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冒老师是中国人,却生就一副西方人的身躯和面相,高鼻梁,陷下去的眼窝,微翘的下巴,宽阔的肩膀,一米八几的身高。
和这个刚猛外形反差较大的,是冒老师的言语。冒老师说话时,总是微笑着眯着眼,慢声细语地瞄着你,让你不忍心打断他的话。
一次我们几个同学到冒老师房间去玩,他正在吃晚饭,见我们来了,忙丢下饭碗,进里间鼓捣一阵,手中拿着一迭纸片出来。开始我们都以为那是一副扑克牌,心想,冒老师好雅兴,还要和我们玩牌呢。
拿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张张拆开的香烟盒纸,牌子不一,图案各异。有同学忍不住伸手去摸,冒老师连忙拦住,说,别碰,别碰,我翻给你们看。
他像上课一样,指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烟标,娓娓道出它们的前世今生。
我们几个都屏声息气,以课堂上从未有过的认真听讲,其实是一个个都在发呆,好奇怪啊,老师怎么研究起香烟盒呢,难道 这里面也有哲学?
也没见老师抽烟,这些烟盒是从哪弄来的呢?
老师又哪来这等闲功夫,把这些烟盒拆解得如此完整,又磨压得如此整齐?
但都没敢问出口,怕被老师说无知。
冒老师是我们的中国哲学史课程老师,他是学界泰斗侯外庐的得意门生,学问精深自然不在话下。文革后高校开始评职称,冒老师是我们这所山沟沟里的劳动大学第一个被评为教授的人。
虽然才高八斗,冒老师在课堂上却镇不住。那时的大学很奇葩,流行“知识越多趣反动”,学生比老师还牛。
轮到冒老师上课,学生的胆儿更肥,上课不到10分钟,陆续就有人离席而去。讲点礼貌的,打声招呼,“冒老师,我去趟厕所。”冒老师微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一个班50多人,坚持到下课的,只有十四五个。
老师拿学生没办法,但学生管学生挺严格。班长把那几个经常逃课缺课的同学叫到寝室,说,你几个都是大爷,大爷就别来念书啊,回你家生产队去,好歹还有几条牛听你么喝。
冒老师闻讯后,对班长说,你就别为难他们了,听不听课自便,我正想看看谁能够真正做学问。
冒老师已经四十好几,快接近五十的人了,却至今还孤身一人。我们都感到奇怪,冒老师仪表堂堂且腹有诗书,早就该千里共婵娟了。
班长是结过婚的人,懂得风月中事,便出头牵线搭桥。
他有个大表姐,是个中学教师,四十刚出头,丈夫因车祸丧生,正寡居,是那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范儿。班长便写信叫表姐到学校来。
冒教师上课时,表姐在窗户外瞄了瞄,觉得还中意,班长便安排他俩正式见面。
见面安排在校外一个小饭店里,班长先给二人作了个简单的介绍,说过便抽身而去。
事后表姐对班长说,你那个老师怎么就像个大男孩一样,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憋了半天说,有本书丢在教室里,要赶紧去拿,然后就那么走了。
冒老师很少在食堂吃饭,经常自己用个煤油炉子烧饭弄菜。学校大门外有个露水集市,附近的村妇小妮,挎着竹篮,或蔬菜,或鱼虾,或家禽蛋类,来这里赶早市坐地叫卖。
一个星期天,我在校门外遛跶,正巧碰上冒老师蹲在那里买鸡蛋,便凑上去帮忙。我随手拣起一个大个的,得意地递给冒老师,一边心想,老师眼花了,这个大鸡蛋就在上面,怎么不晓得拿呢?
谁知冒老师瞅了一眼,连连摆手:“那个不能要。”说罢,拿起一个他自己刚挑选的鸡蛋,在我面前晃晃:“要这样的,干净。”
我愣愣地看过去,只见冒老师身边铺着一块手帕,上面摆放着七八个鸡蛋,大小不一,最小的只有乒乓球那么点大,却都个个光洁明亮,再细看我手上拿的那个,上面竟有一小块鸡粪痕迹,这才明白,不是老师没看见它,而是它被老师设定的标准淘汰掉了。
不论大小,只要干净,这就是冒老师的选蛋标准。
回到班上后,我把冒老师买鸡蛋的事和同学们说了一遍,大家都觉得稀罕,以至后来一说到冒老师,就想起这八个字:“不论大小,只要干净。”渐渐地,这八个字竟成了冒老师的标签。
若干年后,我在行政部门工作,经常听到贪官污吏倒台的消息,总觉得很不是滋味。一次晒书时翻看一本旧时笔记,无意中看到了冒老师的那八个字,激动之下豁然顿悟,冒老师真是先知先觉啊,“不论大小,只要干净”,不正是警示官场的一句至理名言吗?!
冒老师就那么一直单着,是天生怕见异性,还是爱干净的心理障碍呢,不得而知。也许,他心里早已装着一个妩媚而又圣洁的婵娟。
听说冒老师后来调到北京,北京对他那个省里评出来的教授头衔不予认可。
都说京官牛逼得很,没想到京城的学阀也如此霸道。真想把这些学阀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网友评论
你的配图好像是老夫子里的一个角色,如果没记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