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八岁那年,师傅终于准许我下桃山。
我记得那天风轻云淡,三位师兄的光头被满山的桃花映的格外粉嫩。
大师兄理了理我的衣襟,叮嘱我说:“此次下山,重在体验红尘,切不可过多留恋。”
三师兄最是滑头,嬉笑的摸了摸我的秃头说道:“说不定小四就找了个娇滴滴的美娘子,再也舍不得回来呢。”
二师兄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嗔到:“平时就见你带坏小四,偷荤摸腥不做好事,在山上顶多被师傅责骂一顿,下了山,切不可乱了心智,到时候染了心魔,师兄们可不会放过你的。”
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二师兄一向严肃较真,言出必行。
我伸长脑袋望向山门内,大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走吧,师傅不会来送你的。”
我撩起衣衫,双膝及地,向山门内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大声喊道:“师傅,保重!”
惊起一群林间幼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江湖是一个听起来就很有故事的词。
江湖是什么?大师兄说江湖便是大江大湖,保罗万象。二师兄说江湖是规矩,谁生谁死上天已经注定。三师兄说江湖是享受,莺歌燕舞,燕瘦环肥。
我问师傅,江湖是什么,师傅说,江湖就是你自己,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爱恨情仇就组成了你的江湖。
我听不懂,怔怔地看着帘后师傅的身影,我说,师傅,我什么时候能看看你?
师傅沉默了半晌,说,该见的时候自然就能见。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位师兄,低眉顺眼,静谧无声。
房间内的空气略显沉闷,良久,我脱掉上衣,伸出我的右臂。
大师兄宠溺的摸了摸我的脑袋,接过二师兄手上那支焚香,将其竖立在我的右臂上。
“其有比丘发心决定修三摩地,能于如来形像之前,身燃一灯,烧一指,及于身上爇一香炷,我说是人无始宿债一时酬毕...”
安静的房间里师傅的颂经声缓缓回荡,我左手掌立于胸前,默念经文,直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那是我的第一个戒疤,名曰“清心”。
罗云城的繁荣是我所没有预想的,这几年我走过无数的村落城镇,这么宏伟庞大的城市还是头一次遇见,难怪江湖传言“多少豪杰刀剑客,不入罗云非江湖。”
世间城池千万,罗云城便是这些城池的中心,说它是个城,倒不如说它便是整个江湖。
“我说和尚,这满大街的饭店你不去要,偏偏跑到我这里来,没有没有,抓紧走吧!”
我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春香楼小二,并没有任何怒意,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要离开,刚一转身,临窗处便传来一声轻柔的话语:“大师,要是不嫌弃,便上来与我同坐。”
末了,扔来一锭银子,小厮手忙脚乱的接住银两,又点头哈腰的请我进来。
我缓缓迈进酒楼,一眼便看见靠近窗口那张桌子,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迟疑了一下,便舍去心中忐忑,与他对面而坐。
眉清目秀便是我初见他脑海中闪现的词,我看着他,道了一声谢。
他并不善聊,我也并不喜去打探他人,这张桌子与厅内热闹的氛围相比,显得格外安静。
酒楼内人声鼎沸,似乎所有自诩武林侠客的男人们最喜爱的便是酒楼,这里消息传播最快,各种江湖秘辛层出不穷。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不少我尚未耳闻的事情,倒是让我觉得格外新奇。
“听说剑神山庄少庄主挑战昆仑、武当、峨眉三大门派首徒,三场全胜,打的那叫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啊。”
中年男子的话引起了酒楼内所有人的注意,感受到这些注视的目光,男子好像很享受,摇头晃脑间详细描述了这几场比试。
“我说老张,别说的跟你就在你现场看过似的,听说这几场都是关门比试,你这莫不是瞎说的吧。”
期间有熟人笑着反驳老张,引来一阵哄笑。
老张也不气恼:“这我也只是听说,但是下面这件事,可是我亲眼所见。”
“哦?”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或转身或侧耳,都等着听下面的消息。
我放下手中的饭什,听得格外认真。
“大家都知道万花楼吧?”言语间我揣测,这万花楼似是一所青楼。看到所有人都微微点头,老张继续说道:“万花楼上个月出了一个花魁,那叫一个美啊,一舞倾城,惹得江湖侠士不远万里也要一睹芳容。”
有人打岔笑着说道:“怎么老张,你还想着吃上一口天鹅肉吗?”
老张流露出向往的神情:“哪怕就是吃上一口,要了我的命也值得啊。但是你们不知道吧,这个花魁乃是魔教中人。”
这句话引起一阵哗然,在这世间,凡是与魔教沾染上丁点关系的,人人得而诛之。
从老张的嘴中我听到个大概,这个花魁被人识破之后,倒也不惧,一人当场斩杀武林高手十数人,却也深受重伤,逃遁而去。
“大师好像特别喜欢听这些江湖传闻?”
对面的少年端起茶盏,放置嘴边,轻轻一抿,似是不满意茶的香醇,眉宇间微微皱起。
我转过头,看到他握杯的手指怔了怔。
少年觉察我的异样,缩了缩手,言语间不喜到:“大师乃是出家人,这么盯着别人似乎不太礼貌。”
我晃过神,连忙双手合十,歉意的说道:“施主请勿见怪,小僧只是觉得施主的手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太像了。”
少年哦了一声:“世间相似的东西太多,大师难不成每次遇到便要这般无礼?”
我连忙摆手,深知自己有错在先,不住的道歉。
少年笑了笑,示意我不必自责。
“大师还未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我想起他刚刚询问我是否喜欢听这些江湖传闻,便点了点头:“小僧刚入江湖未满两年,期间一直流浪于偏僻的地方,没有听过这些传闻,故觉得有些新鲜。”
少年露出了然的神情,随后说道:“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大师听听就行,不必当真。”
随后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大师对魔教中人怎么看?”
我犹豫了一下,道一句阿弥陀佛:“据说魔人作恶多端,奸淫掳掠无所不做。”
“哦?这么说大师也认为魔人该杀?”
我摇了摇头:“然出家人慈悲为怀,讲究世人平等,所以小僧没有过多倾向。”
少年笑着说:“大师切莫在他人面前说这话,现在这世道,除了魔道便是正义,可容不得大师这样的中间人。”
我双手合十,不再言语。
突然间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随后从怀中掏出几块银两,轻轻放到我的手边,说道:“萍水相逢,大师可不要推辞。”
言罢起身离去。
我看着桌子上的碎银,叹了一口气,将其揣到怀中,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罗云城的郊外,山脉连绵,中间有一断崖,深不见底,据说鸟儿进去之后都是有去无回,世间无人敢入,明月:断魂崖。
我远远的跟在少年的后面,削瘦的身体好像承受不住从崖底传来的阴风,缓缓地却异常坚定的走向崖边。
我看向四周,稀稀散散的藏着几个人影,他们以包围的形式逼向少年。
少年在断崖十几米处停了下来,转过身,一把抓掉了身上的黑衣,露出他本来的面貌。
我张大嘴巴,差点惊呼起来,他从一位清秀的少年突然变成了少女,更让我吃惊的是她竟然长得如此好看,我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姑娘,但是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少女看向浓雾中渐渐靠近的身影,嗤笑道:“没想到剑神山庄的少庄主为了抓我,竟然耗费这么大工夫,恐怕山庄里的高手都在这里了吧。”
浓雾中走出一位青年,宛如一把绝世好剑般,星眉剑目,锐气逼人,我回过神来,想起酒楼中的传闻,便知道眼前的这位便是如今被捧的极高的神剑山庄少庄主,沈星。
沈星双手抱拳,微微行礼道:“秋水姑娘见谅,在下实在爱慕姑娘风华,想娶姑娘为妻,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
秋水宛如听到笑话一样,嘴角微微扬起,刹那间的风情莫说是眼前的沈星,就是躲在山石后的我也在一瞬间着迷了。
秋水柳叶眉轻挑,叱道:“沈星,世人只知你身世显赫,武艺超群,却不知你内心的丑陋,想想那些被你恶心的手段折磨致死的良家少女,你就不怕她们化作厉鬼找你索命吗?”
沈星被揭穿,便也不再伪装,他直了直腰板,踱步走向秋水。
“可惜你在青楼藏了一个多月,想要取我性命,没想到却失了手,身为魔教中人,你已无容身之处,倒不如从了我,伺候的我舒舒服服的,说不定我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沈星毫不掩饰眼睛里的欲望,缓缓走向秋水。
秋水莞尔一笑,说道:“想要我也可以,”
迟钝了一下,就在沈星还在惊艳于她的美貌时,秋水倏地掏出一把匕首,径直刺向沈星。
“那就拿命来换。”
眼看着匕首就要刺中沈星的胸膛,却被一只干枯的手掌挡了下来,抓住秋水的手臂,一掌便拍在了秋水的右肩上。
秋水宛如断翅的蝴蝶,重重的摔倒在地。
沈星一挥手,示意那名护卫停手,他走到秋水面前,蹲下身子,笑道:“本就身受重伤,还想着反抗。”
随后他伸出两指,封闭了秋水身上穴道,淫笑着便要抱起秋水。
我的拳头不出意外的挥到了沈星的脸上,抱起秋水几个弹跳便退到崖边。
沈星被我一拳击飞,干枯老人瞬间接住他,暗处的人影纷纷露面,我扫视了一下,一共九人,我解开秋水的穴道,苦笑着说:“女施主,恐怕我们都走不了了。”
秋水挣扎着站了起来,吃惊的看着我,声音低落:“你这和尚,非要趟这浑水。”
我扶助她摇摇晃晃的身体,柔软的触觉让我不觉红了脸,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抛去心中杂念,便是知晓今日不想办法,便只能死在这里了。
沈星擦去嘴角的鲜血,怒道:“秃驴,敢坏我事,今天便送你见佛祖。”
干枯老人侧身将沈星挡在身后,沙哑的声音听不出半点人气:“大师,今日之事你只要将身后这姑娘交给我,我保证大师能够安然离开。”
我看着秋水煞白的脸色,笑道:“出家人讲究因果报应,刚刚这位女施主舍了我一顿饭,如今她有难,小僧怎能不管,不然到了佛祖那,只怕佛祖也会降罪与我。”
干枯老人还想劝阻,沈星按耐不住,拔剑向我刺来。
不得不说江湖传闻沈星剑法超群还是有一定的属实,我在他凌厉的剑气中护着身后的秋水,眼睛瞄到其余八人将我们半包围,前面是剑意纵横虎视眈眈之人,身后是深不见底有死无生的断魂崖。
我扭头看了一眼秋水,秋水笑着说道:“大师,你怕不怕死?”
“何畏生死,不过一身皮囊。”
我突然想念师傅和师兄,想到他们如果再也见不到我,会不会伤心。
“那么大师,就带着我从这跳下去吧。”
我心中了然,一把握住沈星的长剑,在他不可思议的表情中折断了他的剑,反手插进他的胸膛,大笑道:“剑神山庄,不过尔尔!”
随后在干枯老人嘶哑的怒吼中,抱着秋水,纵身跃进断魂崖。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寺庙,满山的桃花惹乱了我的眼睛,远处一个人影背手而立,我轻轻唤了一句师傅。
师傅回过头,我努力张大眼睛,却仍然看不清师傅的容貌。眼见着师傅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我大声的呼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再也发不出声。
我张开眼,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微微刺痛了我的眼睛。
没死。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蹦了出来,想着还能再见到师傅师兄,我的内心还是很开心的。
感受一下身体,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怕是我这昏迷的时间也不短。
我翻身下床,适应了一下许久没活动的身体,慢慢的走出房门。
我看到河边挑水的壮汉,看到洗衣做饭的妇人,看到嬉笑玩耍的幼童,远处袅袅炊烟,数十间茅草房错落有致,鲜花满地,绿草悠悠,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就在我诧异眼前的美景时,身边传来秋水柔和清脆的声音:“大师,看到这幅景象,你有什么感想吗?”
我转过身,秋水一袭青罗,肌肤胜雪,眉目流转间似有一泓清水,当真宛如画中走出了似的。
我低吟一句阿弥陀佛,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景象,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到底是人比花美还是花比人艳。
秋水说道:“谁也想不到断魂崖下面是如此景象吧。”
看到我诧异的神情,秋水低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让你跳下来,便是没有活路吧。”
原来她早就知道跳下来并不会死,倒是我没有想到,那恐怖的断魂崖下方,竟然是如此景象,倒是骗过了世人。
只是这些人家?
秋水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这些便是世人口中所说的魔教人。”
眼前安居乐业人气祥和,我却怎么也无法和世人口中那残暴弑杀,冷血无情的魔教中人联系起来。
“其实哪有什么魔教,几十年前就已经消失,剩下的这些人身为后代,却也被世人冠为魔教。他们小心翼翼的生活,困在这美好却又狭小的崖底,不见天日。”
“江湖中那些自诩正义的人,谁没有点邪恶的念头,算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魔教。”
我知道她指的是沈星那类人,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我便在这片世外桃源生活了下来,逐渐与村民熟络起来,我体会到曾经没有体会的人间喜乐。
秋水是最受村民喜爱的姑娘,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多好看,而是因为她的善良。幼时她便跟从父亲学医,是整个村子里的医女,自从父亲消失后,她便承担起救治村民的责任。
我跟在她的身后,看她采药炼药,看她把脉摸骨。空闲的时候她会给我做香甜的桃花酥,咬一口便满嘴生香。
我喜欢她纤细的手指,像极了师傅的手。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师傅修长的手指抚摸我的脑袋,冰凉如玉。
有一次鬼使神差的,我拿起秋水的手,放到了我的脑袋上,惬意舒适的感觉和师傅如出一辙。我看着秋水羞红的脸,心里好像有个地方盛开了花。
那一天在吃过桃花酥后,我点燃一支香,在右臂“清心”戒疤的下方,烧出了我第二个戒疤,秋水盘坐在我身旁,轻笑道:“世上和尚都是在脑袋上烧戒疤,为何你要在手臂上?”
“戒疤只为消除业障,清净戒体,至于烧在哪,这就无所谓。”
我笑着解释道,嘴里诵读经文:“若烧身、烧臂、烧指;若不烧身、臂、指供养诸佛,非出家菩萨...”
疼痛之后便已成形,我唤它“乐福”。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我下山便已三年,到了师傅约定的三年便要回山的日子。
我看着眼前的秋水,笑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师傅肯定会喜欢你的。”
秋水用那纤细的手指弹了弹我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小和尚莫非是要犯了色戒?回去就不怕师傅的教棒吗?”
我挠了挠头:“心在佛门便一心向佛,这一身皮囊却也跳脱俗世之外,师门并未规定三纲九律,所以算不得犯戒。”
秋水微微上前,胭脂的香味让我瞬间恍了神,怀中顿时温暖了一片。
我低头看向秋水,秋水呢喃道:“小和尚,我在这等你回来。”
再次回到桃山,我忍不住想要见到师傅师兄,告诉他们我下山的情况,本是四月,山寺桃花正是盛开的季节,我在山脚下看这满山的桃花四散,想着来年带秋水回来,尝尝我亲手酿的桃花醉,她定会喜欢。
要不是看到那陪伴我十几年的大桃树,我并不敢肯定这破败的寺庙便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看到三师兄卧倒在石阶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皮,我看到二师兄斜靠在树下,胸口便是一处深深的伤口,我看到大师兄跪倒在地,上身依然挺拔,纵使断臂处鲜血淋淋。
我看到师傅站在山门处,头戴蓑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颊。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或许称之为一把剑也未尝不可。
他是剑神山庄庄主,天下第一剑,沈天明。
他唤师傅洛之昂,名字前加了四个字,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洛之昂。
我只看到沈天明出了两剑,师傅挥了一掌,击飞了一道剑气,斩尽了漫山的桃花,掌劲未散,转而劈在沈天明的胸前,同时师傅也被另外一道剑气所伤。
沈天明已无再战之力,见我追来便撤剑而去,临走前扔下一句话:“小和尚,你毁我儿子这件事改天我再找你算账。”
我抱着师傅的身体,师傅脸上的面纱早已脱落,露出他满是剑横的容貌,狰狞万分。
师傅看着我,脸上他想笑,露出的却是比哭还要骇人的神情。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嘴巴里的鲜血止不住的溢了出来。
“小四,你回来了。”
二十年前,魔教教主洛之昂年轻气盛,不顾教内反对,离开断魂崖底,决定踏入江湖。
次年,剑神山庄少庄主沈天明执剑入武林,挑战各大门派。
随后两人相遇,沈天明并未识破洛之昂魔教身份,两人棋逢对手,激战数日,平手而和,相见恨晚,便决定一同闯荡江湖。
那年桃山桃花正茂,两人在桃树下饮酒作乐,却被路过的姑娘迷了眼睛。
事后那姑娘便成了我的师母,沈天明一怒之下含恨离去。师母并未计较师傅的魔教身份,与师傅两人隐居山林,男耕女织倒也是过的幸福。
直到第三年,沈天明带领着武林各大门派闯入了他们隐居之处,烧了房屋,毁了田园。
师傅一人大杀四方,却始终抵不过各大高手围剿,眼看便要被沈天明的长剑刺穿,师母飞身上前,终是替师傅挨了这一剑。
沈天明痛苦万分,毁了师傅的面容,挑了他的经脉,任由他在这山间自生自灭。
师傅眼睁睁的看着师母死在了自己的怀中,他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想着就这样去找师母。
孩子的哭声拯救了师傅,他看着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终于打起精神,葬了师母,带着孩子回到了断魂崖底。
魔教的功力始终不是正统工夫,便没有断筋脉便废的说法,师傅修养了一段时间便安稳的带着孩子生活,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师母临死前的神情,便在一个黑夜,收起行囊,将孩子托付给他人,踏上了复仇之路。
他杀了各大门派当时参与围剿的人,刀刃都砍卷了好几把,等到找上沈天明的时候,便再也无力举刀。
师傅只能逃,一逃便逃到了桃山,那个最初见师母的地方,他在这里隐居,建立寺庙,领来了我们四个孩子,传授我们武艺,心中的仇恨却在师傅剃度出家之后,慢慢磨灭,什么江湖散事,什么爱恨情仇,世人口口相传的魔教教主,在这满山桃花之处,一心向佛。
谁曾想沈天明十几年来并未放弃寻找师傅的下落,终是寻到了他,便有先前的大战。
我烧了师傅和三位师兄的尸体,佛家讲究六根清净,这下连肉体都没了,恐怕他们也已成佛了。
我捧了一把骨灰,放在盒子中。
秋水诧异的接过我手中的骨灰盒,得知她的父亲便在这盒子中,纵使她再过坚强,也伤心的跪倒在地。
我端坐在蒲团上,为师傅颂上最后一段往生经。
我早已知晓秋水的心意,便在这黑夜中守在了她的门前。果不其然,三更时分她一袭黑衣,背着剑囊,悄悄的关上了房门。
我唤住了她,皎洁的月光映亮了她姣好的脸庞。
她看着我,轻轻的说:“小和尚,你不能拦我。”
我摇了摇头,沈天明杀了秋水的父母,便如一个心魔一样种在秋水的心中,一日不除,她便痛苦一日。
“我的师傅师兄也是死在沈天明的手下,我跟你一起去。”
秋水怔怔地看着我:“明知此去万死无生,何不老老实实在这过你的安稳日子。”
我笑了笑:“秋水,倘若我真的怕死,当年就不会抱着你跳进这万丈悬崖,更何况,没了你,还叫什么好日子呢。”
“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比如自由,比如仇恨,比如,你!”
“秋水。”
“恩?”
“等我们回来,你帮我烧一个戒疤好吗?”
“傻和尚,等我们回来,你就还俗了,还要什么戒疤。”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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