸿对妻子的宠爱呵护，只看到孟光对丈夫的小心翼翼，想必孟光心底也或多或少藏着意难平吧。

其实有另一个成语比举案齐眉更显夫妻情深，这个成语叫张敞画眉，是不是比举案齐眉多了几丝温情、多了一点浪漫呢？这是一个让人听了甜上心头的故事，这也是一个光明正大撒狗粮的故事。

张敞是西汉时期人，曾任京兆尹。这是个不容小觑的官，掌管着天子城下一方土地，长安城每一寸变化都能看在眼里。长安当时风气不好，偷盗事件常常发生，小偷小贼抓不尽，京兆尹换了又换，几任长官都没能想出根治之策。

汉宣帝对长安城的乱象也是很头疼，他召来素来忠心耿耿、敢于上谏的张敞询问对策，张敞拍拍胸脯，表示愿意为皇上分忧，他说他定能还皇上一个宁静安稳的长安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张敞的治理下，长安城偷盗事件得到了有效的遏制，百姓纷纷称赞这位京兆尹是个好官。但是有一件事让百姓特别纳闷，这张大人每日经过欢歌笑语的章台街都急急催促马夫快些，还时不时用扇子轻拍马背。长安百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明白位高权重的张大人急着去干什么呢？

百姓搞不懂张大人的怪异行为，纷纷猜测，脑洞大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众说纷纭。张大人同僚也闻见了风声，他们也加入了百姓猜测的阵营，个个寻思着张敞最近是不是又得了好差事，派人打探一番后，他们都知道了原来这张大人急着回家为夫人画眉。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张敞小时候就与他夫人相识，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年幼时张大人有些顽皮，一不小心没注意就把石头子砸到彼时还是总角之年的张夫人的眉头。顿时张夫人疼得哭了起来，张敞也吓得不敢说话，虽然看了大夫上了药，可张夫人的眉头还是留下了伤疤，年幼的张敞十分愧疚。

因为他的顽皮，人家女孩子变得沉默寡言，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补偿。长大后，张敞做了官，他仍旧记得小时候这桩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娶了当年那个小青梅。他琢磨着想个法子大大的补偿张夫人。他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主意。此后，他开始为张夫人画眉，他画的眉头十分妩媚，张夫人笑盈盈的很满意，两人十分恩爱。

朝中大臣听到这些八卦就向时任皇帝汉宣帝上谏，他们告诉皇上，这张敞天天在家给夫人画眉，真是不务正业，喜好怪异。

汉宣帝召来张敞问他可有此事啊，张敞一点都不担心皇上责怪，汉宣帝交给他的差事他办的倍儿棒，所以他直言不讳，他大方的和汉宣帝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这句话可能恰好触到了汉宣帝的柔软点，汉宣帝与发妻许平君曾有过“故剑情深”的爱恋，所以温和的帝王只是笑了笑，并未多加指责。

得到了皇帝的默许，张敞更加乐呵呵。他办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旁人挑不出错处，为妻画眉更是成为长安城一桩美谈。无论刮风下雨，不管严寒酷暑，他都早早起来在上朝前认认真真的为夫人画眉。

原来清廉严肃的张大人还有这么温和的一面，长安城的百姓听到真相后对这位张大人更加喜欢了，张敞这么平易近人的举动完全拉近了与百姓的距离。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对这位张大人拍手称赞，她们也好希望夫君能够跟张大人学学，闲暇时为她们画画眉。

《诗经》云：“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登徒子好色赋并序》曾言：“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曹植在《洛神赋》里说：“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眉毛对于女子来说尤为重要，如果说眉头是检验美女的标准之一，那么画眉便是女子化妆必不可少的一步。

张敞能够静得下心来日日为夫人画眉着实不易，一天、两天或许是偶然的浪漫为之，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则是情深义重。更何况，他能够将夫人的眉头画的这样好看，引起京中轰动，技艺更是显而易见，这种技艺不是一蹴而就的，是私下练过很多次才敢在他挚爱的夫人眉上亲自试验的。

张敞的这种浪漫，温馨得一塌糊涂。同样是与眉有关，这个故事却比举案齐眉更加温暖、更加柔情，这是一种夫妻之间完全平等、相互信任的感情，还带着点调皮的味道。这则典故里有青梅竹马的纯真，有一言九鼎的承诺，有京城人人羡慕的浪漫，这种感情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后来张敞画眉成为了古代四大风流韵事之一，他为妻子画眉的故事比他将长安城治理的井井有条还要有名。待字闺中的窈窕淑女也总期盼出嫁后夫君能够向张敞一样为自己俯首画眉，成为一段浪漫的佳话。

南北朝时，梁刘缓在《左右新婚诗》里写道“沉沉午后闲无事，且向张生学画眉。”多情公子偏要跟着前朝张敞学学画眉，讨得夫人欢心。宋朝时，欧阳修言“走来窗下笑相扶，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画面美得让人不忍打搅，只愿远远看上一眼，也觉得心满意足。

画眉这种浪漫太难得了。男子有心无力是常态，比起静下心来学画眉技巧，他们更愿意掏出信用卡买包，用“包治百病”的说法来温暖心爱的女人；少数男子有心有力，但这也还不够，还得相互信任，毕竟眉头太重要了，稍有不慎就画得像个鬼，没有完完全全的信任是无法做到这一步的。

画眉的浪漫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难得追求，难得可贵，可正是因为这种珍贵显得更加稀奇，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唯有画眉这种闺房之乐，哪怕过了上千年，依旧让人念念不忘，足以成为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古代人秀起恩爱来，草稿都不打就引起全城轰动。像张敞画眉这样浪漫的男子，遇上了真可谓是三生有幸。古人的浪漫就像一座高峰，那个时代没有一日千里的交通工具、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高科技通讯手段、没有铺天盖地的技巧科普，有的就是一颗赤诚的真心，我们翻山越岭都难以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