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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语殷勤不语笑,遮却风雨遮却尘

不语殷勤不语笑,遮却风雨遮却尘

作者: 满空山 | 来源:发表于2017-12-17 22:20 被阅读162次

    稻米炊能白,秋葵煮复新

    北方的米饭是蒸出来的。

    蒸米饭不是简单的事,水深,火候,时间,半点差了都会影响口感。米淘洗干净,水里煮的半熟,然后用笊篱捞出来,放到盆里,再蒸,这样做的米饭,饭粒散,饭有嚼头,最重要的是米汤仍在,饭前喝一口,绵软柔滑,开胃,吃好了再喝上一口,原汤化原食,养胃。

    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米饭,我还记得小时候背杜甫的《茅堂检校收稻二首》:稻米炊能白,秋葵煮复新。谁云滑易饱,老藉软俱匀。

    我问父亲这诗讲的啥?父亲解释说,杜甫的意思是这刚打下来的米是泛着黄的,但是煮成米饭后就变成白色了,秋天的葵瓜子只有经过熬煮才会显得饱满,就和人一样,命运给了你艰难,但同时也让你成长。

    "再吃一碗?"

    “嗯!”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每到了三九寒天风雪夜,父亲就会准备一桌涮羊肉。

    羊肉做法虽多,但涮羊肉可为其中一绝。羊肉天生丽质,最适合拿来清水出芙蓉。涮羊肉所用的羊最好是草原上放养的寒羊,散养长大,不圈起来,吃青草喝泉水,好比沐浴斋戒,草原上的羊没有膻味,因为草原上有野葱,羊吃了野葱,自己把味解了,天冷了,去牧民家里挑羊,冰清玉洁,好比皇帝选妃。

    小时候一到冬天,我最期待这口,经过父亲精挑细选上桌的羊肉,片薄如雪,鲜嫩如蕊。拿白水一过,不添加任何调料都能有独特的肉香溢出来,晶莹剔透的。涮羊肉也是门技术,筷子夹住一片,沸汤里一滑,涮的不老也不生,沾上点韭菜花,入口即化,风雪夜里咬上一口,留下人类灵魂最后的节操。

    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夏天是个养生的好季节,养生,吃粥再好不过了。陆游就曾说过:世人个个学长年,不知长年在眼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煮粥有一个六字真言:浸、开、火、搅、油、分。

    浸指的是煮粥前的米要用冷水泡上半小时,让米粒涨开,这样熬出来的粥酥,口感细腻。

    开指的是必须用开水煮,真正的行家里手都知道,冷水煮粥锅底糊。

    火指的就是火候,旺火开路,煮至鼎沸,再用文火慢熬,香味自此而出。

    搅指的就是搅拌,搅拌的目的就是让粥“稠”起来,稠可不单指得粘稠,更是要搅的这米粒颗颗饱满,粒粒酥稠。

    油指的就是食用油,讲的是个滑,文火煮粥的时候,滴入少许色拉油,出锅的时候,这粥就像是树木间落下的光一般,晶莹剔透,入口时更是别样鲜滑。

    分指的是底、料分煮。粥底是粥底,辅料是辅料,要分开煮,分开焯,这样出来的粥,清爽不浑浊,一口吃下去,好似自作清歌传皓齿,雪飞炎海变清凉。

    配饭的菜讲究的是一个鲜淳肥厚,是宫门华府的状元,配粥的菜讲究的是个爽脆清口,是方巾阔服的秀才。夏天吃粥就要吃个清淡,正所谓粥菜清鲜,过好夏天。

    夏丏尊老先生说他当年会弘一法师。法师吃饭只就一碟咸菜,还淡然道“咸有咸的味道。”姑不论禅法佛意性,只这一句话会心不远。吃粥配菜,本来就越咸越好,得有重味——这点和下酒菜类似。所以下粥时吃新鲜蔬菜不大对劲,总得找各类泡腌酱榨的入味物事。

    母亲腌辣菜疙瘩和咸鸭蛋可谓是一绝。辣菜疙瘩是我家乡的叫法,外人多叫大头菜或是辣菜。腌辣菜讲究的是两层菜,一层盐,洗好后的辣菜放在小缸里,按着两层菜一层盐的摆法摆好,然后倒水。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用白酒、红塘、花椒、八角沏出来的水,倒好水,盖上盖子,闷上三个月左右就能吃了。辣菜本来脆,腌了之后多了韧劲,刚中带柔,口感绝佳。夏天的晚上,白粥配上辣菜丝,男人吃了会沉默,女人吃了会流泪。

    母亲做咸鸭蛋的手艺多是从我姥姥手里学的。姥姥的咸鸭蛋是乡里一绝,从儿女离家成婚以后,姥姥养的鸭子下了蛋就一个都不卖,全都攒着做成咸鸭蛋,到了夏天每个儿女都有,每家一份,谁都不少。咸鸭蛋又叫咸杬子,也叫青果,母亲深得姥姥真传,腌好的咸鸭蛋外观圆润光滑,切开了色细油多,蛋白柔嫩,稍咸,蛋黄多油,鲜红。小的时候总是喜欢吃黄不吃白,拿蛋白去交换母亲的蛋黄。后来长大了,发现蛋黄油重,单吃过腻,不搭配着蛋白吃不出蛋的香。蛋黄蛋白挖出来散在白粥上面,白粥如天,蛋白如云海,蛋黄如晓,可谓是拂晓云布色,穿浪日舒光。

    就这样,就算一整个夏天都不食荤,也不会觉得嘴淡,清清爽爽的夏天过去了,到桂花飘香、稻穗低垂,那就是秋天了。

    人活一世,可以简单,但要细致,就像这清粥小菜咸鸭蛋,每一样都是家长里短,但是每一样都不能含糊,粥要细细熬,菜要慢慢腌,蛋要混着吃,可以选择简单的生活,但一定要活的精致。好的食物就像好的身体,它从不骗人。

    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一碗面

    正所谓,出门饺子进门面,每次回家,一碗热面早早就摆上了桌。父亲曾说,吃面,讲究的就是一碗汤头,汤与面可谓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父亲的汤头是在家里的土灶大锅上熬出来的,他说只有这样才能释放食材雄浑的鲜味。牛肉要选牛腩,牛腩要选坑腩,这块肉,筋、瘦肉、油花,全齐了,做汤头再适合不过了。肉在做之前要先在水里泡够时数,否则肉里的血出不来。葱姜肉倒进锅里一起煮,期间要撇沫子,煮沸焯至半熟,出锅再用葱姜和家里酿的豆瓣酱一起爆炒,炒完后再煮,一直煮到肉皆膏腴,鲜甜可口为止。配上父亲做的手擀面,可谓是鲜香得体,繁花似锦。每次出了远门回家,胡噜胡噜的来上一大碗,一路的颠簸化作一缕烟,全飞到九霄云外去。

    如果可以,每年离家,我都想把姥姥酿的蜂蜜,父亲熬得羊汤,故乡的明月夜,庭前的穿堂风,皮囊里的元玉浆,瑞雪中的梅上霜统统装上行囊全都带走。好让我苦了有蜜尝,冷了有羊汤,思乡有明月,燥热有凉风,愁肠有玉浮梁,归去有腊梅香。

    都说世上有四大美味,走兽蹄上筋,飞禽掌中宝。游鱼月牙肉,甲鱼裙边料。它们每一样都无与伦比,每一样都直击灵魂,而此刻我最想吃的,还是父亲等我归乡下的那碗面。

    父亲的爱,不语殷勤不语笑,遮却风雨遮却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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