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兵兵放学回来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奇怪,自己去厨房,拿出碗筷自顾盛饭吃了起来。他知道父母还在瓜地忙碌,现在回来还早。
他们家所在的地区,是这座小城的老城区,城市一直向东边发展,现在所谓的老城,已经慢慢变成郊区。
他洗好碗筷,坐着看了一会电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父母依旧没有回来。想了想,兵兵回到厨房拿出饭盒,开始装入饭菜,打算给父母送去。
关好门,他在巷子里穿行,昏暗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为斑驳地红砖墙,留下一道小小的身影。
跑过一个转角,田野便出现在眼前,兵兵停下脚步,大声的喘气,一口气跑这么远,对10岁的小孩来说,还是有点吃力。他回过头望着来时的地方,稀稀落落的灯光往远处延伸,慢慢的越来越多,最后一片绚烂,那里是现在的市中心,兵兵知道。
每次都要在这停一下,然后在慢慢地沿着石板踏过水利沟,兵兵觉得像穿过文明的分界线一样。眼前是一片黑暗,田野中的点点灯光,是每一个看瓜人临时搭建的住处。他小心地辨认,向自家瓜田的方向跑过去。
银色的月光洒在田野上,让兵兵的视线,倒不至于一片黑暗,快跑到自家瓜田的时候,兵兵听到了一阵阵的歌声,他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约摸就在三百米处,一袭白衣,她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歌曲,兵兵只觉得很好听。
“是工地的人吗?”兵兵想。这片农田很快就会被征用,兵兵从妈妈那里知道。父母的瓜地不远,已经有一条公路正在施工,等这条公路建好,周围的农田将全部被征用,而一栋栋高楼将平地而起。
“旧城改造需要的费用太高,所以只征地,不拆迁,以后老城就要被包围起来了!”
“我们就成为城中村了!”
这是兵兵听到父亲和酒友发的牢骚。当东边发展到极致的时候,政府把规划做到这边,老城的居民本来还想指着拆迁发上一笔,但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兵兵你来这干嘛?”妈妈看到了望着远处的他。
“妈,看你们没回来,我给你们送饭!”
“乖,从这里回家也不远,爸爸妈妈回家吃就成了!”
“妈,我看到那边……”
“兵兵你来这里干嘛?”是爸爸地声音。他穿着黑色的雨鞋,鞋子上满是泥泞,白色地汗衫已经湿透,紧贴着皮肤,他看见了兵兵手里的饭盒,明白了而已的心意,说道:“傻孩子,这里又不远,以后别送饭,爸爸妈妈回家吃!”
兵兵点头,想回到刚才的话题:“爸爸,我在那边看到……”
兵兵感到额头一阵冰凉,似乎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一滴一滴,水滴越来越密集地从天空砸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下雨了赶紧跑!”爸爸一把抱起兵兵,打开头上戴着的矿工灯,往家的方向跑去。
“雨看着要下很大,瓜没事吧?”妈妈还是不放心。
“傻女人,这里是老城,老祖宗当年选择居住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高地,这里不会积水的,放心。!”
雨越下越大,兵兵被父亲抱在怀里,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雨中,越来越模糊。
(二)
今年的瓜价不错,兵兵在吃饭的时候,听到父母这么说。辛苦忙碌了一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虽然年纪还小,但兵兵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做农业的难处,辛苦不说,就算管理得再好,能不能赚钱还是要看老天爷脸色。
兵兵想起一年前因为那个谣言,父母所种的瓜烂在田里无人问津,父亲坐在院子里抽烟,一夜白头的情景。
他坐在父母用木头搭建的看瓜棚子门口,看着父亲指挥着工人把摘下来的瓜装箱,在搬往远处的货车。夕阳的余晖,照在父亲黝黑的脸上,他笑得是那么灿烂。
兵兵又想起那天见过的女人,他望着她出现的地方,那是修路工地用来临时停放机械设备的地方,反正也是无聊,他决定过去看看。
工地里没有人,那个睡在工地看设备的老头,一般都不在,这里放的都是大家伙,一般人也拉不走,老头只是偶尔过来睡睡,大多数时候都不在。
兵兵顺着梯子,爬上这台大机器,他坐在车顶,看着远处的父母在忙碌,觉得有点无聊。旁边那手臂很长的家伙叫做挖机,那些汽车,一二三四……十,十个车轮,是十轮卡,这个爸爸教过他。
屁股下坐着的这台车,是装载机,兵兵看着它举起巨大的铲斗,把那个土坡夷为平地。这里以前是一座小土坡,土坡上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小时候的兵兵在附近小哥哥们的带领下,还经常来这里玩。
后来爸妈就不让他们来这了,现在回到这里,当年的榕树已经不在了。
装载机并没有锁门,兵兵在发现这个秘密之后十分兴奋,他握着方向盘,想象自己开着真的装载机,所向披靡的样子。
当把工地里所有的机器都好好的看了一遍之后,兵兵再次爬到车顶,看见父母们还在忙碌,他感觉到一阵困意,他进入装载机的驾驶室,睡着了。
“汪~汪汪~”兵兵被一阵狗叫声吵醒,他看见一条土狗在工地门口,对着里面乱吠。他爬出驾驶室,土狗看见有人,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里。
天色已暗,兵兵急忙爬下装载机,赶紧回家。
那道白色地身影又出现在兵兵面前,这次他离她很近,能清楚看到她的神情。十岁的小孩子,心里还没有男女之别,到并不妨碍兵兵认为,这是一位很漂亮的阿姨。
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轻轻摇晃身体,兵兵不知怎么想到了柳絮,她像柳絮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能随风而去。
她发现了看着她的兵兵,安静下来,两人就静静地对视着,在这黑暗而静谧的环境里,少年感觉有点诡异。
女人望着兵兵,眼神里充满着爱怜,她慢慢地向他靠近,兵兵想躲,却无法移开脚步。与生俱来的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在少年心里蔓延开来。
她伸出手,摸向兵兵的脸庞,他想喊,但胸口却像被石头堵住了一样,无法叫出声来。女人的手摸在兵兵的脸上,她的手很冰,很冰,兵兵能感觉到她手里传过来的刺骨的寒。
从手足开始,兵兵感觉自己的汗毛倒竖,一直蔓延到头部,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他用尽力气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女人毫无所觉,她只是用一种痴痴的眼神看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脸,她似乎靠更近一点看他,脸慢慢地凑过来,兵兵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无尽地黑暗。
恐惧的情绪已经到了极限,少年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兵兵,你跑到这里干什么?”兵兵从来没有觉得妈妈的声音,是如此好听。
妈妈一把抱住他,说道:“怎么晚上跑到大榕树这边来,赶紧跟妈妈走!”
“妈妈,我看到一个女人!”
妈妈神色一变,捂住他的嘴:“小孩子别乱说话!”
觉得拉着他走还不放心,她一把抱起儿子,匆匆地向瓜田走去。
天空飘起毛毛的细雨,就像少年此刻阴郁的心情。他忍不住回头望,那道白色地身影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
他不敢看,把头埋入妈妈怀里。
(三)
回来后的兵兵就发高烧了。
正是摘瓜的时间,兵兵的病让父母慌了手脚。爸爸让妈妈带着他去医院看病,他自己一个人看着瓜地。
兵兵在医院打了三天吊瓶,没有一点好转。
“孩子也许真的撞邪了,他那天说看到一个女人……”
爸爸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阻止她说下去。他深吸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说道:“那明天去找巫婆看一下吧!”
……
“那个女的二十年前在大榕树下自杀了。”巫婆说:“在她孩子夭折之后。”
“我也听说过,丈夫走了,孩子也走了,她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就……”妈妈说道:“据说她死后,也有人见过她,所以这附近的人都不会去大榕树那里,也不让小孩子去。”
“她没有恶意,孩子也没事,只不过是被煞到了!”巫婆拿了点香灰,装在一个红色的香包里,递给兵兵,说:“随身携带,不要再去榕树下了。”
说也奇怪,兵兵从巫婆家出来,病就不药而愈了。
……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兵兵问。
外面下着大雨,他正和妈妈在瓜地的帐篷里。这是用木头和五色布搭建起来的简易的帐篷,平时都是爸爸睡在这里,但今天爸爸去爷爷家有点事,就由妈妈看着。
兵兵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和妈妈来到瓜地。也许是香包的作用,他忍不住往大榕树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他没有再看见白衣女,也没有再听见她的歌声。
“你爸爸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回家。”妈妈看着屋外的大雨,有点担心。
母子俩无聊地用手机看着视频,慢慢地睡去。
兵兵被隐隐约约地歌声吵醒,他知道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是拼命地让自己睡着。
歌声越来越近,就像是在身边唱起,他把头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想捂住耳朵,但声音却却来越急促,终于他承受不住了,猛的从床上坐起。
女人就飘在水面上,静静地和他对视,她的脸上有怜爱,也有焦急。
全身汗毛再次炸裂,他恐惧地望着她。
等等,水面?哪来的水面?
兵兵反应过来,赶紧摇醒妈妈:“妈妈,不好了,发大水了!”
水深已经没过成人的膝盖,妈妈赶紧抱起兵兵跑到外面,没有田野,只有一望无际的水。
母亲大声喊,叫醒附近的看瓜人。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可能会淹水?”
“见鬼,建城百年都没听说过老城淹水!”
“赶紧走啊!乘现在水还不深。”隔壁的陈叔说完,找到了老城的方向,涉水前进。
噗通,他人一下子消失在水里,又猛的从水里串出来“我掉到坑里了,快来拉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平时如履平地的田,在被水淹没后,已经变得步步杀机。你看到的水面是一样的,但你不知道在水下,哪里是抗旱的井,哪里是沟渠,一个不小心,是真的会要命的。
尤其是往老城方向,虽然成功到那里之后,就有足够的参照物找到家,爬上屋顶,但是就这条路上的沟渠水井最多,最不容易走。
大雨砸在众人的脸上,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力。兵兵被妈妈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妈妈在发抖,他的体重,风雨带来的寒冷,都在侵蚀她的体力。
歌声又从远处传来,兵兵寻声望去,白衣女飘在空中,远远地望着他。
“水越来越深了,我们要尽快找到地方躲避!”
“去老榕树!”兵兵大声喊:“那里有很多大车,我们可以爬到车顶。”
“大风大雨的,整片都是水,老榕树在哪里?”
“这边!”兵兵坚定的指着白衣女子的方向。
……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兵兵爸陈海抓着老队长的衣领:“老城怎么会淹水?”
“施工队那些傻逼用挖机做了一道坝,水被拦住了倒逼回来!”老队长掰开他的手,说道:“我打电话到市里了,现在市里派人紧急去挖开那道坝,放水!”
“不行,我要去找我老婆孩子!”
“没有船,你去就是找死,都是水,你连方向都找不到。”众人死命地拦住了想冲出去的陈海。
……
风雨还在继续,老城的人却越来越着急。水位已经涨到胸口了,虽然成年人来说还没事,陈海却知道兵兵也在田里,他不停地走来走去,追问船到了没有。
老队长只说快了,快了。但他心里明白,这百年不遇的大水,警力十分紧张。老城从来没有淹过水,现在再调武警和船过来,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
“水位下降了,下降了!”
“下降了!”屋子里传来阵阵欢呼。
“终于挖通了!”老队长送的一口气。
水位褪去,老城的居民自发地拿出手电,往田里赶去。陈海看着已经被水冲倒的帐篷,却没有看到母子二人,十分焦急。
“我们在这里!”
“我们在这里!”
远处传来呼救声。
“那边,他们在老榕树那边!”
陈海一把抱住迎面又来的母子,妈妈一阵后怕:“陈海,最后一批瓜没了!”
“人在就好!”陈海紧紧地抱住她“人没事就好!”
“多亏了兵兵,不然我们都走不出来。”
“儿子好样的!”陈海双手举起兵兵,把他抱在怀里:“我们回家!”
“回家!”
“嗯!”
兵兵望着白衣女,她依旧面无表情,但兵兵从她眼睛里,读到了一丝欢喜。
“谢谢!”
无戒365极限日更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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