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野桥客栈
走在城郊,清晨的阳光洒在官道上,初夏时节,官道两旁栽种的柳树露出嫩嫩的细芽,与官道并行的未名河清澈见底,水中藻荇交错,油油的在水底随风摇摆。
天刚刚亮的时候,凌山打点行囊,于房间中留下一纸书信,不辞而别。他拒绝了韩正的好意,选择一人踏上回家的路。
他不愿意再劳烦韩正了,凌山本来就是一个不愿欠别人的人,接受了韩正这么多馈赠,已经让凌山的心底感到亏欠,他拿出韩正写的自己生平,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衣襟中,凌山想一旦回到家就立马执笔为韩正立传,也让自己内心的亏欠感少一点。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凌山也担心此次南下,恐难再回京城。没有远送八里、折柳寄情的场面,一个人走也好。
他望着刚经历炮火摧残的京城,先皇已逝,乱臣当道,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的啦,短暂的驻足也只不过是客居他乡,化作回忆随时间的长河终将消失殆尽。
凌山昨日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从宁武关到京城这一路,他回忆起了许多人,许多物,有的人活着,有的人则死了,他在感慨生命的脆弱的同时,也在思考人逢乱世该如何存在。
死亡对他来说已经不陌生了,两次深陷囹圄,倘若不是好运,那自己就和先父见面了,面对生死,他并没有像以前那么恐惧了。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命运这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让凌山对一些事情的走向更趋向于顺其自然。这其中倒是有些老庄的道家思想。
对未知又或者说是无能无力的事情,他不再焦虑,那事物本身就是超脱自己能力范围的,即使自己再怎么争取,那也无能为力。倒不如用心放在能够把握的事物上,立足当下,循序渐进,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西风被留在了居庸关,昨夜,他破例自己大醉了一场,一碗酒敬了先皇,一碗酒敬了先父,一碗酒敬了西风,还有一碗酒,他敬给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人。西风啊,可惜了...
一人一马,凌山朝着济南的方向奔去。
......
钟鼓迟暮,夜雨纷纷,凌山拉着那匹枣红马,躲进一家破损无人的客栈。
凌山用随身携带的火折生起昏黄的火堆。
他站在客栈房檐下,眺望官道两旁的山林。
这所破旧的客栈位于官道桥头附近,不远处就是那座被青苔布满的野桥,桥下的河沟约有一丈宽,但早已干枯,河沟底被飘落的枯叶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河沟两旁的老树将枝丫延伸到河沟里,幽幽的河沟蜿蜒到山林深处,显得更加幽森。
这位于山林深处的官道不知多久无人经过,长期无人打理,杂草覆盖了道路,只能隐约还能看出这是一条山中的路。
月光被乌云笼罩,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凌山生起的火堆还在发出微弱的火光。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凌山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这初夏的雨声。
凌山最喜欢雨了,不管是迅猛急促的雷雨,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亦或今夜缠绵的夜雨,有雨便欢,有雨便喜。在雨下,凌山能够将他心底更加细腻忧伤的自己放出来。
坐在书桌前,点一盏煤灯,听着窗外的雨声,研磨挥毫,宣纸黑墨,做一幅写意山水画,足够将凌山内心深处的情愫倾尽画中,待有缘人相识相知。
现在,他于这荒郊野外,在夜雨之下,聆听山林与夜雨的配合出的玄妙之音,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若是她在身边,哪怕席地而坐,对饮甘霖,那也是足够让凌山醉倒。
长舒一口气,将过往郁积在体内的杂气吁出,再深吸一口山林的清气,提神醒脑,一身轻松。
他走进客栈,靠在火堆,拿出点干粮,就着冷雨的水,裹腹充饥。
凌山盯着火堆,发了一会儿呆,有些乏力,抱来一堆干草,将一块粗麻旧布置于其上,衣以蔽体,靠着火堆睡着了。
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老鼠在吱吱嘎嘎的窃窃私语吵醒了,于是,他想起身去吓吓那群老鼠,当他朝客栈大门撇了一眼时,一个人影在雷光的映照下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凌山顿时被吓了一跳。
他立马抽出韩正赠与他防身用的绣春刀立于身前,大声朝门口人影呵斥道:“尔等何人?”
对面没有回话,一步一步朝凌山走去。
“别过来,站那里回话!否则别怪在下无礼了!”凌山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地说道。
“公子不必惊慌,吾乃山野小女子而已!”
那人影靠近火堆,方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蒙着薄纱的女子,这让凌山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尴尬。
“无碍,无碍!”
“请姑娘来着火堆前面烤烤火吧,冒雨赶路...”
凌山刚要说出口,却发现眼前的这名女子身上穿着的青纱丝绸竟然没有一点被雨淋湿的痕迹。他立马转口说道:“姑娘,从哪里赶来啊?”
“淮安!”
“哦,离这济南确实有些远啊?”
“是呀!”
然后,两人就无话坐在火堆前,静默着听着窗外的雨声。
凌山呆坐了一会,总觉得不是滋味,然后看着那女子蒙着面纱,心里好奇,朝那女子询问道:“姑娘,深夜你为何还带着面纱?”
“为了防坏人!”
“额,姑娘,你想多了,我不是那种...”
“我知道公子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公子,你想看我面纱下长的什么样吗?”
凌山听到这话后,越是觉得想要看面纱下面的容颜,但是他秉持君子之道,还是谦谦地回答道:“姑娘要是觉得勉强就不必了,凌谋也不是好色之人!”
“无碍,无碍!”
说着,那女子便伸手去揭那面纱,凌山也被那陌生女子的动作勾去了魂魄一般,紧紧地盯着那女子的面纱。
“啊,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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