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下

作者: 夜间咖啡馆 | 来源:发表于2016-12-19 20:59 被阅读9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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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酒席从中午闹到了傍晚,村里的规矩是来人就得管饭,于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大哥大嫂隔一会儿就躲到屋里说悄悄话。“李家二闺女给了多少礼金?”“啥?才100元!抠死她得了。”“冯家大哥怎么没见人影,上次他儿子结婚我还给了一对枕巾嘞。”“嘘,小点声儿,你去他娘家那席瞧瞧,别出啥事体才好……”

    阿福在村里值完班,自顾自背着手往家走,门框上贴着大红镶金边的喜字,院门口的地上有两个小坑,黄土里混杂了些红纸屑,散发着硫磺的味道,必是放了长长的两挂鞭炮。抬脚进院门,见自己南屋的门口聚着几个半大小子,手里兜里满满的吃食,一个最小的夹在几个大孩子中间,不小心滑倒了,大声地哭,鼻涕提溜提溜地过了河,哭声很快被院子里其他划拳、敬酒、说笑的嘈杂声掩盖下去。院子角落临时起的灶旁大师傅还在不停地炒菜,一盘盘地往桌上端,地上满是糖纸、烟蒂、瓜子皮、鸡骨头、水果皮……

    阿福在院子里站了5分钟,都没有人看他一眼。大哥在堂屋下的第一张桌旁坐着,脸红通通地说着什么,正和一个壮汉碰杯。还是走吧,阿福抽身离开。

    晚些时候,阿福来到村西的大河边,是的,就是我们儿时洗澡的那条大河。这里早就修好了堤坝,围了护栏,每隔几十米还建了石凳。远处新修了一座更高更宽的大桥,原来的那座老桥早已超年限退休了。阿福从兜里掏出一袋咸花生,再打开一小瓶白酒,嚼两粒花生,又呷一口酒,晚霞把山映的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一个月后,村长陪着一个胖胖的五十多岁的干部找到阿福的家。这两人一出村部的门口,好事的村民就注意到了,有的说,是阿福又犯了事情,人家找上了门,说不定要把他抓回去,继续关起来;又有人问,二进宫,是不是就出不来了?后来的人听前面的人这样说,就忙拽着自己的孩子回家,怕也跟着不学了好。

    阿福从睡梦中被喊醒,哆哆嗦嗦披了件衬衫开了门,村长引着干部进屋边给做着介绍。阿福还没醒透亮,双手就被干部的大手握的严严实实,一边说着千恩万谢的话。呆立着的阿福费了半天劲才弄明白,这人是婚礼那天他在河边救的那女子的父亲。憋了半晌的阿福,最终就说了几个字:不值什么。

    围在陈家院子里的众人终于听了个大概,阿福在河边救了一个轻生的女子,人家的父亲来道谢了,那可是镇上的高官嘞。

    大哥早就从堂屋出来,挤在人群里听,此时想上前凑个热闹,被人群挤得挨不到跟前不说,还被谁重重地踩了一脚。

    阿福一夜间就在成了名人,家家户户都在茶余饭后聊着这件事,之前他坐牢、家穷娶不起亲的事情都没人再提了。

    过后,村长独自带着几个人又来过一次陈家的院子,前前后后围着小南屋转了半晌,见院子里再没任何空地方,就黑着脸嘟囔了两句,弄得大哥心慌慌的。村长不理睬大哥的殷勤,递上的烟不抽,沏好的茶不喝,临走瞟一眼大哥还有堂屋隔着玻璃向外望的大嫂皱了皱眉头。

    阿福也不明白,自己一下子就交了好运。这不,秋天的时候,村里特批了一块宅基地给他,是村西河边风景挺好的一块地呐。到年根儿的时候,干部又来了一次,把阿福经年不拆洗的棉被往里推推,坐在床边和阿福唠嗑,不仅带来了过年的鸡鸭鱼肉,还撺掇阿福盖新房,并承诺盖房的钱包在他身上。

    阿福想说推辞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干部起身就要走了,阿福赶紧站起来想送,又被推回了门里。

    本家的亲戚也开始登门,没人计较阿福这里没有凳子、没有热茶和糖果;有的来送些吃食,有的送来棉衣;还有的说起陈老大当年如何仁义,再掉了几滴眼泪;更有的提醒阿福,你才是陈家的正根儿!

    整个正月里,陈家的院子都笼罩着特殊的气氛,堂屋里大哥不再听平日爱听的广播匣子了,偶尔还听能到他和大嫂拌嘴的声音。大哥的儿子和儿媳也变得很有礼貌,每次见到阿福也叔、叔的不离口,有一次,阿福和他们一起出院门,小两口竟退后两步,让阿福先走,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阿福照旧在村里值班,没事四处逛逛,隔三差五就去他的宅基地上看看,从前踩到后,从后踩到前,这块地真好,结结实实、平平整整,要盖房的话,费不了多少功夫。阿福常常在空地上一站就站上个把钟头,望着望着就笑出了声,仿佛那大瓦房已经呼呼啦啦地盖好了,高高的台阶,窗明几亮,他想着,也得要起个气派的高墙才好,再养上几只鸡,就不愁新鲜的鸡蛋了;或许也可以养上一只狗,要一条忠诚的大黑狗,也好给自己做个伴儿。

    立春的头天下了一场雪,飘飘忽忽下了一夜,村里的人们各忙各的,没人注意那天值完班的阿福没有回家。

    第二天,阿福没像往常那样去值班,派人到家里找,也不见人影,这下人们才觉得不对,村长发动全村的人四下寻找,人多力量大啊,很快就找到了,原来就在他自己的宅基地呐。

    阿福头朝上静静地躺在地中央,厚厚的雪覆盖了他的全身,地上还有一个空了的酒瓶。拨开雪花,人们看见阿福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脸上很安详,走时应该是开心的。

    一个老者说,阿福肯定是心脏的毛病,随了他爹陈老大,不同的是,他爹是在自家炕上睡着走的,走得暖和些。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大哥拆了院子里破败的小南屋,准备继续盖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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