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子回宫的时候,也已经深了。点点烛光映着琉璃瓦上的积雪,看着东南方那暗色笼住的长门宫,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之前竟没觉得,原来长门宫,竟是那般清冷。
宣室并没有掌灯,说明陛下歇去了后宫,小喜子站在太液池边,一时间心中百感,胸臆难舒。也不知为了陛下遗忘的情深悲哀,还是为了堂邑侯府那位的冷情心惊。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钟声夹杂着晨间的露寒气一并入椒房殿。
刘彻看着小喜子,开口的第一句便是,“看样子接旨了。”
“接了。”小喜子轻声答道,“只是……”
小喜子跟在刘彻身边多年,很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抬眼看了眼身旁的卫子夫,卫子夫十分知趣地便带着随侍们退了下去。
只见小喜子扑通一声跪在刘彻面前,为等他说什么,便听到刘彻的声音带着难得地笑意和趣味,“看样子,旨意是接了,却还是有意外啊。”
因着这难得地笑意,小喜子不由自主地抬头,这些年来,陛下天威已成,他竟然都记不起,这样的语气,他是有多久没听见了。
“愣在那作甚?”
刘彻的声音唤回了小喜子的神思,“旨意是接下了,但是接旨的却并非昨日陛下带进宫的那位锦意。”
“不是他,却还有人接了旨?”转瞬间,刘彻便知晓陈家玩了出桃代李僵的戏码。“孤可是听的清清楚楚,那小子唤大长公主为祖母的。”
“据说,大长公主曾收那公子羽作为义子。”小喜子硬着头皮,按照阿娇安排好的戏码唱下去。
“呵,”刘彻冷笑一声,“孤还是小瞧了陈家的本事啊。”
“传孤旨意,宣公子锦意及其生母入宫,孤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仅能得大长公主这般青眼,还让孤的国师礼待有加。”
小喜子身子一僵,却是跪在刘彻面前,眼帘垂下,一动未动。
“回陛下,如若奴才没猜错,这会儿,拿公子锦意已经同其母一道离了长安了。”
“哦?”刘彻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他脱口便道,“那就让冠军侯带兵把人追回来。”
小喜子猛地抬头,对上刘彻眼底的暗色,未再废话,当即便起身,小跑着出去传旨。
唯有刘彻一人坐在椒房殿中,耳边突然响起令他头疼的嗡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土而出。明明暗暗的晖光中,无人看到他眼底的那一片沉不见底的墨色。
来自心底最直觉的反应,告诉他,不能这般轻易地放这对母子离开。
看到小喜子出去,卫子夫端着碗燕窝粥缓缓而来,“陛下先用早膳。”
瞧着卫子夫手中那婉腾着热气的燕窝粥,刘彻突然想起了被他废弃长门宫的阿娇。燕窝粥,是阿娇每日晨起早食的定例,什么都可以换着口味,唯有这燕窝粥,她日日都缺不得。
他本不爱这般软糯之物,却不知为何,也陪她吃了那么些年。
等到他终于大权在握,都将她废弃了,当年陪着她养成的这习惯,却没能再改过来。
瞧着刘彻盯着自己手中的粥出神,卫子夫有些不解,却也没开口问。
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她向来清楚。所以即便直觉告诉她昨日见到的那个公子锦意身份不一般,她也能按捺住自己心底的不安,静观其变。
“长门宫中是否有这份例?”刘彻开口问道。
卫子夫一愣,这是陈阿娇被废这八年来,刘彻第一次在她面前问起长门宫的情况。
发现刘彻眉角微抬,卫子夫敏锐知晓刘彻此番心情不佳,立刻开口道,“这臣妾倒是未知,但是长门供奉如法,无异上宫,陛下若是想知道,臣妾这便唤人来问问。”
刘彻点头,并未阻止。卫子夫心底不安愈盛,脸上倒是更加柔顺。
待到唤来司膳女彤,得知长门宫早在一年前便再未传过燕窝之时,刘彻本欲问询原因,却猛地记起,一年前正对上那养在长门的小儿夭折的时间,便也没再多问。
另一边,大清早便被宫中来人叫醒让他的冠军侯霍去病看着自己手上圣旨有些怔愣。
这小家伙怎么说跑就跑,跑就算了,还惹了陛下下旨让他把他捉回来,他不过是睡了一夜,着局势怎么就摸不清了。
看着来传旨的喜公公,霍去病讪笑道,“去病愚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望公公明示。”
“冠军侯还是赶紧带上轻甲骑将人追回来,再问其他为好。”小喜子无意多言,旨意传了转身便走。
霍去病瞧着喜公公忙不迭离开的背影,不禁苦笑。连这位公公都如此避不及防,这道圣旨可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待他召集了轻甲骑,看到这群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身上盔甲的暗花时,霍去病便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让他带着轻甲骑去把人追回来?
就怕把轻甲骑带去了,看到那马车上的暗花之后,别说把那小家伙带回来了,就是能否把轻甲骑带回来,都是个问号了。
没再考虑其他,霍去病翻身上马,却是朝着长安宫的方向奔来。
燕窝粥啊燕窝粥~~我差点都忘了我还埋了这么一条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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