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德黑兰古列斯坦宫的凳子上，等朋友从洗手间出来。有个红头巾的伊朗姑娘款款向我走来，俯下身轻声问我可否一起合照。波斯历来出美女。眼前的姑娘浓眉大眼，颜值在伊朗可算中上。衣着也是细心搭配，红头巾，红褂子，牛仔裤加高跟鞋，处处都显得精致。
如此言辞恳切的小小请求，按理本不该拒绝。可思来想去之后，我最终还是没答应。原因既不是姑娘要求无理，也不是我这人生性冷漠寡淡。没办法，在伊朗待的时间长了，和伊朗人照相次数多了，我终究不可避免地产生照相疲劳了。
伊朗人天生爱照相。不同于国人喜好在景点摄影留念，伊朗人随时随地都在拍照，逛街时常常能看到有人举起手机自拍。初来伊朗时，我对伊朗人最深的印象，除了高颜值便是这爱照相的习惯了。按说，伊斯兰教反对偶像崇拜，伊斯兰文化对雕塑和画像向来不热衷。可伊朗毕竟是个不太一样的穆斯林国家。波斯文化对人像艺术的追求，从古至今都没有真正中断过。
在接受伊斯兰教之前的漫长岁月里，这国家的统治者极其喜欢雕塑。波斯国王大流士的石像纹路精细，在伊朗国家博物馆的展品中颇有名气。古都波斯波利斯的巨型石雕，至今都是伊朗最有吸引力的古迹。即便在全民信仰伊斯兰教的年代，伊朗人也从未放弃对画像的追求。萨法维王朝的君王笃信伊斯兰教什叶派，但他的宫殿墙壁上照样画着体态丰腴的波斯仕女和欢乐的饮宴歌舞场面。
伊朗人不仅喜欢照相，还喜欢拉着外国人照相，面相迥异的东亚人更是他们的最爱。上次来古宫的时候就被好几个人邀请一起合影，照到最后脸都笑僵了。同行的老爸也不知怎地被一帮子伊朗小学生盯上，在孩子们的团团簇拥下拍了在伊朗的第一张自拍照。更神奇的还在后头。一位修葺宫殿的匠人一路小跑过来，比划着要老爸用我的相机给我和他在宫殿的南墙拍个照。拍照之后，匠人喜笑颜开，心满意足，挥挥手便离开了。他都不想要照片的！
大约对伊朗人来说，拍照就和吃饭呼吸睡觉一样，都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刚需吧。
对于外国人，伊朗人的的好奇心似乎永不枯竭。顶着一张东亚脸走在路上，不一会就会遇到伊朗人主动冲我用中文打招呼。也许是这些年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变大了，伊朗人见着东亚人第一反应便是中国人——可怜那些在伊朗的日本人韩国人了。
当然也是有脑瓜不太清楚的。坐地铁的时候，有几个小年轻见着我便摆出泰国人一样的姿势，冲我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就差再点两根香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佛爷，你们在这儿没事拜什么拜啊？
伊朗人喜欢和外国人拍照，更爱和外国人聊天。刚才那位红头巾小姐姐，英语都说不利索，却一直努力地想词儿劝说我。之前在超市买东西时，会英语的店员妹子一边结账一边抓紧时间和我练英语，从天气一路聊到最近的宗教节日，拼了命地没话找话。结账之后，妹子还不忘说一声“感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一点时间都不浪费。真是个刻苦学习的好学生呢。
就连我父母这种不会外语的都逃不过搭讪。一次和父母在超市购物完毕，幸运地得了张奖券，插进抽奖机发现中奖，赶紧折回超市拿奖。回来的时候，父母一见面便说：“刚才一直有伊朗人和我们搭话。”我奇怪地问：“你们又不懂外语，和他们有什么可聊的？”“可他们就是一直在说啊！”
得得。爱拍照，爱聊天，这是伊朗人的性格特色，是他们颇为有趣、颇具生气的精神面貌。新闻画面里的伊朗，常常是衣着肃穆、表情威严的阿訇。来了之后才知道，即便是庄严持重的阿訇，很多也喜欢笑嘻嘻地和外国游客一起照相说话。这个国家的气氛，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
除了练习英语，伊朗人还喜欢透过搭讪了解外界对伊朗的看法。连卖菜小贩在结账时，都会顺口问我一句“伊朗好不好”——伊朗人的爱国之心，一点也不比中国人差。虽然古波斯帝国的辉煌早已消逝，但那种悠久历史积淀出的骄傲与自豪，却一直留存在波斯人心里。“伊朗人跟我说，德黑兰和上海一样繁华。真的么？”国内的朋友发微信问我。我望着窗外德市成片的低矮楼房，顿时哑然失笑。
回家路上，在地铁站换乘。一位小哥靠过来搭讪，很快就聊到了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伊朗好不好啊？挺好的挺好的——客气话大家都会说嘛。中国的商品很便宜，但是质量都不高。哦，是吧——那也要问问你们的商人为什么只从国内买便宜货。下次买点高级的不就好了？
说着说着，小哥突然看到了我腕上的手环，直夸造型亮眼，问我是哪家牌子的的产品。“美国的？”他问。
我冲他抿嘴一笑，把手环翻过来给他看商标：“看见了吗？华为荣耀，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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