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星期天,最近订单不多,厂里不加班,这可欢喜坏了年轻的打工仔打工妹们。在广东,这样的夜晚,不冷不热,很难得,确实不该被辜负。
吃完晚饭,珠珠邀我去看投影。珠珠是我女朋友,如此良辰,小情侣进到黑咕隆咚的包厢里,如同进入自己的天地,谁也不能打搅,很有情调,这个不多说,你懂的。
这在那时是一种很流行的浪漫,会引得那些单身狗们躲在墙角吐血,抓起石头砸天,咒骂上苍不开眼。
我欣然接受了邀请,特意在身上喷了一些香水,名字很古怪,“招蜂引蝶”,味道冲鼻,颇让人遐想。
珠珠翩翩而来,着一身洁白的裙装,如同百花仙子,婀娜的身材犹如黑夜里的灯,直往行人眼里钻,我爱她经常爱得不想上班。
在异乡的土地上,孤独寂寞的青年男女,将对故乡的思念转变成对异性的渴望,真的像干柴烈火,碰着一点油烟味,嗤啦一声熊熊燃烧,恨不能抱成一团,化成灰烬。
这不,我与珠珠相恋一个月,早已如胶似漆,粘在一起,浓情似酒,愈品愈醇香。
霞也来了。
我的激情象火苗被风吹过,窜得老高之后,刹那又熄灭,脸似上了过期的胭脂,由嫣红升级为猪肝红。
她可以来,只是有些尴尬。
霞是珠珠的闺蜜,在我与珠珠认识之前,两人形影不离。上班,下班,逛街,总在一起,连上厕所,如果没有隔板,她们也会手拉着手。
我与珠珠相识相恋,霞功不可没。
霞是我老乡,在这个几百人的厂里,唯一真正的一个县城的老乡。
在远离家乡几千里的异地,每在一处落脚,我们总是尽一切可能地找老乡,像禾苗向往阳光,白云追随蓝天一般自然。
在这个厂里刚一停驻,我毫不费力找到了霞,霞轻而易举寻到了我,如同磁铁,相互靠近。
霞剪着齐耳短发,白白净净,说话轻言细语,就如邻家小妹一般,讨人喜欢,让人忍不住要呵护。
其时,霞已有人呵护,一个湖南仔。一个高高大大,面皮黝黑,精力充沛的小伙。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热闹一文静,互相辉映,相得益彰,妙得让人止步。
因为是老乡,我们经常在一块玩。霞善良,脾性好,在厂里总以老员工的身份照顾我。
她男友脾气火爆,直性子易怒,在外结交三朋四友,过着吆五喝六的生活。
我很奇怪霞怎么与他走在一起,性格爱好完全拧不到一块。在我反复追问下,霞才向我透露实情。
原来,霞有一次单独上街(珠珠不知哪儿去了),几个混子尾随着她,拉拉扯扯。正好湖南仔也在街上晃荡,一个厂的,便上前解了围(其实他们都认识)。
这样的恋爱顺滕摸瓜,顺理成章,男无聊,女落寞,凑成一对找感觉。
这是霞的初恋,她很珍惜。
霞有男仔陪着,珠珠寂寞了,刚好来了一个帅气的我,自投罗网。
珠珠像滕一样缠上了我,我像树一样荫护着珠珠,我单纯得十分快乐,珠珠快乐得十分张扬。
有人说,珠珠谈过很多男朋友,换尿布一样,我不信。因为珠珠总是给我很多留恋的情,比如吻,比如爱抚,比如……,她的爱对我毫无保留,总是爱得我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
这么深情的爱,我不疑有假。
我幸福得无忧无虑,霞却爱得十分着急。
有忧郁影子一样爬上霞的面庞,有议论蚂蚁一样啃噬着霞的心。
湖南仔说霞借老乡之名,与我粘粘乎乎,蹓冰拉手,回老家一道走,疑有奸情之实,以他的慧眼看出这很有问题。
工友说湖南仔在外面又勾搭上一个妹仔,头染黄毛,腰着短裙,时髦得让人喷鼻血,经常与湖南仔蝴蝶一样翩翩飞。
我曾亲眼所见,湖南仔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毫无顾忌地诋毁着霞,似乎在说着一叠他用过的手纸。
说霞什么细腻得如豆腐,温柔得像水,只要稍一撩拨,立即骚成狐狸。说对霞早已腻了,谁要让给谁,给他买两包烟就可以,反正自己有的是妞。
那一刻,我的眼里冒出火来,拳头攥得生痛,骨骼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可瞧瞧自己的小身板,只能将愤怒吞成一口痰,恨恨地吐在别人没发现的角落。
我劝霞与湖南仔分手,霞也正有此意,我一说出口,她像有了主心骨,很快有了力气,焕了精神。
她们分手像牵手一样顺利,落花无意,流水无情,祝分手快乐。霞破涕为笑,差点扑进我的怀里。她换了一个姿势,与我握了握手,珠珠在一旁,故作神秘。
霞又一个人进进出出,看着她寂寂的背影,我有些心疼。刚进这个厂时,我也是一个人进进出出,是她陪着我,将每一个日子过得生动而温馨。而这,成为她丢掉爱情的原因,而这,成为我收获爱情的契机。
我与珠珠商量,再出去时,也带上霞,让她也开心些。毕竟她是我老乡,像我的亲人,珠珠与霞又那么要好。
珠珠却嘴一撇,我们是去拍拖,是恋爱,带上她算哪门子事,你想授徒交流经验,还是与她也恋一恋。
我噎得一个字也吐不出,珠珠爱我爱到肉里,爱情是自私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有了爱情,就不能继续友情吗。
霞也瞧出一些端倪,尽量不与我们搅和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在我们的背影之后,有霞悠长而静寂的目光,飘飘忽忽,躲躲闪闪。
这次,要去看投影,本是两个人的私密空间,珠珠却大度地叫来了霞,莫非她要授徒,我莫名其妙。
我瞄了一眼霞,她也是一脸狐疑,木呆呆地。我瞄了一眼珠珠,她高深莫测,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有些诡异。
珠珠说,快去看投影啦,票我替你们买了,振兴路上那家。
什么,替我们买票,她不去了,还是振兴路上那家。
我一头雾水,霞雾水满头,可月朗星稀,根本无雾。
振兴路上的投影,那可全是情侣包厢,我与霞,什么鬼。
我身上的香水被风吹过,呛得我想打喷嚏。霞的脸也似泼了猪血,红得凝滞。
珠珠一身轻松,卸下千斤重担。
我明天要回家了,以后不会来广东。谢谢你们陪着我,给了我友情和爱情。
霞有些诧异,你不是说最起码在广东还要打三年工,你莫不是要转厂,或者看不上我老乡,要……。
珠珠赶紧拦住话头,我们那么好,骗你干吗,家里一直在催我,真的要回家。以后在家里找个男朋友,好好过日子,我好累。
珠珠看了我一眼,真的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我确实无心伤害你,我对异乡的爱情真不敢抱希望。
还好,有霞在这儿,你们又是老乡,知根知底。你们才真正般配,郎才女貌,性格又合,可以长久。真羡慕霞呢,我怎么没遇着这么好的老乡,可真舍不得。
珠珠有些调皮,我有些懵逼,霞有些惊喜,这算哪门子事。
珠珠心里有鬼,我有点伤心,她有些心虚。
还不快去,天要黑了,好戏要开始呢。珠珠将票塞进我手里,她的手有些干涩,抽得很正式,像完成了一件使命。
我的香水还没散尽,该死的“招蜂引蝶”,我听到隔壁包厢有人低声咳嗽,呛得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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