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起,我总是会反复的做一个梦。梦里天地之间一片荒芜,光线仿佛也不是来自太阳,寻觅不到任何光的来源,空气似乎也并不存在,只有一颗长得笔直的桑树。一片片垂下来的叶子浓绿得像是刚泼上去的颜料,在那片找不到源头的光线下泛着如同带有厚厚重量的光。
那些错综复杂的枝干分枝像吸取了大量的养分,在梦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命的茁壮成长,最终布满了整个梦境,甚至像是要撑出了整个梦的边缘。
而后有一个人在梦境中慢慢的出现,转身。那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苍老得像是每一丝皱纹都可以捕捉得到,时而年青却看不清楚整张脸的轮廓,时而低着头对着我痴痴的傻笑。
十年过去了,这个梦如影一般伴随着我,或许还要这么继续伴随下去。
我知道,那是一颗卑微丑陋的种子。十年前在它在我的心壤中刚刚发芽的时候,我却没有拔走了它,如今它的细根盘踞着我内心的每一寸,每一滴流经它的血液,注定要带着悔恨。
一
我是在12月初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当时北京正好迎来了第一场雪。我坐在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上,看着窗外漫天的雪花飘然而至,目光所到之处都是点点轻盈舞动的白色,而我身在空中,即使隔着厚厚的钢化玻璃也有一种置身精灵世界的错觉。
偶有一些雪片就这样附到了我眼前的玻璃上,短暂的停留了起来,随着我在这漫天的白色中一同静静的转动,直到有风再吹来的时候,才又渐渐飘远,变得不知去向。
随着空中轻轻晃动的吊舱,刚才电话里母亲的话还在天地之间中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回荡,廖爷爷前几天走了,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我们就不过去了,由你回去一趟,看看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那股声音跟以往我每次所听到的有些不同,印象中母亲的声音一直都是温婉柔和的,听到耳朵里常常的会让人联想起小草含青的季节,像是会唤醒耳朵里每一根沉睡的汗毛。但这一次那股声音传进我耳朵的时候,即便隔着1000公里我仍能想象出母亲神情失落难过的模样,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像是喉咙刚从一场哭泣中醒来一样,我猜想出她此刻的内心或许就如同我所看到的天空一样,也飘满了星星点点漫天飞舞而至的伤感。
电话挂断以后,我所坐的吊舱正好慢慢地转过了摩天轮的最高的地方,视野由原先最阔最远的顶部慢慢的开始回落了下来,眼前的雪依旧纷纷扬扬,似乎下得更大了,大地在我的面前一点一点的变小变近,直到最后只剩下干涸的发灰的地面和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白色。
从吊舱跨出来的那一刻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漂过了我的脸颊,或许是也融化了几片正好落在其中的雪花,那些应是温暖咸湿的液体在流经我的皮肤时却没有带来些许的灼热感,而是任由那些刺骨而又冻冷的液体以快乎想像的速度迅速地干涸在了我的脸上。
我低着头迎着风慢慢的往出口的方向走着,背后是巨大的开始停转的摩天轮,那些纵横交错的灰白立柱把成片的天空切割成了深深浅浅过渡着的不同形状,穿着五颜六色衣裳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或左或右开始从我的身边慢慢的散去,却只是在这片庞大的白色背影中沦落成了个个移动的色点,在这灰白的天地之间再也勾勒不出什么起伏,那根被我夹住的香烟在多次的试图以后才最终在我的指间燃了起来,那股浓浓的烟雾携带着冰凉干燥的空气流经我的肺,而后在我的微微发颤的嘴唇间先是成团的呼出,而后漂散。
车子在我启动的那一刻又自动放起了朴树的那首旅途,我坐在颤动的车身里订下了前往汕头的高铁,而后在一股莫名而又强烈的情绪里,我不由自主的打开了那张不断地流转在我各个换过的手机之中,而又许久不曾再打开过的相片。
那是18岁那年,母亲帮我在汕头拍下的一张相片,相片中我和廖爷爷并排的站在了一块,我笑得一脸的灿烂,廖爷爷依旧是那幅严肃而又不苟言笑的表情,而整张照片的背影则是被那颗郁郁葱葱的同我一样年龄的桑树覆盖着,那是我和他唯一拍过的一张合影,也是我对他拥有的最后回忆。
时光匆匆,10年已经过去了,我跟父母再也没有回去过汕头那个地方,也没有再见过他一次,而他就这样,似乎被我们遗忘在了世上某个叫做回忆的角落里,不曾再见,更不曾再被翻起。
二
廖爷爷是我父母故乡的邻居,在我18岁以前,关于老家的大部分印象或多或少地同廖爷爷的记忆重叠着,或许是因为他家院子正好就跟我家挨在了一块,而他家的院子里总是做满了花花草草,尤其是有一颗长得茂盛的桑树,经常的成为了我跟小伙伴们嬉戏玩闹的地方,再跟上回乡的日子我们两家的走动得特别频繁,所以关于故乡的回忆总是充斥着廖爷爷的气息。
后面常出现在我的梦中的便是他院子里的那一颗长得特别旺盛的树,每年每年旺盛得成长着,哪怕是在我18岁以后的梦中,那棵不再见过的树在梦中也不曾停止生长过,似乎土地下埋着源源不断的营养,才把它滋润得如此遮天盖日。
对于那棵桑树,廖爷爷也怀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每年我回去的次数并不多,但在我的有限的记忆中,每到夕阳西下的时间,廖爷爷总要给那桑树浇上一些水,那些浇下的水最终将周围的一片泥土染成了更深的一片灰色,而又在廖爷爷沉默的背景中慢慢的干涸,最终在无数的夜里最终又回复了最初的颜色。
有些夏日明晃晃的午后,他也习惯于搬一张长长的板凳坐在那树底下,阳光无孔不入,穿过页页重叠的树缝晒在他褶皱而又枯老的皮肤下,弥漫着一种与夏日完全无法相融的气息,即便如此,他孤单的身影依旧是常常的出现在了那桑树底下。
有时候碰上我也正在那边嬉戏的时候,廖爷爷也总会把我叫到一旁,让我也会这桑树浇上一些水,然后他再拎过那沉重的水桶,再去浇上一些其他的花花草草。
而我也独钟情于那棵桑树,总当我站到了那树底下,那阵阵列吹过的凉风总会让我舒适的想仰望那树上的天空,那片片勃勃的绿意落在我的眼眸中,最终与那斑驳落下的点点阳光,一同深藏进了我的记忆里。
我曾经问过廖爷爷为什么不种点其他的树,而廖爷爷也只是告诉我,那桑树只需从别处折一根树枝过来,换了一个寄处种到了这新的泥土上面,便也可以生机勃勃的生长起来。
起初我并没有认真想过这句话的含义,后来渐渐长大,知道廖爷爷的一些生平以后,我便也渐渐明白,或许是因为家庭的不幸,才让他把更多的感情倾覆到了这些花花树树上,那些东西某种程度上也像是一剂打在脑髓里的麻药,让活着的人不因死去的人而特别痛苦。
我的父母曾经跟我提起过,廖爷爷年轻的时候曾是村里的大文人,也是我们镇上唯一一所中学的校长,这样的身份让他在村里走动的时候总是罩上一层不同他人的光环,但他的一生却过得命运多舛。先是自己的夫人在多年前分娩那天失血过多走了,而剩下来的唯一的儿子,也在儿媳妇产下了死婴的当天晚上,离家出走从此失踪,似乎一夜之间,噩运接二边三的光顾了这个宅子,最终带有了所有,只剩下内心悲伤的他以及发疯了的儿媳妇。
早些年的时候我回去的时候还能碰到她那痴疯的儿媳妇,印象中她倒也不至于到了癫狂的地步,大部分的时间也基本不吵不闹,只是总安静得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的桑树发起呆,口里喃喃不停的自己嘀咕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住得近的缘故,当其他的孩子远远的避着她的时候,我也并未觉得她有多么骇人,曾有几次我也与她并排地坐到了一块,想听清楚她说些什么,终究也是听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知道她反复的嘀咕着儿子儿子,但后面的内容再也听不清楚。
我在好奇心旺盛的年龄也曾跟母亲打听过廖爷爷儿媳妇的许多其他的事,但每次都被母亲以多管闲事为由驳了回来,此后便也很少再去打听这件事情。
只是从短暂曾在一起玩耍的伙伴那里听得,当年她就是因为生下了死婴,加上与廖爷爷的儿子一直感情不顺,刺激之下,抱着那死去的婴儿跑到了深山老林子里去,等到第二天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彻底发疯,连婴儿的尸体也未能找得回来。
三
每次我跟父母回去的时候长则两个星期,少则一个星期的住上一小短时间,他们其实并不热衷于农村里的那种亲戚好朋间的窜门,或许是因为平时日联系得也不多,加上老家也没有什么朋友,每段回去的日子看上去更像是为了探望一下廖爷爷。
我脑海里能回忆起的第一次回乡的场景是在了我四岁的时候,或许那并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回乡,但却是我印象记住的并久久的存在我的记忆中的每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也是在一路的颠簸跋涉以后,我在母亲手中蹦蹦跳跳地沿着那是满是沙尘的土路走了进来,阳光火辣辣罩在头顶,那不同城市的沙土路每踩下一步,都能感受到那粗大的小石块从鞋底上突起来的不适感,偶有几个鸟儿飞过,便在那夏日睁不开的眼中留下一抹而过的灰色落影。
廖爷爷身穿着浅灰色的有些发旧的宽松短裤,一件留有点点灰色汗渍的发黄背心已被打湿了一片。
直到我们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才把那根快要烧到烟头的香烟踩在了地上,对我微微一笑,用他并不标准的老式普通话说:“臭娃仔终于回故乡了。”然后才跟我的父母用潮汕话攀谈了起来,那些话语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得全部,但也记得都是关于父母现在在城市里的发展,小孩子一年比一年不一样了之类的话。
到了傍晚时分,太阳西斜,原先的陌生感转而被好奇心占据,我便也在父母的鼓吹下跟那帮村里的小孩玩起来,待到父母唤我回家了,我吃上了回村的第一餐饭,而这餐饭,却不是在我家里吃的,而是在廖爷爷家里吃的。
席间有许多在城市里吃不同的海鱼,还有那炖几乎一夹欲断五花肉,那至今仍是我人生中吃过的最好的肉食。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短暂的接触也让我对廖爷爷产生了一种亲近感,总觉得从他的身上带有一股我说不清楚的感情,像是一种怀念与像是有其他的情感,最终连着对故乡的情感,融合得分不出所以来。
直到18岁那年,在留下了那张模糊的手机照片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偶尔间听说过廖爷爷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他那痴呆的儿媳因为病情加重的缘故被送到了精神病疗养,曾有几次我有过很强的冲动想回去探望他们一番,去看看他那颗郁郁葱葱的桑树如此又长成了什么模样,但最终也一直没有成行,直至现在成为了一种遗憾。
而那张模糊的手机照片也一直在我不断变更的手机中沉睡着,只是也从未再打开过,成为了沉在心中的一段回忆,成为一段藏在故乡的秘密。
四
12月的南方有着完全不同于北方的另一种风情,我在摇晃的车子里前往着此行的目的地,午后太阳暖烘烘,相比前两天北京下雪的天气给我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车窗透进来的光线落在我青色的牛仔裤上,随着车身的摆动不停地明晃晃的挪动着,温暖如同正被发红的掌心捂着。
道路两旁的建筑在我的视野前面不断的向两旁退去,十年过去了,眼睛所到之处都早已不是记忆中当年的那般模样,只能是在经过某些地方或路口时才能与记忆中的那些片段重叠起来,却仍然还是模糊,不知道自己是否记错。
18岁是我关于汕头所有的印象的一个分界岭,从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到慢慢熟悉并热爱上这片大地,而后又慢慢的让这片热爱在岁月中淡去,到最后所有的情愫止于了记忆的梦中,我似乎已经很久的没有回来这里再看一看的欲望,甚至于有些害怕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我的父母的感受似乎也刚好与我同步,在我18岁以前,我的父母曾热衷于在假期或者过年的时候回到这块我父母土生土长的地方住段时间。但在我成年以后,这种情况也在渐然的变化着,他们更热衷于为我今后的人生做一个长远的规划,哪怕是让我去报多一些兴趣班,学学吉他学学画画的东西,也不再是像以往一样,回到这个故乡的海滨小镇,在那种农村生活的那种寒暄问侯中度过一段时光。
而十年过去了,当我收到廖爷爷过世的这个消息后,那片过往的日子却随着那片山岭的分崩瓦解,重新的,慢慢的又从山的那一头,浮现了我的心头。
到达廖爷爷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快六点,夕阳西斜,记忆中的那座老宅应该是记忆中唯一没有变化不大的地方,大门上的红漆已然在岁月中退去往日的鲜亮,灰白不平的外墙也比记忆中多了些黑色的藓斑,停在屋檐上雀跃的小鸟仿佛就是童年看到的那一只,但站在门口的那一刻,我还是不禁想起了往日在门口跟其他小伙伴嬉戏的情形,虽然我从小不在这一块土地长大,甚至于我也讲不出一口通畅的潮汕话,但农村的风气总是让我不至于在短暂的回乡时光里找不到玩伴,虽然许多人现在我已经无法认得出来,也叫不出他们曾经的名字,但却一直也属于我童年快乐时光之一。
母亲曾经也嘲笑过我,说我返乡的时候哭,离乡的时候也哭,舍不得城市,又舍不得短暂居住的故乡,只是每次我们告别这块土地时他们总有着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在幼时的我眼中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出来,大概是他们也怀恋着这块土地,但也有着不得不告别的决绝,而这种感觉,在我18岁的那一年尤为明显。
五
因为廖爷爷白事的举办日期安排在了两天后,到达当天晚上廖爷爷家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妇人在帮忙折着各种纸钱,许多人已经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该按什么辈分去称呼她们。
因为已经十年不曾回来过,老屋子年久没有怎么整理,按照母亲的事先跟这边的商议,最后我被安排就在廖爷爷家住了下来,按照潮汕的习俗,一般在主人家有白事的时候是并不好在主人家的房子过夜,但为了方便,再加上母亲电话里面解释过了两家关系一直很好,而我也像是廖爷爷的孙子一样,所以这事并不忌讳,最终我还是在廖爷爷家里住了下来。
12月南方的夜里没有北方的暖气,但躺在被窝里却依旧温暖得如同正躺在一堆海边正吸收了一天太阳的沙子里,只是那种温暖在这天的夜里唤醒的却不是身体深处的疲惫和应该周期而至的睡意,只是让那些沉淀在记忆中的某些东西重装又被打了开来。
半夜我起身的时候大厅里依旧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叔还在守夜,我派了一圈烟,简单的寒噤了几句以后,也就到了院子里去吹吹夜风。
入夜的农村安静得如同那些沉睡等着入土的老人,连轻微的鼾声也不曾发出一丝,白天的喧嚣与夜间的安静分明得如同北方的四季,不远处的路灯在不平的路面上洒下一片橘黄,却温暖安逸得如同正在编织一个催人入眠的梦乡。
我站在了那棵桑树底下,手中的烟头在微微的灯光中或明或暗,偶有一丝大风吹过的时候,才让那些正燃烧的烟丝发点细微的吱吱声,我的心情在夜风也随着这或明或暗的烟头变得思绪万千,许多童年旧梦,往日回乡的回忆也像是在黑暗中被这烟头捅出了一个亮点,之后这个亮点渐渐变得膨胀,那些过去终于如同被掀起的海底冰山,最终一一的又再次浮上水面,涌上了心头。
六
几天后葬礼的宴餐上,我被安排了跟几位素不相识的长辈坐在了一块,席间大伙也喝了一些酒,便也开始讨论起了廖爷爷生前的一些事。
我并不清楚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那些事情到底是谣言还是事实,只是从他们表达出来的东西中我大概得知道了一些事情的脉络,当年廖爷爷的儿子离家出走失踪及儿媳妇发疯,最初的原因只是来自一场不幸福的婚姻。
正是这场长辈操办的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最终导致廖爷爷的儿子染上了毒瘾,即使是在妻子怀孕的日子,那所房子里永远不定时的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文人出身的廖爷爷并不擅长处理这些家务事,起初邻居也帮着劝导过很多回,但久了大家也便开始麻木。
直到廖爷爷的儿子失踪以后,村里也流传过很多的版本,有人说他吸毒过量死了在异乡,有人说他改过自新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只是没有人深究过他当年到底是怎么失踪,也没有人知道他儿媳妇受什么刺激突然发疯。
夜间的风依旧吹着,那股喝下的酒精也开始在我的肚子里翻腾,直至最后,涌入了我的脑中,我在醉眼中看着那些郁郁葱葱人桑树,突然晚风湿润了我的眼。
当人们步履蹒跚地离去,我蹲在了那棵28年的桑树下,在那橘黄的灯光下,打开了那个陈旧的木盒,再次了打开了那次已经发黄的纸张,同18岁那年看到的情形一样,眼泪再也忍不住的从我的眼眶下流了下来,我打开了手机里那些像素模糊的老照片,眼泪已像台风中决堤的缺口,再次将我的悲伤跟所有的愧疚一一的包裹了起来,最终在我的脸上到处蔓延开来。
我想起了每年我要回城时廖爷爷总要让我为那桑树浇上了一次水,我想起了每一次我离去他眼里或明或暗的伤感,我想起了每次夜里他牵着我小手跟我谈话时的叹息。
那每年每年不断成长的桑树以独特的年轮记载下一个了谁也不知道的真相,以每年每年变得更加旺盛的枝叶遮盖了一个用思念、痛苦铸成的成全,他吸收的不是那地下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养分,而是一个老人的忏悔和内心的血泪。
那是一纸黄的不能再黄的纸了,上面记录了28年前我生日的前几天,我母亲的一次意外流产。
网友评论
所以当初为什么会把“我”送走呢,是觉得家里的环境不适合孩子健康成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