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英尺的高空上,蔚蓝的天空以人无限的想象。
张望纵身一跃,不感恐惧或焦躁,只有无尽的悲怆与恍惚,还有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这一跃,宣示着他的爱情烟消云散了,回忆的种子也烂在了心里。
这一跃,张望不再是张望。
一
草地上,一架纸飞机落张望头上,让他落错了子。
“同学,对不起呀,不是故意的。”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这个人是林意。
张望抬头望了望林意——这个害他输了棋的人。本来想说没事的,却愣了起来,欲言又止,脸颊绯红。
“嘿,同学。”林意拿起纸飞机在张望眼前晃了晃说道:“同学,这个我拿走了,谢谢你。”
“噢……”张望回过神。
望着林意的背影,张望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个大男孩心里建起了一座大厦,每一间屋子都是那个女孩儿的闺房。
背影前面,何尝不是一张欣喜的面容。窗户纸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来人将它捅破。
张望就像守株待兔的农夫,坐在老地方等待着不速之客。
心有灵犀一般,林意折了一百架纸飞机,天降正义吧。
当一百架飞机飞过之后,迎来的不是爱情的果实,是学校政策的落实。
落实的对象,张望。他替林意背了一个大黑锅。面对批评教育,张望不经意间笑了一下,学校以为他不服,又给了他一个处分。
对于这个事情林意很是过于不去。为了补偿张望,邀请他去唱K。起初张望还有点胆怯,林意小手一挥,全寝室都请了。
架不住室友的嘴炮,三三两两推推搡搡地就去了。
二
KTV里,原本酒量就差的张望,活生生被强灌了四瓶啤酒,现在正醉得找不到北。一会儿说要上厕所,一会儿又说要喝水,惹得林意哈哈大笑。
都看得出来林意是真喜欢张望。
室友杨乃武说:“意姐,这小子哪点好,能得到你的青睐。”
林意:“哈哈,不知道,就觉得他傻得可爱。”
另一个室友孙尚斌说:“那你啥时候把他给收编了呢?”
林意:“还没想好呢,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杨乃武:“意姐,这样,你看我们都半个多月没开过荤了,待会你再请哥儿几个吃顿烧烤,我保证张望那小子明天乖乖地来找你报到。”
孙尚斌:“就是,好久没开荤了。”
林意:“成交!”
“娘子!啊哈!you will not get hurt......”张望还在用蹩脚的英文自嗨着。酒精作用让他性情大变,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贱卖了。
想必室友早就洞悉了张望喝高了就会断片的机制。第二天就像逼宫一样地告诉他,他昨晚是如何如何给林意告白的,如何如何保证要一辈子都对林意好的,林意又是如何如何同意的,最后又是如何如何Kiss的。
说完杨乃武还不忘恐吓一番:“张望,林意是个好女孩,你要是敢不负责任,怕要被千夫所指呀。”
“就是,林意说了,那是她的初吻,你小子要珍惜啊。”孙尚斌又补了一刀。
这一番讨伐下来,张望的小胆子哪里招架得住,面红耳赤。使劲回忆着,可惜进度条只走到喝酒的那一刻就不动了。
张望挠了挠脑袋说道:“那……我该怎么办?”
“哟哟哟!还我该怎么办。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渴,世风日下啊。”杨乃武嘲讽道。
“去找她呀,赶紧开始这份感情。”孙尚斌说。
“怎么开始啊?”张望说。
“要不要我嚼碎了喂你嘴里啊?嗯?”杨乃武说。
“唉,我的傻兄弟,你就直接上,什么别管,上就是了。”孙尚斌说。
其实他们都没有谈过恋爱,哪里教得了他。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说急了,三拳两脚把张望轰出了寝室。
三
一顿K加上一顿烧烤要了林意半个月的生活费,还好有奖学金的救济,不然下半月真的要喝风了。
“如果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才好,不然我要带人去屠室了。”林意心想。学业好不代表脾气好。
张望胆小是真胆小。太阳眼看就要越过地平线,他在学校里转了十几圈,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走着走着,不自觉来到了他挨“轰炸”的那片草地。
林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看到是林意,张望的心极速跳动起来,战战兢兢走过去,像一个得了风湿的老头。
“林意?”张望小声打招呼。
林意:“嗯。”
张望:“我们......”
林意拼命点头嘴里说着嗯嗯嗯。
“那……”
话还没有算完林意就说:“好!”
张望一阵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候肚子响了,他一个激灵。
“饿没有,你想吃什么?”张望问。
“我要吃狼牙土豆。”说罢林意自然地挽起了张望的手。起初张望还不从,可架不住林意霸王硬上弓。
他们一起去了闹市。边吃边聊,林意说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去跳一次伞,还说到时候要让张望陪着她。
张望吓了一跳,忙说自己恐高不敢跳。看着张望的傻样子,林意笑了。
吃完东西,已经是傍晚了。他们来到河边遛弯儿,暖暖的河风吹来,让人十分惬意。
虽说那两个室友保证过张望会来找林意,但那并不代表在一起了,林意还是想确认一下。
“你喜欢我吗。”林意问。
“喜……欢。”
“真的吗?你敢不敢发誓。”林意说。
“我发誓。”张望严肃说道。
“不行,你要三个指头指着天发誓。”林意故意刁难道。
“我发誓。”张望按林意的说法用三个指头指着天说。
哈哈,林意一下子扑进了张望的怀里。张望这下不慢热了,紧张且小心地搂着林意。
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傍晚的夜色,想着彼此的未来,没有过多的话语。
四
时光荏苒,一晃就到了毕业季。
三年的相处,酸甜苦辣依依走过。
在林意的调教下,张望也从青涩的大男孩蜕变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有志青年。
即是离别的时候,自当有离别的酒。
张望举起酒杯说:“离别之际,希望大家百花齐放,各创辉煌。”
“来,干。”大家纷纷举杯。
几杯酒下肚,林意就有点喘不过气来,按她的酒量不应该的呀。
张望发觉林意的不对劲,忙问她怎么了,要不然就先撤退。
林意摆手,说不用,没事,话还没完就昏了过去。
张望慌了神,赶紧抱起林意就往外冲。杨乃武和孙尚斌冲到路上强行“劫”了一辆车,把林意送到了医院。
经过检查,是肝癌。
晴天霹雳,花一般的年纪,就要凋零了吗?
张望曾幻想过任何困境,可这却是始料未及的。世界在崩塌,所有编织好的梦被戳得稀碎。
一夜之间,两个人仿佛同时老了十岁。
倔强的姑娘如何面对痴心的蠢汉。
昨日的誓言怎样接续今日的剧变。
病榻上,林意说:“你滚吧,以后用不上你了。”
张望拽了拽着手里的戒指欲言又止。呆呆得站着,过了许久才挤出几个字:“我去给你买狼牙土豆吧。”
“滚……”
出了医院,张望碰见了杨乃武。很意外,他现在应该是在回家的动车上才对呀。
杨乃武说:“唉,突然不想回去了,有点舍不得你这小煞笔呢。”
“就是,都舍不得你。”孙尚斌抱着一件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两个兄弟的出现,让张望心中的苦闷消散了不少,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三个人又回到了空空的寝室,杨乃武一口气把所有酒都咬开了,一人递了一瓶。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杨乃武用瓶底跟张望碰了一下。
“好诗!”孙尚斌也提瓶说道。
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张望说他绝不会丢下林意,他要取她。这句话在聚餐那晚就该说的。
“望哥,好样的,真汉子。”杨乃武竖起大拇指。
“真真的男子汉。”孙尚斌附和道。
五
林意好悔恨,曾经一度引以为豪的酒量,却成了打翻爱情小船的巨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真心付错了人。林意一直自责着,泪水一颗颗掉下,浸湿了泛黄的床单。
她只有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但是,她知道,这是徒劳的,她太了解她的男人了。
“我发誓,我要娶你,就霸道这一次。”张望像那日一样三个指头指着天说。
“是吗?杀鸡不敢杀,杀鱼也不敢杀,恐怖电影不敢看,蹦极也不敢跳。我说我要去跳伞,你就吓得半死,今天你敢说你要娶我,呵呵,你怎么娶我?”说着林意就哭了,压抑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迸发出来。
张望一把抱上去,在林意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们结婚,我们去跳伞,我带你飞,好不好。”
林意假装同意了,她知道以张望的资质是不可能考到跳伞证的。
以往的张望或许不可能,但如今的张望已经不惧怕一切了。
背上行囊,借了一笔钱,走上了飞天之路。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张望不仅克服了恐高的障碍还成功地拿到了执照。
林意,我可以带你飞了。再一次出现在林意面前,是两个月后。
“我们先结婚,再跳伞。”张望说。
“不,先跳伞,再结婚。”林意拖着虚弱的声音说道。她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了。
她强撑着,只希望能让他了无牵挂地活下去。
他强撑着,只为完成她唯一的愿望。
了却他,即了却她。
六一万英尺的高空上,机舱里,张望和林意做着跳伞前的准备。
张望:“林意,你知道吗?”林意:“什么?”
“其实第一次唱K那晚,我是装醉的。”张望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你好鸡贼。”林意说道,苍白的脸抖动了一下。
“那待会儿下去的时候,你再唱一次《郎的诱惑》给我听。”
“好。”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纵身一跃,如入水的鸳鸯一般快活。
此刻,他们暂时性忘记了所有痛苦,不感恐惧或焦躁,只有快乐。
“娘子,啊哈,you will not get hurt!”张望撕心裂肺的唱着,泪珠子嗖嗖地往上飘,阳光映上去,亦是那样的五彩斑斓。保险扣能扣住林意的身体,却扣不住她的生命。
歌声中,林意慢慢地垂下了头。
张望紧紧抱着林意的尸体,越唱越大声,歌声越大风声就越大,却淹没不了悲伤。歌声最后变成了鸣叫,是一个男人悲愤的哀嚎。
“我会带着你的名字活下去。”从此,世间再无张望,只有张林意。
七
多年后,流浪人张林意经过某个城市时。
一个小剧场门口,卖票小妹拉着他硬要他进去听一场相声。
他说他没钱,小妹说这场免费。一听是免费,张林意索性就跟着进去了。
开始了,报幕者说这场相声名叫“烧烤换来的爱情当然有油烟味”。这让张林意有点震惊,听听内容,分明就是在讲张望与林意的故事。
这时候张林意才发现,台上站着的两位,逗哏的是杨乃武,捧哏的是孙尚斌。
张林意笑笑,世界真小。
剧院门口,招牌上五个大字——乃武尚斌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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