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一粒一粒落下，落在树枝上，转瞬就化掉了。我静静伫立了很久，我等候着一层积雪，拍下来给女儿看。那个在冬天出生的女儿，去了南方工作，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雪了。
银装素裹
01
30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当上父亲的感觉。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在那个学业繁重的冬天，这个消息无疑是一个小火炉，让我全身热烘烘的。收到妹妹发来的电报，算算日子，我的女儿应该已经出生三天了。
我激动得跟一路遇见的同学宣告：“我有女儿了，我当爸爸了。”我一路小跑着，赶着去跟老师请假。喜不自禁，老师也被我感染了，“快回去吧，快回去吧。”看看时间，我还来得及赶上回家乡的最后一趟车。
坐上了回县城的车，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直催着师傅快点快点，我要回去看我的女儿。师傅看着我乐呵呵地：“小伙子，第一次当爸爸吧，这么激动。”一车人也善意地笑了。
看着车上的一些小宝宝，我不禁也想象着，我的女儿，她是什么样子呢？以前坐车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小孩子，现在我也当爸爸了，不由得多看了这些小孩子几眼。我的女儿，现在是什么样？是像这个孩子一样哭闹不止吗？还是像那个孩子一样安静的睡觉？
这个小生命的萌芽，应该是在30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吧？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妻子发来电报，周末速回。我马上洞察了一切。
那个时候家里没有电话，通信全靠写信，急事就发电报。我结婚后第二年，就不得不和妻子分别，到省城进修学习。平时每个学期回家一次到两次。为了早日造人成功，我和妻子约定好，到了日子就发电报。
回家一番云雨后，妻子的好消息来了。告诉我，成功了。
那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第一次感觉到我要当父亲了。今天，这个小生命呱呱坠地了，这种感觉又更强烈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小小的生命需要我呵护，需要我陪伴长大了。
02
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我们的车在路上和另一辆车发生擦挂时，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些词了。
所幸没有人员伤亡。等待着事故的处理，折腾到县城以后，天已经全黑。没有车再回我们镇上。无比焦急地我找到在县城任职的好友，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好友联系了几位朋友，也找不到车。最后，他劝说我在他的住处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出发回镇上。
一夜无眠。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女儿，乌闪乌闪的大眼睛，哇哇啼哭着，仿佛在叫着，爸爸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
很早醒来，推门一看。外面一片银装素裹。一脚踩下去，雪直没膝盖。好友一看，傻眼了。“这么大的雪，今天肯定没有车回镇上呢。”
不甘心的我，还是去了汽车站。全线停班。
去汽车站的路上，我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没有车，我走也要走回去。我要回去看我的女儿，一刻也等不及。
好友劝说无效，只好帮我找了根拐杖，目送我远去。我拄着拐杖，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向着家的方向前行。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妻子，正躺在床上，需要我回去照顾。我看到了我的女儿，在哭着等待着爸爸的归来。
“志远，志远。”走出了很远，听到身后仿佛有好友的声音。回过身，真的是他。气喘吁吁赶过来，替给我一副墨镜：“这个，给。戴上。雪地里走时间长了，容易出现雪盲。”
我接过墨镜，重重在好友肩上拍了一下，拥抱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一直以来，好友都是懂我的，对我的决定也是不遗余力地支持。我想此时此刻，他也是明白一个父亲急切看到女儿的心情。
03
从县城到家里，不过20公里路。以前从省城回到县城，没有车，也走过两次这条路。
被积雪覆盖的路，还是第一次走。
呼呼的北风刮在脸上，刮得脸生疼生疼。夹杂着雪花飘落下来，地上的积雪感觉越来越厚了。有时候一脚踩下去，踩出一个深深的坑，好半天都抬不起脚。
一路上都没有车，行人也很少。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有看着路两旁的建筑物，才依稀可以辨别自己身在何处。
我想着好友说的，再多留一天。或许明天雪化了，路就通了。可是，我怎么能够等待明天呢？怎么能够寄希望于明天呢？我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喊着，我要见我的女儿。
踉踉跄跄，踟蹰前行。走着走着，就感觉没那么冷了。我想着我当父亲了，可是我还从来没有抱过孩子呢。我的女儿，我该怎么抱她呢？她会不会喜欢我？这么急着回家，都没有给她带礼物......
想着想着，突然，一脚下去，感觉下面是空的。想抬起脚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什么地方，是要掉下悬崖了吗？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翻下了马路，摔倒在路边的田里，墨镜也摔出了老远。
我试着活动活动胳膊，没问题。又试着动了动双腿，右脚脚踝处有些疼痛。我慢慢坐起来，查看双腿。右脚脚踝处肿得很高，其他地方没有受伤。还好只是崴脚了，我心里暗自庆幸。
喝了几口背包里的热水，吃了几口干饼，我继续赶路了。这次我更加小心翼翼了，每走一步，先用拐杖在前面探一探，确定不是空穴，才敢下脚。亦步亦趋，平时5个多小时能够走完的路，我仿佛用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
04
从刚天亮，走到家，天色已经灰暗了。
家里正准备吃晚饭，母亲看到我，惊呼了一声：“远呀，你怎么回来的！”忙接过我手里的拐杖，帮我拍打着身上的积雪。
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向我们的卧房。妻子正坐在床边，靠着床头，怀里抱着我们的女儿，在喂奶。
我冲过去，亲吻了妻子，又亲吻着女儿的脸蛋。那么小的脸蛋，圆圆的，红嘟嘟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这就是我的女儿？看着母女二人，我的眼睛湿润了。
女儿吃饱了，我从妻子怀里抱起女儿。母亲马上过来托着女儿的头，嘱咐着我：“这样抱，这样抱，要托着头。看你毛毛躁躁的，抱个孩子都不会！”
我仿佛捧着一个瓷娃娃，抱紧了怕碎了，抱松了怕掉了。我第一次当父亲，确实不知该如何抱。我坐在床边，挨着妻子，把女儿放在我的腿上，一只手托着她的头，一只手抚摸着女儿的脸。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鼻子像我，塌鼻子。额头像我，聪明的。眼睛像你，大大的。”
妻子一直微笑看着我们，温柔的她，此刻更散发着母性迷人的光辉，“辛苦了，亲爱的，谢谢你。”我又亲吻了妻子，又亲吻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我的小天使。
05
小雪终于慢慢下大了一些。慢慢，地上，树枝上，都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了。
我用手机录下了一段小视频发送给女儿。又拍了几张薄雪的照片发送给女儿。
手机很快收到滴滴的回音。
“谢谢老爸，每年都第一时间跟我分享家乡的第一场雪。好想念您和妈妈。天冷了，你们注意保暖加衣。”
孩子，爸爸妈妈也想你。从你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我们就开始牵挂着你。生在冬天，热爱白雪的你，就如同雪的精灵，在这个世界上飞舞着。飞得那么高，飞得那么远，找寻着你的梦想。
家，永远是你避风的港湾。飞得累了，飞得倦了，就回来歇歇。爸爸妈妈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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