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4 日 天气 阴雨 星期一
今日作坊正式开工了。不管是老板,还是老板娘,不管是师傅,都起得非常早。当然,这几个少年童工,也是不得不起的,人家老板夫妇以及师傅都起了床,还哪有少年们睡觉的资格?
只是这起床的时间也太早了。
刘禹贡听到敲门声,恍惚中应了一声,红毛也翻身将门打开,老板娘唤道:“红毛、禹,赶快起床,师傅要开工了。”
下铺的红毛趴在床上,窸窸窣窣,揉着睁不开的眼睛,又窸窸窣窣,原来是趴在床上穿起了衣服裤子。
刘禹贡收起日记本和笔,放在床铺的枕头底下。转头望了望窗外,透过窗帘,看到的是漆黑一片。不禁心中愁闷,闷叹一声,“苦!”
“几点了?”刘禹贡难受地问红毛。
“不知道,天还没亮。”红毛稀里糊涂地回道。
刘禹贡从来没有如此困、如此想睡觉的感觉。刚想再眯几分钟,外面又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别磨蹭了,动起来。等着干活呢。”声音加大了几分,透着冷冽。
刘禹贡这才打了个激灵,自己这身份早就不一样了。以前在家在校,再怎么悲苦,那也是自由身,在校早起那也能睡足睡饱,在家更是可以早睡晚起;而今是给人家打工的,人家花钱雇你,一天三块三毛三呢,哪能光让你白拿钱却不出力啊?
想贪睡一会儿的心境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洗漱完毕来到正厅,压面机师傅已经和好了面粉,正在调试压面机。老板也站在旁边,看到红毛和刘禹贡,原本黝黑的脸,似乎更加黑了几分。
“红毛,你端面条。禹去把煤炉生起。”老板黑着脸吩咐道。
红毛噘着一张小嘴,神情呆滞,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没什么反应。
红毛是有经验的老手,知道该怎么做。
刘禹贡听罢,立刻回转身往厕所走去。
作坊的煤炭都储存在厕所里。
刘禹贡先挑了十几个比米粒大、比板栗要稍小的煤颗粒,放在簸箕里,又挑了一些拳头大小的煤块,再从煤堆旁捡了一些柴火。
双手擒着簸箕,一拐一拐地很吃力地走到晾晒面条的厢房中。
厢房,是由第一层两个相通的房间改造而成。估计有二十米长,五六米宽。两个房间的正中间,都有一个一米多高、三人合抱之围的大煤炉;两个房间的顶端的中间一线,各排列着四个大功率风扇。此外,房间布满了搭架的竹竿木棍。两根平行的竹竿一组,下面是支撑用的木棍,竹竿与木棍之间用钉子和铁丝绑定在一起。平行竹竿之间的宽度,与面筷的长度差不多,但略短四五厘米。这样,面筷挑着面条,排放在竹竿上,才不会掉下来。
生火的事情对于刘禹贡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信手拈来之事。
刘禹贡可是农村的孩子,打小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开始踩在凳子上炒饭了。
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三四月份间,正是农忙时节,刘禹贡的父母亲以及刘爷爷,都是起早贪黑,甚至中午都不回家。刘妈妈早起的时候,会把早饭做好,然后再出门。五岁的刘禹贡和六岁的刘禹桐起床后,自己洗脸吃饭,然后姐弟俩一起,背着书包,迎着朝阳,上学堂。
学校就在村里,从村里唯一的大路一直走,五分钟,以刘禹贡的龟速,也能到达。规模很小,只有一二两个年级,总计不过十五个小孩,自然也只能有一位老师。
学校只有教学楼一间,如果还能称作教学楼的话。长方体,一百平米左右,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窗户,前面一个大门,后面一个小门,整个跟家里的堂屋是一样的布局。
学校通体用土砖砌成,墙壁内外都是土黄色的,很像小孩吃多了黄豆排出的大便的颜色。而屋顶的瓦片是黑色的。
学校右侧是一排房子,一样的黄土墙,一样的黑瓦片;这排房子的正面,写着几个极大的红字:为人民服务。末了,一个特大的感叹号。
哦,对了,刘禹贡上学途中还会经过一个仓库,建筑材料比学校稍好,是青砖。仓库靠近村路的一侧,也有几个大红字:毛主席万岁。末了,也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听老师讲,这些都是他们小时候留下的东西,距今已经三十多年了。
教学楼的全部就是一间教室,分成三个区,一区是一年级,二区是二年级,三区是雨天的活动区、冬天的烤火区,中间没有任何间隔物。
所以,上课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奇葩的现象。一张讲桌摆在两个年级之间,老师每次都是先讲一年级的课,讲完之后布置练习给一年级的学生,然后再讲二年级的课,讲完后再布置作业给二年级的学生。一年级的孩子可以听二年级的课,二年级的孩子听一年级的课,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教室的嘛。而且,小孩嘛,都懂的,总对隔壁年级的事情更感兴趣。自己年纪的东西听不懂,倒是经常把隔壁年级的数学题给听进去了。
冬天虽然很寒苦,但是也有惬意的早晨。学校唯一的老师,早起到校之后会发动孩子们到学校后边的山上捡干柴,把捡来的柴火放在教室第三区已经挖好的坑里,于是乎,两个年级的小伙伴们就一起围坐在老师身边,也围坐在火炉旁边,咿咿呀呀晨读,稚嫩的声音,认真而质朴,飘荡在每个寒冷冬天的空旷教室上空。
中午放学,刘禹贡和刘禹桐一起回家,就只有他们自己做饭了。姐姐刘禹桐要喂猪,小小的刘禹贡,连喂猪吃饭的桶都难以提起,就只有生火炒饭的分了。必须得同时进行,不然,下午上学就要迟到。
所以,不出意外,比如妈妈突然回到家,刘禹贡中午都会先生起火来,然后站在灶台前,踩在凳子上,莲藕般的小手挥着锅铲,一顿乱拍。
不能怪人家乱拍,刘禹贡看不见锅底,不知道米饭被搅到了哪个角落,只能乱猜,猜剩饭一定都偷偷溜到锅底躲起来了,于是就使劲往锅底拍。
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刘禹贡很是放得开,用尽了全力,踮起脚尖,甚至是一手撑在灶台上,跳将起来。
结果,等他下去,到灶口添柴的时候,发现米饭都掉到柴灰里了。
再爬上凳子,跳起来一瞅,看到了火苗。
那天中午,姐弟俩凑合着过了一顿,下午在教室里饿的嗷嗷叫,坐立不安。
晚上,刘禹贡胆战心惊地向刘妈妈坦白:炒饭把锅炒出了一个大洞。
刘妈妈大笑,摸着刘禹贡的小脑袋,连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换一口就好。”
所以,生火而已,那是一年级之前就已经掌握的技术。
……
已经将两个煤炉燃起的刘禹贡,站在大煤炉旁,想起这一茬往事,仍然忍不住面红耳赤,倒也很想笑。
“尼玛个傻逼,站那儿干嘛呢?真不错呀,居然还会偷懒!?老板叫你滚过去!”红毛端着用面筷挑起的湿面条,踉踉跄跄、气势汹汹地闯进厢房来,说话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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