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江桥澡堂在弋江桥附近,她头枕青弋江,脚临弋江剧场,整个建筑南北走向。澡堂的正门开在细窄的巷子里。门脸不大,门头上搪瓷灯罩里装着昏暗的白织灯泡,夜晚时,把人的影子拉得好长。进得门里是卖筹间,男子部在右,女子部靠左。
男子部进去是一排通铺,铺很短,人难以躺下休息。这里价格是9分钱一个筹,因为便宜,所以浴客最多。
进去往里上二楼,是一处开阔的大开间。大睡床一字排开,床是木制的,床表面用人造革加软棉包起来,按照人体流线学制作成一头翘,翘的那面有一个活动盖板,盖板能上锁,打开盖板里面是空的,正好给客人放衣帽。
睡床上铺一床条纹毛巾垫被,还有一个盖被展方四正地叠在床角。二楼洗浴价格是一毛二分一个筹。这里除了床可以四仰八叉躺下睡和有毛巾被盖之外,还免费供应白开水。
男子部一楼最里面是贵宾部,价格一毛五分钱一个筹。大睡床与一毛二的并无二致,但是,可以免费泡杯茶,无限续水。
洗浴的地方在澡堂中部,一大一小两个池子并列,池边一排“莲蓬头”。小池子一直用蒸汽烧着水,温度挺高的。上面放几块空花木板,防止浴客跌落发生意外。大池子承接从小池子流出的热水,循环往复,确保大池子的温度。
芜湖人洗澡,习惯不好。有些人喜欢在小池子高温水里烫脚丫。洁白的毛巾在热水里预热一下,扒开香港脚,滚烫的热毛巾在脚丫里快速滑过,嘴里不断地发出嘶嘶声,夸张变形的嘴部轮廓与眯缝起来的迷离眼神交织着,以烫攻痒,酣畅淋漓。
图片选自网络,如有侵权,立即删除也许是江南水乡缘故,人们普遍惜水意识不强。喜欢在清水池中打肥皂,将浑身的肥皂沫全部洗到池子里,不一会儿,整个清水池子变得如“骨头汤”样的色泽。
早到的浴客还能享受一池清汤,迟来的人只能在“骨头汤”里洗了,还自欺欺人地说:“脏水不脏人。”
有些老浴客,下午闲暇无事,就地躺在小池子的花格木板上,一睡能睡几个小时。浴池里闷热,老年人躺在那里睡觉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曾经有个老人,一睡不起,架鹤仙去。
孩子们到澡堂,一定要“吃猛猛子”打水仗,搞得浴池水花四溅。有些浴客看不下去,就一顿断喝:“哪家的小家伙这么皮?哈要不要人洗澡啦。”
断喝声来的突然,孩子们没有心理准备,一口骨头汤呛得孩子大咳不止,慌忙裹着毛巾跑到外面去了。
浴客离开池子踏着木履,呱嗒呱嗒来到休息间,服务员赶忙打上热“毛巾把子”擦擦身子。通铺间的浴客,只有享受一次热“毛巾把子”;雅座和贵宾部热“毛巾把子”可以随便要。
打热“毛巾把子”可有讲究了。首先得将毛巾用开水烫好,然后用手拧干备用。
浴客上来了,你要首先打一次“毛巾把子”,这打就体现在隔空递送的本领。喊一声:师傅,接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热毛巾就从空中飞来,不偏不倚,正好让你接到。再要的话,还是这样飞过去。这热毛巾把子飞来飞去,可是老澡堂子里的一道风景。
老浴室里有一帮固定浴客,他们天天光顾浴室,在浴室里有着几乎固定的睡床。老浴客每天来这里就好这一池清汤热水和谈天说地氛围。他们天天说着漏洞百出的故事,为一个似是而非的话题能抬一下午的杠。
“毛巾把子”打了几遍后,有的浴客选择闭目养神,有的浴客叫上一包花生米,泡一杯绿茶,边吃边喝边呱蛋。
到隆冬腊月时候,澡堂子里,赤豆糊、熟藕稀饭是最畅销的小吃。大人带着孩子洗澡是以吃一碗熟藕稀饭为结束标志。
澡堂子一般只经营三季,夏天是淡季,冬季最旺。每年到夏天要不关门息业,要不改行卖点冷饮。
澡堂里卖冷饮也是惨淡经营。那时店堂内作兴点绿色日光灯,让人一进去就有一种凉凉的感觉。冷饮主要品种有冰赤豆、冰酒酿、冰牛奶和冰酸梅汤。
不知咋回事?澡堂子经营冷饮就是不温不火,生意欠佳。看来澡堂子很难把这一冷一热的生意做好。冷和热是不是很难对立统一?
秋风起,澡堂子又重新营业。天气越冷,澡堂子生意就越好。
特别是到春节前夕,澡堂子更是顾客盈门。早上八点开门营业,直到晚上十点才关门。
有时,浴客上得猛,老浴客还在闷头大睡,边上已经有人在等床位了。
服务员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也有诀窍。不管什么老浴客,新浴客,一律勤打“毛巾把子”,你不想要都不行,直到你睡不稳、坐不住,穿衣走人,服务员才停止,边叫走好,边安排睡床,忙而不乱。
浴池就像社会的一个缩影,好的坏的、强的弱的,你来我往,纷纷扰扰。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女孩长胡子,哪家生儿子没屁眼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老浴客满嘴跑火车的资料。见怪不怪吧。
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弋江桥澡堂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一个女青年,女生男相,常与男孩打成一片。一日,闲来无事,与小伙伴们打赌,想到男澡堂里看看男人裸体是什么样的?
这提议激起了小伙伴的兴致:叽里呱啦地策哄她走一遭。
那天,外面大雪纷飞。女青年身穿军大衣,头戴军棉帽,脸上罩着大口罩,下穿军棉裤、脚蹬白高模(过去流行的一种白色高帮球鞋),和几人一道来到弋江桥澡堂。
女青年,从男宾部进去,边走边看,装作找人样,来来回回把三个洗浴休息间走个遍。最后,大摇大摆从男子部退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还是在小伙伴的炫耀中传了出去露了馅。听说女青年为此判了几年刑。
改革开放后,城市建设日新月异,许多老房子都不复存在了。那些老房子里的老行业、老手艺、老场景以及老人、老习惯等等,都随大规模建设而消声匿迹。
我常想:要是在现代化的繁华都市里,让一些老行业、老手艺和老门脸能精致的点缀其中,共存共荣,那该多好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