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单车。但我不会骑单车。单车在丘陵地带是一道稀罕的风景。上坡下坡,都难于把握节奏。
我害怕父母骑单车。我九岁,父亲把崭新的单车骑回来时,车杠上包着泡沫膜,捏一下,会有放鞭炮的快乐声响。父亲把单车当做宝贝,用抹布擦拭了两遍,将它挂在房梁上,大我两岁的哥哥手痒心痒,想学着骑单车。我不想学车,只想摸一摸单车,美好的金属质感,漆黑的车身,银白的钢圈,柔软的车胎,怎么看怎么新潮。邻居家的二娃也想看看单车,他家只有独轮车,用来砍柴,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他多渴望听到叮铃叮铃清脆的一声铃铛声。
那三个小鬼就一起去偷单车。
我最小,放哨。二娃最大,上房梁。哥哥在楼下接应。
这是封闭的空间,三间房的左右两间房房顶装满稻草,中间得一间房是堂屋,一直到顶,是空的,上边有几道椽子,平时可以用来搭好多轻便的东西,如烤鸭,黄豆苗,白纸,红布等等。
二娃从左边楼梯上到了二楼,爬过层层封锁的稻草堆,终于到了椽子的左边。单车挂在椽子中间,他需要走过去或者爬过去才能够得着嘛单车。
我斜斜地倚靠大门口,一半儿看着二娃,一半儿看着门外,听着声响。
二娃选择了走过去,他张开双臂,像杂技演员那样,踮起脚尖,一步一步靠近单车。快到单车那儿了,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憋红了脸,匍匐在椽子上,他想把单车取出来,但是他的手挨着单车时,单车被他摸得晕头转了一个向,二娃的头被单车手把打着了脸,他重心不稳,人也斜跌下来。我吓得尖叫。
二娃正用手攀着椽子,受了我的惊吓,彻底地从房梁上跌落下来了。他握住自己的手,痛得在地上打滚。哥哥赶紧过去抱着他,问他可有受伤?
我的脸当时一定是惨白的,我想不出来,我应该干什么。我说:“哥,他受伤怎么办?”
怎么办?二娃说,你们谁也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否则谁都会挨打。我和哥哥点点头。
二娃的手肘越来越肿。但他歇了一会,还是回家了。
等我父母回家,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好几天,村里风平浪静。除了有人跟父母说起,听到过我的尖叫,也就没人提起这件事情。
二娃的手越来越肿,都无法去上课了。他的父母才带他去上医院。那天他的父母用独轮车送他去卫生所包扎。医生说,再晚一点瘀血就会化脓了。
回来的路上,我父亲正好带着我骑车回来。叮铃叮铃地从他们身边骑过去。他忍不住就哭了。
他们不明所以,只知道一个劲儿骂他没出息。可是二娃看我的眼神分明还有一丝怨恨,莫不是怪我一声尖叫坏了他好事?
我一个寒颤,我说让二娃哥哥坐一会自行车吧。二娃哥哥坐自行车回家好得快。
二娃就坐上了单车。他用那没有打石膏的手,使劲儿拨着铃铛。
叮铃叮铃,他的病全好了。
回到家,哥哥看他坐了单车,心里琢磨着,哪天,等二娃病好了,再去偷一回单车。
那个二娃,真是废物。
第二次偷单车。二娃在门口放哨,我和哥哥把八仙桌抬过来,再把椅子放上去,终于够着了这梦寐以求的单车。
哥哥个子太矮,他够不着前座,只能从车杠下方穿过一只脚踩踏板。
二娃又一次哭了。他叮铃叮铃地玩了好久的车铃铛。
而我,忘了我为什么要陪他们偷单车。我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我不必要偷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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