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四四）

陈曦来电话，告诉简宁他已经到学校了，而且感谢她发的那些小段子，有料有趣。他是真的笑了一路的。又问了问老人输液的情况，闲聊了几句才挂了。

“谁来的电话？”等简宁打完电话进来的时候，郑光明不动声色地问。

“哦！我一个朋友。”看着简宁虽然说得淡然，但眼角眉梢还都是笑意。郑光明心里一沉。

“陈曦？”

“你怎么知道？”简宁很惊讶。

“你那天教训那个小姑娘，难道不是因为他？都多大了？还和小姑娘争东吃西！”郑光明故意说。

“你胡说什么？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争东吃西？大男人怎么这么无聊？我们是君子之谊！”

看简宁真急了！郑光明连忙认错，举双手投降。简宁这才好一些。白郑光明一眼，然后说妈妈病了，陈曦和白雪都有过来帮忙，这两天陈曦和他那个小女友都回北京准备期末考试去了。

“多遗憾！小伙子在，还能陪我喝两杯！”郑光明看着简宁真真假假地混说。

临吃饭前，老人的液又输完了，简宁搀妈妈出来，郑光明正在往桌子上一趟一趟地往外端盘子。

西红柿炖牛肉，苦瓜炒蛋，凉拌莴笋丝，西芹虾仁，最后是拔丝山药。老人不禁叹为观止，连声夸赞一个男人居然能把饭做得这样极致。这个时候，郑光明又进厨房，端了一盆汤出来。是最家常的蛋汤，只是却特别赏心悦目，黄的鸡蛋，红的西红柿，还有几片绿色的黄瓜做点缀。看着就让人想喝。

“阿姨，你尝尝我的手艺，喜欢我以后常来给你做。”郑光明笑着说，一点也不看简宁在后面杀鸡抹猴的表情。而且笑着热情地和简宁说，“你也尝尝我做的汤，是不是又浓又淡的？”简宁听着他重说“又浓又淡”气坏了，恨不得拿起扫把将他扫地出门。但当着妈妈万不肯落个打情骂俏的嫌疑，就板着脸理也不理。

饭是真心好吃，尤其是西红柿牛肉，炖得烂而且入味，那盘配了几根红椒丝的碧绿的莴笋丝，刀功比自己都要好，有红有绿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至于那道拔丝山药，就更对简宁的胃口了，略略的甜，外面酥脆，里面绵软，简宁虽然不像妈妈那样赞不绝口，心里却是真心佩服。唯一受不了的是，这家伙居然一边和妈妈聊着天，一边不断给她往碗里夹菜，好像知道她有洁癖，用的是专门的一双筷子。他做这一切也和他做菜一样，竟都是自然流畅，没有一点生涩拘泥。

吃了饭，郑光明陪着老太太聊天，简宁收拾桌子，她收拾完了，就也进屋听老太太和郑光明聊天。看着郑光明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心里很着急。一会儿就忍不住提醒妈妈该吃药了，还说吃完了就该睡午觉了。郑光明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

老人问他哪里去，郑光明说自己已经开好了酒店，到酒店里对付一下。等着接了阿元再一起回老家。老人忽然转回头来跟简宁商量，说住酒店干什么，可不可以让她这半个老乡住到楼上去，反正这两天楼上也是空着。郑光明说那可太好了。他这出门在外的人最厌倦的其实就是酒店和饭店。

简宁没有想到妈妈会这样提议，而且是用这种商量的语气，面对妈妈的好心她好像只有答应。她只好找了钥匙给郑光明，妈妈却说下午她又不输液，一会儿也还要睡午觉，让简宁别照看她了，送光明过去吧。让光明自己过去，哪里是待客之道。

郑光明赶忙说自己不是客，只是想和宁宁再聊聊阿元的教育问题。怕在这里吵了阿姨的午觉。简宁看着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很是生气，索性出来，在院子里等他。

郑光明从屋里出来，走过简宁的身边，突然伸手拉住简宁，说“走吧，宁宁”。回头又跟依着门的老人招手道再见。

简宁本能地想要挣脱，但她哪里挣得过郑光明，而且当着妈妈，她也不好太过分。等着一出了院子，关上院门，她就狠狠地甩开了郑光明，反手就扇了郑光明一记耳光。

“至于吗？”郑光明摸摸脸，居然不生气，还笑着说，他其实是可以躲开的。

“你和你那些小妖们拉扯去！要以为我和她们一样，你可打错了算盘！自己住宾馆去吧！别去我家。”简宁说完气鼓鼓地往前面就走。郑光明连忙追了过去。

“干嘛这么生气？”郑光明说，“你吃了我的饭，还打了我的人，现在又要让我流落街头，宁宁！你拿出对咱儿子一半的好——”

简宁本来听了前面两句，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但听到后面一句忽然又来了气。

“你再说混账话，我就要你好看！”

“我本来就好看！难道还能更好看？”

简宁被气得莞尔，却也无可如何。“你可真是你儿子的爹！”她感叹，径直就走到郑光明的车跟前，等着郑光明开车门。郑光明这才放松，知道简宁这是同意自己去她家了。

“你看，我既能让你生气，又能让你开心。哪里去找我这样的妙人？和我在一起，每一天日子都更有意义！”他又开始自我推销。

简宁闭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我觉得会紧张会累呢。我就想懒洋洋地过一生。不期待，不等待，不兴奋，不忧郁，这么过一辈子。要那么丰富多彩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老，要叫我老奶奶了？”

“老奶奶！”郑光明开口便叫，转过身来又和简宁说“老奶奶还是太老了，还是叫姑奶奶吧，而且是小姑奶奶！”他怪声怪调地叫了几声，这一回是真的简宁笑坏了，竟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郑光明心里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简宁这是第一次主动碰触她。或许她很快就会对自己卸了铠甲吧！

一进家，简宁就打开空气净化器。因为有雾霾，不能开窗户通风。然后跑到客房兼书房里，换了新的床单和被褥，说郑光明晚上就可以睡在这里。前边就是公园，晚上可以去公园寻个艳遇啥的。但是，她眉头一皱，说绝对不允许带小妖们上来祸祸她的家。

郑光明哈哈大笑，说自己怎么敢，简宁这里是三界之外，怎可玷污？而且自己也决定远离小妖，准备给阿元找后妈了。

“远离小妖？”简宁嗤之以鼻，“你的兽性大发怎么办？”说完了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红了。郑光明追在她后面，装作不懂。“你说什么？懂了！动物本能！”他自问自答。

简宁板着脸，不理这个话题。把钥匙留下来，转身就走。

“你就陪我再聊一会儿天呗！”

“我怕你动物凶猛兽性发作！”简宁砰地一声带上门走了。

郑光明看得出简宁是真的有点怵他，觉得自己做得可能是有点过了。但也觉得这样的简宁很有趣。

简宁走了，他开始在房子里转来转去，觉得这房子处处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爱好。调子除了儿童房外，都有些清冷。

他在安安的房子里呆了一会儿，看放在桌子上安安的照片，小女孩和简宁很像，只是比简宁要明媚得多。知道儿子阿元喜欢这个小妹妹不是没有理由的。自己看着都很喜欢这个笑得春花烂漫的小姑娘。

后来他就来到客房，在简宁新铺的床上躺了躺，觉得这床都有淡淡的栀子花香。非常好闻。赖了一会儿床，他起身就来到书架那里，想找本书累累眼睛，好睡一觉。就闭了眼睛随意抽一本，看哪本书和自己的眼睛过不去，等抽出来时他不由笑了。竟是一本硬皮的泰戈尔诗集。

这本书最早接触还是自己上高中时老师的介绍，是自己买的第一本诗集呢。看来他这是要伴着泰戈尔的诗入睡了。信手翻开，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书里掉了出来，他弯腰捡起，竟然是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发黄，一看就知道时间已经久远。上面是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花裙子，扎着两条小辫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这竟是简宁小时候的照片。

郑光明端详了很久，想了想，然后就把这张照片小心地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钱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