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村上的老物件,已经很少了。
老井,有些年岁了,算得上是一个村里的老物件。它坐落在原地,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孤老,任凭风霜雪雨和岁月侵蚀。
好像没有人关注它,偶尔有人路过,会瞄一眼它,也会自语一声“是原来那个水井啊!”它在人们的眼中,平凡如泥,平淡如风。对它有过记忆,或者对它有些感情的游子,在念起故乡时,是不是视它为一丝乡愁呢?
我想,应该是的。比如我的大哥,比如我。
02
大哥曾在他的文中,回忆了老井的过往,回忆了他在老井挑水的艰辛以及老井带给他的人生感悟。“这口普普通通的水井,让我在少年时代就知晓了乡村的艰苦、农民的艰辛和一个男子汉应该承担的责任。”“知晓了生活的不易,注入了前行的动力,明白了肩上的责任,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
大哥从少年时代开始,从老井里,挑起了无数桶供家人饮用的水。他对老井有种深厚的感情,感悟自然深切,感触自然颇多,乡愁绵绵无限,乡思悠悠无际。看到老井,自然而然地就会勾起他的思绪。
我见到老井,看到它的境况,想到最多的,则是与它有关的故事,有关的过往。
03
老井,是从一个土井改建而成。据祖母讲,解放前土井无人管理,井壁井沿只是几块碎砖破瓦而建。民国二四年涨大水,淹了土井,乡亲们吃水困难。几家农户自发组织在原址上重挖建井。据说,老井底子下有一个泉眼,连通着地下水层,并与离村子几公里外的汉江相连,从而使井里的水长年不竭。
解放后,村里组织重修老井,井壁用上了青砖,井沿用上了青石板,并不定期地对老井进行淘洗、维修,确保水质清澈,老井完好。要知道,这口老井是村里六七十户、四五百人的饮用水源。用祖母的话说,它“掌管”着村里大半条“林子”(乡里方言,村庄)人的用水呢。
老井的坐落地,正在二叔的宅基地前。童年的我,时常在二叔家玩。那时,祖母随二叔家住,帮助带堂弟堂妹,我也就跟着祖母,和堂弟堂妹们一起玩耍。祖母常常提醒我,不要到井边玩,小心掉到井里;也不要到塘边去玩,因为井边就是堰塘。
那时,对于老井,只能远望,不能近前,对它既充满恐惧,又有一些向往。恐惧掉到井里,会被淹死;向往挑水的大人们,从井中提起一桶桶清水,大声而开心地说笑,双肩挑起担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夕阳余晖里,走向家的方向。自己也心想何时也能同大人们一样,有力地提起水桶,有力地挑起担子,为家里的水缸担满水。
现在看来,童年的我,那时向往的担水,正是年长我10岁的大哥,在青春岁月里,正在经历的一种人生担当!
现在想起,后来我成年成人后,也未担过几担水,起初是有父亲和哥姐们在前,用不着我去担水;再后来,家家打起了机井,也不用到老井里担水了。我的人生经历中,与老井的近距离接触只是现在的眼观,再就是以往的耳闻故事了。
04
见到老井,并对它引起注意,是2015年的暮春。我带着侄女、外甥在村里道边塘岸”寻春“,并拍照留影。老井是真正地老了,它的外围已经水土流失严重,形成了一圈陡坡,孤零零地坐落在那。要不是上面的一圈水泥制板盖着它,我怕井沿也要崩塌了。
井沿上留有柴禾碎屑,看样子是有人在上面堆积了油菜秸秆。井沿外围的泥土上,生长了一株株的油菜苗。井壁上,还长了一棵野生的枸杞,叶绿枝壮。植株分丫有五六支,覆盖在井沿上。往里探望,井底一片漆黑,不知里面是否还有水。外甥捡起一颗土坷垃,往里一扔。听到有“咚”的一声水响。看来,井里还是有水的。
井里虽然还有水,可它仍被弃用大约有30多年了。记得我的少年时代,村里家家户户在自家台子上,或者院子里打机井,用制作的压制设备,将水从地下压上来,供一家人用水。从那后,就没有人再从老井里担水了。老井也就从那时起,退出了服务村民的历史舞台。
30多年未用,老井里的水是一团死水了。说起这,侄女说:“流水不腐。我还记着井水的甘甜呢!”是呀,虽然它连着地下水层,连着汉江,但它不是流水,不是活水,固然是一枉腐水了。原先,老井里的水,经过泥土、砂砾等多层过滤,不断的被挑起担走,属于日日更新,再加上定期对老井的清理、淘洗,水质自然清澈甘甜。这老井里的水,令曾经喝过它的人,怎么能不难忘和怀念呢?侄女的童年,在老屋里度过,她也喝过老井里的水,今再说起,当然也能引起她的念想。
从机井打出的水,抵不上老井里的水。有的水,带有土腥味;有的水,见了空气,发生变化,从清水变成蓝水再变成混浊,最后又成清水,水桶底会留有一层黄色的砂锈,看来是发生了物理或者化学变化;有的水,烧开后,白色的沉淀物厚厚一层。
侄女说:“如果当时打了机井,也把这个老井保护着,管理着,就好了。”可那时候,有了方便的机井,人们也就忘记老井了,也就再没有人去关注它了,更别说管理它了。
05
我和侄女、外甥边看老井,边讲它的过往。祖母讲给我听的故事,我也向他们复述。
老井正处在一个路口。从东面来的人,过了老井,往北去的是村子东面其他村庄的老乡,经过我们村子到镇上去赶集;往南去的是到窑场上的工人,或者是拖砖瓦的司机。
经过老井,口渴的人们,当然要喝一口井水;或者用井水,洗一把脸,再畅快地喝井水。
一个夏日中午,担水的邻家大爷从井里提起一桶水,往井沿上一放,正准备放桶提另一桶水时,从北面村道上赶集回来的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一个跨步跨到井沿上,蹲下身,说了一句“热死了,干死了,给我喝点水”,没等大爷同意,手就从桶里捧了一捧水就往嘴里送。
大爷见此情,连忙放下桶,用绳勾打了那男子的手,水全洒了。那男子没喝到水,有些恼火,与大爷在井沿上吵了起来。大爷说他手脏,男子说大爷小气。两人互不相让,你说我的不对,我说你的不对。
听到有争吵声,有乡亲围了过来。那男子见有人过来,更加觉得自己有理,声音更大了,说自己只是要喝点水,这老头就不给,你们村里人太小气了等等。
听到他的数落,大爷反而不“生气”了,把水桶提到那男子面前,对他说:“刚才是我嫌弃你手脏,现在不嫌弃了,你现在可以喝了!”见此情景,那男子反而有些“犟”了:“我干死也不喝你的水了!”
看到有其他乡亲也来担水,大爷说:“那好吧,那你喝他的水吧!”大爷挑起担子走了。
围观中的老太太了解了前因后果后,笑了。她向那中年男子解释了大爷起先不给他喝水的缘由:大爷见他走了急路,热汗直冒,大汗淋漓,不能急着喝从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免得他伤身中暑。大爷故意打翻他的水,故意与他“争吵”,一是让他静静身,冷却一下热心热肺;二是让井水也“热热”,水温高一点再喝。
那男子听了老太太的话,有些诧异,也有些愧疚。据说,后来那男子专门找到大爷,向大爷道了歉。
像这样发生在老井上、老井边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乡亲们义务给五保户王老太家里挑水,直至她去世;有乡亲挑水故意弯路,给躲藏在砖瓦棚中、免遭造反派毒打的“地富分子”送水……
06
老井,虽被遗弃,可它的过往和故事仍被我,仍被对它有过记忆,或者有过感情的人们,时常记起,时常念起,把它作为记忆和乡愁留在心底。
老井的过往和故事,祖母讲给我听,大哥以文记之,我也在心底蕴存。我还把它们讲给侄女和外甥听,这是不是一种延续,一种传承呢?
老井,乡村曾经的“明星”。我永远怀念这个昔日的“明星”,和它的“轶事”。
一口老井,一脉乡愁……
老井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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