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是爱，那我爱不起

倘若这是爱，那我爱不起

讲个故事

安宁，我的一个朋友，不太熟。人的一辈子总会有一些这样的朋友，不像闺密一样推心置腹，却在某个特定时间成为彼此的支撑。

安宁这个人像是她的名字，温温婉婉，高挑的身材，不算惊艳却也能让人凝住眼球的容貌，往人群一站，周身自然散发着一种安宁。

让我记住她的，是和她的生命缠到一起的另一个名字，赵俊。

赵俊是安宁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毕业一年后的同学聚会，赵俊安宁再次遇见，有人笑说，这是他们俩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

而他们的感情却不是青梅竹马，赵俊不是一个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学生，也不是一个好学生，打架斗殴，满口脏话，而相反，安宁一直成绩优秀。

同学聚会上，安宁和赵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聊到了安宁的男朋友，安宁苦笑一声，分手了。接着心中的苦闷，酒便喝得多了，直到一切无法挽回。

安宁把自己困在房里，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她始终不能接受，从小到大，在安宁眼里，赵俊就是个痞子，一个地地道道的流氓！

后来我听说，赵俊蹲了监狱，是安宁告的，罪名强奸。

赵俊被判了三年。

而这之后，安宁好像人间蒸发，谁也不知道安宁去了哪儿。

直到三年后，手机里传来她轻快的声音：“我要结婚了，准备好份子钱。”

我满心惊讶，“跟谁？”

她在那头咯咯地笑：“我的一个同事。”

挂掉电话，我的心突然闷闷的难受。

三年了，三年了她才走出来，还是因为，他快出来了……

收拾好东西，我坐车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她红光满面地出来接我，看得出，她过得很好。

婚礼的前一天，单身夜派对，安宁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不时地看着她的未婚夫李峰，半滴酒都没沾。

突然，包间门口闯进来一个人。

安宁猛地站了起来。

我也睁大眼睛站了起来，赵俊！

赵俊满脸冰霜，大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握住安宁的手腕就要往外拽，安宁拼命挣脱，而这时李峰也感到不对，几步走到安宁身前，把住了赵俊的胳膊，“你是谁，放开我的妻子！”

赵俊讥笑了声，“妻子？”转而又看向安宁煞白的脸，“那你告没告诉他，你早就是老子的人了！”

“赵俊，你浑蛋！”安宁尖锐地叫喊着。

李峰的眼神变得冰冷，“原来你就是赵俊，你就是那个混蛋！”

话音刚落，赵俊突然一个拳头就打在了李峰的脸上，李峰被打得倒退数步。

“老子的女人骂我行，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骂我？！”赵俊早年确实是一个混混，打架斗殴留下的狠劲，看的所有人心中一紧。李峰也来了火，握拳就朝赵俊打去，两人一时间扭打在一起。

众人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分开，安宁急忙扶住李峰，却发现他的额头已经破了个口，鲜红的血直流。

安宁慌了神，眼见着赵俊又要过来，安宁猛然挡在李峰面前，惨白的脸狰狞地喊着：“赵俊！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来毁我一次又一次，非得要我死你是不是才满意！三年你还没坐够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能把你再弄回去，十年，二十年！让你把牢底坐穿！”

安宁一边喊，一边眼泪直流，我从没看过安宁这样疯狂的样子，仿佛只要再加一股力，她就会崩溃。

赵俊愣了，随即踢翻了腿边的桌子，一声巨响，“是老子犯贱！他妈的用三年睡一个女人，是老子活该！”说完，他转身就走。

包间里，破乱不堪。

安宁抱着满头血的李峰，哭声呜咽。

我站在一旁，打120的手机都快握不住。

后来，他们的婚期推迟了，安宁找到了我，邀我喝一杯咖啡。

那天，安宁的气色很好，笑着与我交谈。

“你知道为什么会是李峰吗？”

我摇头。

她笑了，眼神变得悠远，似在回忆。

“当时，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毕竟是新人，又是外地人，少不了被排挤。李峰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他长的不帅，但他有着高大的身躯，为我挡去所有冷言冷语，他也不会幽默，但他知道有好的东西给我留一份。他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表白的话，结婚还是我提出来的，但是啊，我知道他人很好，他对我很好，这就够了。”说到这里，她浅浅地笑了。

我转动手中的杯子，几番犹豫后还是脱口而出，“或许，赵俊是爱你的。”

安宁脸上的笑还没褪尽，便开口平淡地说道：“可我恨他。”

我心中一颤，没了下文。

她兀自说着：“我毁了他三年，他来毁我下半辈子，倘若这是爱，那我爱不起。”

我心中不知为何开始冷意漫延，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指节微微泛白。

她又对我轻轻地笑道：“其实，我不见得爱李峰，但人这一辈子还是得过日子，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我们去寻找。”

“我相信你的选择。”我牵起嘴角。

安宁开心地微笑，好像见我一面的目的已经达到。

后来，再没有听到赵俊的动静，安宁也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然而，日子没过多久，一通电话轻易地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

我几乎觉得我是在做梦。

有人目击江边有一女子持刀行凶，一男子腹部中一刀，女子捅完，拔出刀往自己的腹部也捅了一刀。后路人报警，经抢救，女子流血过多身亡，男子凭着最后一口气险险存活下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告诉我，这名女子叫安宁，这名男子叫赵俊。

我想起前几天她还邀我喝咖啡，脸上洋溢着幸福，然而我也没忘，她当时说恨他的样子。

越想越觉得是场梦。

那个安静的女子，再也不会笑语嫣然，也不会来解答我心中的疑问。

安宁，赵俊，安宁，赵俊，这两个名字纠缠在一起，穿插了我一夜的梦。

参加她的葬礼后，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座城市，只要一想起那座城市，我就不可抑制地想起两个名字，火热地烫着我的胸口。

又是三年，生命总是一个又一个循环。

我鬼使神差地来到那座城市，去她安息的地方看她。

她的墓碑前，有一个男子静静伫立。

“几年不见，老子倒是犯贱，怪想你的。”声音轻轻一笑，散入风里。

不是李峰，他的名字，叫赵俊。

我缓缓走上前，弯腰，将花放下，听见他呢喃着说：“小安子啊，你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站起身来，平静地说：“她死前对我说，她恨你。”

他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一下。

然后，他突然席地而坐，“能听我说个故事吗？”说完没等我答应就兀自开始讲。

他开始从他们的初中讲起，他第一次摸了她的辫子，说到高中他曾跟缠着她的小混混打架，打到那些小混混都服他，说到大学偷偷为她买过早餐，曾忍耐着无聊与困倦陪她在图书馆读书……

他说了好多好多，好像将他这些年最珍贵的都一一说出来，我知道，他这是讲给安宁听。最后，他讲到了她拿刀捅向了自己。

他的手猛然缩紧，而后，却又无力地松开，声音悲戚地说道：“你说的对，她恨我……”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李峰在单身夜过后，害怕赵俊再找他麻烦，就向安宁提出了分手。

分手的那夜，安宁找到了赵俊，哭着让他放过她。可她的幸福一碰即碎，他再不放心让别人来照顾她，他用上了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轻轻地抱住她，对她许诺，他会一辈子对她好，他发誓。她哭着大声喊骂，他一一受着，最后她猩红着眼盯着他狭长的眸，月光下，她凄凄地笑了，是不是这样我们两个都能解脱？

他瞪大眼睛看她将他身体里拔出，颤抖着，又捅进了自己的身子。

他同样猩红了眼睛，发狠地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抱住她，“小安子，我告诉你，就算死了你也是老子的人！”

小安子，是上初中的时候，他给她起的外号，十年后，这个称呼再次响起，恍惚这十年从没有流失过，他还是那个坐在她身后好奇又虔诚地摸她辫子的小男孩，她还是那个回头红着脸生气的小女孩。

现在想来，如果他俩的开始就是对的话，或许会是一段让人羡慕的恋情。

可惜，他们的开始就错了。

女人要的是英雄，他却作为一个流氓横冲直撞地闯进她的生命，而安宁虽然表面文静，骨子里却带着一股毁灭。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如此，两个人就这样彼此互相伤害撕咬，伤口越来越大，最终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安宁说，赵俊毁了她一辈子，同样，这个安宁的女子，也毁了赵俊一辈子。

如今再来想，安宁到底爱不爱赵俊，似乎已无从查证，也或许，是我从头到尾也没有明白过。

那天赵俊的故事讲完了后，我转身离开，眼眶酸胀。

安宁，赵俊，这两个名字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