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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珍瑛姐嫁过来那天正好是小年。
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子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进了门。高挑靓丽，满面含笑的珍瑛姐自带光芒，照亮了那个有些灰霾的午后。
席间所有人都在笑，特别是明哥，笑得见牙不见嘴。
明哥骄傲地领着新娘子挨桌敬酒，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一杯杯酒下肚，明哥脸上耳后的红渐渐变成了猪肝色。到我们这最后一桌时，明哥看起来已是醉汉的样子了。
“谢谢妹妹们的帮忙！”明哥说着，举起了酒杯。
“好了，哥，别喝了，这桌还都是小孩呢。”说话的是明哥的亲妹妹，蓉姐。
“喝，怎么能不喝呢，我今儿高兴！”明哥举起了酒杯。
“好了，听妹妹的，别喝了。”珍瑛姐从明哥嘴边抢下了酒杯。
明哥看着珍瑛，嘿嘿笑了：“好，别喝了！”
“好了，好了，去休息下吧。”珍瑛姐搀着明哥走远了。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婚礼，原本应该跟着母亲的我，被蓉姐硬拉过去凑数了。
婚礼结束后，跟母亲回家的路上我随口说了一句：“新娘子真漂亮呀！”
母亲叹了口气说：“确实是个好姑娘，可惜了啊。”
说完母亲再也不开口了。我心里想，什么可惜了，明哥也很好啊，不是吗？
是啊，明哥很好。
可一个女子嫁人，大数时候不是只嫁给一个男人，而是嫁给这个男人的整个家庭。
珍瑛姐和明哥的感情真的是很好，每天手拉着手走亲戚。俩人形影不离的样子不知怎的，就刺痛了一些人的心。渐渐村子里有了些闲言闲语，大都是诋毁珍瑛姐的，什么不知害臊，结婚前不知是干啥的之类的话越传越盛。
珍瑛姐这天上门时脸色沉重，拉着母亲就进了房。开始两人不知道在说啥，说着说着，便传出了哭泣声。离开时，珍瑛姐眼圈红红的，看到我，还勉强挤出笑来：“阿清啊，姐明天就出远门了，回来给你带礼物啊。”
珍瑛姐和明哥第二天就出了远门。
离开时，蓉姐不停地抹着眼泪，珍瑛姐的婆婆王婶阴沉着脸站在一旁。
俩人前脚离开，王婶后脚就往我们家奔了，见到母亲就开骂了。母亲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想说什么却怎么也插不上嘴。王婶怪母亲怂恿媳妇离家打工，怪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怪珍瑛姐狐媚迷了儿子的心。
王婶的骂声引来了很多人，有些和母亲关系好的，上前劝了两句，火头马上烧到了自己身上。于是，也没人敢来继续劝了。到了最后，王婶的骂集中到了珍瑛姐身上。原来，那些流言蜚语的源头在这里。
王婶终于累了，坐在门口大哭，母亲在旁边小声解释着什么。趁着这个当儿，我赶紧去把在同学家玩的蓉姐找了来。王婶的嘴啊，也只有蓉姐能堵得住。蓉姐一来，王婶的脸就挂不住了，赶紧站了起来。
“妈，你完了没？我饿了，咱回家吧。”蓉姐挽着王婶的手走了。
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圈马上红了，我赶紧给母亲端了一杯水。母亲喝着水，声音有些沙哑：“阿清，一会你爸回来，别告诉他这事。”
母亲还把我当小孩子呢，其实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了，有些事情也看得明白。
2、
明哥和珍瑛姐头几年像村里其它年轻人一样，到春节临近就回家了。
回到家头三天还好，到第四天就会听到王婶高亢的骂声，偶尔会听到明哥不耐烦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是王婶一个人唱独角戏。
这个时候，珍瑛姐便会带着蓉姐来家里，找母亲聊上几句。母亲会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劝珍瑛姐忍忍，反正没几天又出门了。珍瑛姐听了便笑，是啊是啊，都习惯了。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蓉姐的背，就是妹妹得受苦了，每次我们回来，耳朵都得受罪。蓉姐也笑，嫂子，看你说的，那是自己的妈，再怎么样也得受着呀。
蓉姐初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往上读了。为了这事，明哥和王婶大吵了一架，最后的结果却还是一样。反正成绩也不好，读来也没什么用，她有些赌气又有些无奈地告诉我。
过了春节，蓉姐执意要跟哥哥嫂子去外面看看。王婶拗不过，只得哭哭啼啼地把女儿送上了车。儿子女儿都走了，王婶的世界似乎坍塌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听到王婶的声音，偶尔碰到，叫声婶儿，她也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问起母亲，母亲只是说，好好学习，别管那么多。
这年暑假明哥、珍瑛姐和蓉姐居然回来了，是珍瑛姐的主意。蓉姐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漂亮阳光，整个人柔和了许多。明哥一如既往的沉稳，珍瑛姐还是笑意盈盈。
晚上，珍瑛姐拿着带给我的发卡帽子来了，把礼物递给我后，就拉着母亲小声聊着。
第二天，找蓉姐玩，问她怎么暑假会回来的。蓉姐皱着眉头说，嫂子担心我妈呗，有啥好担心的啊，我妈那张嘴，谁敢惹。问她在外面干什么，蓉姐说其实什么都没干，偶尔帮忙打打下手，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呢。
晚上，王婶高亢的骂声又响起了，这次的内容跟以前不一样，那句不下蛋的母鸡一遍又一遍地钻进了所有人的耳里。母亲坐不住了，刚起身就被父亲拉住了，父亲摇了摇头，母亲又颓然坐下。
这次，珍瑛姐三人很快又出门了，这一去就是两年。两年间，只有明哥和蓉姐偶尔回来。问起来，蓉姐只说明哥不愿意珍瑛姐回来，怕她受气。
转眼，明哥和珍瑛姐就结婚五年了，两人还是没有一儿半女。
这年春节珍瑛姐回来了，因为蓉姐要出嫁了。蓉姐的先生是隔壁市里的，人很好，家境也不错。大家都说蓉姐眼光好，王婶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眼泪汪汪地抱怨养女儿那么大，嫁得那么远。
3、
蓉姐出嫁后，王婶像缺了主心骨一样，一下子病倒了。
珍瑛姐和明哥只得留在家里照顾，病床上的王婶嘴巴还是没闲着，儿子媳妇女儿被她骂了遍。尤其是儿媳妇，那语句，真是不堪入耳。明哥忍不住，母子二人便会吵得面红脖子粗，珍瑛姐劝不住，总是红着眼睛过来找母亲。来的次数多了，父亲也有些于心不忍，自己过去找了王婶和明哥，终于消停了几天。
王婶不骂了，改成每天哀求明哥，早点要孩子啊，妈帮你带。
说得多了，明哥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咋就怀不上呢。去医院看看吧，小两口便去医院检查了个遍。拿到结果，珍瑛姐就哭了，吵着要离婚。
明哥抱着头在门口抽烟，屋里是珍瑛姐的低声抽泣和王婶有气无力的骂声。
深夜里，低沉的吼声响起来，孩子我就不打算要了，认不认我这个儿子随便。
蓉姐回来照顾王婶了，明哥和珍瑛姐又出远门了。
王婶身体好点后，蓉姐花大价钱给家里装上了电话，安顿好母亲便回了自己家。
蓉姐很快就怀孕了，王婶看着女儿渐渐大起来的肚子，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帮着带外孙的王婶整个人终于平和下来了，蓉姐也松了口气。
孩子到了三岁，要回去上幼儿园，蓉姐打算接王婶一起生活。王婶不愿意，说怕先生一个人守家寂寞，蓉姐看着父亲的遗像，直叹气。
4、
王婶又病倒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珍瑛姐和明哥回来了。
明哥已经胖成了中年男人该有的样子，珍瑛姐却还像刚嫁过来那般明媚。她脸上笑意依旧，眉间却写满忧愁。
珍瑛姐和明哥还是离婚了。
据说是因为病中的王婶跪在了珍瑛姐的面前，求她手下留情，不要让明哥后继无人，不然，不止是她，连明哥早逝的父亲都会死不瞑目。
珍瑛姐很快就离开了。
王婶病愈后，马上就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很快，明哥的第二个妻子就进了门。这个新嫂子不爱出门，长相也很模糊，但肚子很快就大起来了。
来年春天，明哥就抱着自己的大胖小子在门口晒太阳了。
还是会经常听到王婶高亢的骂声，大都是抱怨媳妇懒，什么都不干，长相模糊的新媳妇言语可不含糊，王婶骂一句，她便回十句。大家都说，王婶这下可遇到对手了。
有时，有好事者会跟明哥说，劝劝家里吵得天翻地覆的两位。明哥的神情很冷漠，逗着儿子就甩下一句，我妈自己挑的媳妇儿，爱咋咋地，我可管不着。
有儿万事足，我啊，现在就只差把儿子抚养成人了。这是明哥现在最常说的一句话。
5、
很久之后，在老家的商场门口碰到珍瑛姐，还是很漂亮，身后跟着一个跟她一样高的女孩，乖巧文静。
珍瑛姐笑着指着女孩，我女儿，初中毕业了。又指了指我，这是妈以前认的妹妹，学习好着呢，妞妞要好好跟小姨学哈。
随意聊了几句，旁边就响起了喇叭声，是妞妞的爸爸来接母女二人了。珍瑛姐笑着跟我说再见，又热心地邀请我去她家玩。
看样子，珍瑛姐最后也收获了自己的幸福。
回家问起母亲，母亲说珍瑛姐二婚嫁了个妻子早逝的商人，幸福着呢。男方的女儿又懂事，和珍瑛姐像真正的母女。
这孩子啊，现在还算过得不赖。母亲最后的表情很欣慰。
网友评论
苦了明哥
可一个女子嫁人，大数时候不是只嫁给一个男人，而是嫁给这个男人的整个家庭。
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