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南朝月（97）有所图，无所止

［古言］南朝月（97）有所图，无所止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圆形浮台突然晃动了一下，手腕处的玄铁链哗啦轻响，水泠月幽幽转醒，花了点时间，确定自己还活着。

四周石壁上的火苗荡来荡去，视线变得忽明忽暗。脚下深潭再次翻卷起来，水泠月秀眉微拧，动了动眼皮，目光所及之处，萧庭筠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

司徒捷跟在他身后，光线有些昏暗，水泠月的位置，看不清他的眉目神情，只看到他手中好像抱着什么物件，从形状大小来看，她一下就猜到了那是什么。

墙壁哒哒作响，禁锢着她手腕处的玄铁链哗啦一声滑落下来，她整个人被放了下来，跌坐在石台上。

萧庭筠一步一步走近她，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连眉眼里都是笑意，“五弟妹，这两日过的还好吧？”

水泠月沉默。

萧庭筠也不恼，支起身子，继续道，“本殿是来报喜的，五弟妹这副表情可不好。”

水泠月低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萧庭筠哼笑，“听说五弟攻下孤岭关了，捷报今日辰时已经呈到父皇暗桌上了。”

水泠月仍然低着头，眼皮突地一跳，直觉他这话没什么好事。

果然他下一句才是重点，“不过，本殿这次倒是真没有想到，咱们北汉的战神，骁勇善战的寒亲王，曾经杀敌无数，征战四方，素来谋略兵法过人的英才，连朝堂都少有人能及他，这次居然……哼……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仅被韩振老狐狸戏弄一番，眼下竟还成了他的瓮中鳖。整整五万大军被困孤岭关内，前无进路，后无退路，被人包了饺子。你说要是他撑不住，弹尽粮绝了，那岂不是要做韩振的俘虏了？”

心口抖了一下，眼底幽芒涌动，但在萧庭筠看来时，瞬间又消失无踪。

“怎么？你不相信？”萧庭筠滔滔不绝说了半晌，见水泠月面上无半分表情，心里不由纳闷，外人传说，寒亲王与王妃伉俪情深，今日听他遇险，怎么是这般表情？

“相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于太子殿下而言，我相不相信有什么打紧的吗？”水泠月平静地回话，眉睫都未动半分。

萧庭筠仰头大笑，“好。看在五弟妹如此懂本殿的份上，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对……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坏消息。我们的元亲王在听了这个消息后，异常愤怒，竟主动请兵，欲南下助寒亲王一臂之力，你说听到这样的消息，本殿是该高兴呢？还是替五弟抱不平？”

萧庭元？

“你说，他是雪中送炭呢？还是雪上加霜？”

水泠月眉睫微颤，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似平日的清冷，“皇上同意了？”

终于肯有一丝情绪了。

萧庭筠感觉她问了自己一句傻话，“父皇怎么会不同意呢？比起一个翻不起多大浪的乱臣贼子，父皇可是更忌惮一个深浅难料，随时可能会威胁帝位的定时炸弹。”

“你做了什么？”水泠月不相信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对萧庭寒出手，除非有什么事情触到了他的逆鳞。

萧庭筠哼笑两声，眉飞色舞，“不过是让母后在父皇耳边吹了点枕边风，没想到父皇错解了，竟把五弟派人北上阻止西陵侯的事，理解成了勾结谋反，把五弟被困孤岭关错当成了欲勾结韩振一起谋反。”

“疯子，疯子。”水泠月唾弃，厌恶，恨不得上去扇他几个耳光，可是手下被禁锢，连活动都成了问题。

“哈哈……五弟妹，如此，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本殿最后奉劝你一句，不管你答不答应助本殿一臂之力，本殿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水泠月满目讥讽，“太子殿下恐怕高估泠月的价值了，泠月不过一介女流，能帮得上什么大忙？”

萧庭筠不以为意，扬手示意身后的司徒捷把东西拿上来。

七弦古琴，冰裂断纹，流光莹玉。琴身比寻常的古琴要窄，通体青玉，幽光柔和，正是此前她找寻多年的琉舒。

“三十年前，琉舒夫人凭借一曲琉舒绝影，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宫女一夜成名，最后成功嫁入元太子府邸，从侧妃到正妃，一路恩宠不断，后又因一盘帝王将棋，辅助元太子成功登上帝位，从此执掌六宫，帝后恩爱，成就人间一段佳话。”

“如今，作为琉舒琴的嫡传主人，你却告诉我，你没有这个能力，你觉得本殿会相信吗？”

“殿下也说了，只不过是一段佳话。谣传就是谣传，永远成不了真。”水泠月眼神决绝，丝毫不为所动。

“执迷不悟。”萧庭筠彻底没了耐性，撤下琉舒琴，转身远离了浮台。

水面慢涌上来，石板路沉下去。

远处，萧庭筠怒意横生，“既然五弟妹不肯答应，本殿也就不客气了。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司徒。”一声司徒落下，琉舒琴回到了司徒捷手中，萧庭筠整张脸变得忽明忽暗，清白交接，远处传来几声铁索轰隆声响。

水泠月未看清萧庭筠动了什么机关，直觉身下的浮台在不断摇晃，周身咕噜咕噜的水声漫溉上。

不对，是脚下的浮台在往下降。

“萧……”水泠月刚开口的叫声被瞬间吞没在深潭水中。

呼地一声，周身水花翻涌，她刚从水中探出头，脚下的铁链大力一扯，直往下拽，铺天盖地的深水漫过来，阴鸷凌厉，彻骨冰寒。

而整潭深水就像是突然泛滥的河水一般，顷刻间卷裹着她的身体一荡一晃，不断地左右翻搅，一点一点往向下沉去。

水卷入口鼻，酸涩难耐，周身水压暴涨，无论她怎么挣扎，总有东西禁锢着她。手腕和脚腕都被铁链锁着，想挣，挣不了。水流的拉扯冲击使她的意识逐渐涣散，闭着眼，感官渐渐迷失，良久她放弃了挣扎，任自己沉下去。

可就在这时，手上的镣铐又向上拖拽，扯着意识模糊的她拖出水面，周身张力挤压减弱了，头又露出了水面，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脚下的镣铐又在滑动，身体一下又被拖入了水中。

来来回回折腾三次，水泠月已彻底脱力。仿佛在地狱里滚了一遭，窒息的闷痛远不及心肺滞胀的十分之一。

幽幽凉凉的音调，恍若随时决断人生命的阎王，“五弟妹，现在想好了吗？”

不是水泠月不抬眼，眼下之境，连抬眼皮都有些吃力，何况是张口说话。

萧庭筠寒着一张脸，准备再次转动机关，身后司徒捷轻声提醒道，“太子殿下，眼下她没有内力护体，又没吃没喝两日，如果再折腾下去……”

尽管他没有把话说全，萧庭筠也听得明白。

水泠月的坚韧他不是没有领教过，影幽台常年阴寒，深潭更是寒彻透骨，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吃不喝，撑过两天两夜，萧庭筠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毅力。

眉眼划过几丝烦躁，“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