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人

作者: 宝哥故事 | 来源:发表于2019-08-13 10:29 被阅读242次
    狱中人

    随着背后一声干脆利落的铁门关门声,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必须得在这里待上十天,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我样子很狼狈,左手臂挟着一床军被,右手握紧裤头,提着裤子,站在门口,胆怯的扫视着屋里的一切。

    前墙上,有一扇只能伸出脑袋还带着铁门的小窗口,窗口的左侧下,是屁股高的水泥台子,从墙脚一直往后墙延伸,停在了一个厕所蹲坑旁。

    这个水泥台子就是睡觉的通铺,上面三三两两的聚坐着十多个男人,他们在互相聊着自己的故事,只抬头瞄了我一眼后,又继续着他们的话题,没有欢迎,也没有厌恶。他们似乎并不关心我的存在,我从他们的眼中看不出善恶,但能看出他们故作安定的惶恐。我猜想,他们有些人可能和我一样,莫名其妙的就被请到了这里。

    我默默地走到厕所旁,只有这里还剩下通铺的位置,虽然厕所没有隔板,有点尴尬,但也没得选择了。我坐在水泥床上,现在心安了很多,至少不用像今天下午那样,上着手铐被关在火车站的一间挤满人的屋子里,心如火烤的等待着,充满着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和被践踏过的心灵过了这不一样的夜。

    第二天, 冬日的阳光从后墙的格栅铁门上照了进来,印射到一张张颓废的脸上,很显然,他们也没睡好,单薄的被子还是抵挡不住冬日的寒夜。早铃已响过,大家得讯速的按规定叠好被子,就着刺骨的自来水,洗漱一番,没有毛巾,也没有能当凶器的牙刷。

    通铺那头的几个人,早来几天,他们已经懂了这里的规距。他们在靜静的等着早餐,一个中号馒头加一碗开水,饭后得保持安静听广播,接受半小时的思想与纪律教育。

    响午,后墙的格栅门终于打开了,大家冲出去想要见见外面的世界,可失去自由的世界,只有四周的高墙,大家如仰望天空的井底之蛙聚在一堆,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呆视着死寂的高墙,见不到生机。

    更高处的撩望塔上,有持枪的士兵在来回的巡逻着,显示着这里的重要与威严,我苦笑着安慰自己,有士兵在,就有希望,至少十天的拘役期会被严格执行,到期放人。

    想到这里,我没那么害怕了,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被便衣警察安排着,说实话,没见到穿军装的人,心里不踏实,感觉像是被卖了。

    有人用胳膊碰了碰我,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这个放风时间就15分钟,你不好好晒太阳,盯着武警干什么,他是来看押咱们的。”

    我回头报以微笑,看了看他,三十多岁,短五身材,微胖,油光滑亮的脸上留着稀疏的八字须,绝顶的发型,无不显示他过着优裕的生活,我想他一定是靠智商吃饭的。

    我没有急着回答,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是因为胆小,看见了武警,心里才踏实。

    他接着说:“这么冷天,你穿着衬衣西装,一定是被打了鸡血,很抗冻,我猜你是卖保险的,”

    我说:“不是。"

    谁能想到,去火车站退个票,还能被钓鱼执法,请到了这里,按黄牛党论处呢?

    他说:“你就是卖保险的,我看你跟他们就不一样,你不用害怕,这里没有坏人。”

    通过交流,我大致了解了这里的人,他们有的以运送行李为名带人逃票上车的;有的在火车上行窃的;有的在车站广场上搭讪拉皮条的;还有那个古稀老人,他孑然一生,一到冬天就犯点小事,自愿进来图个温饱的。他还满脸幸福的告诉我,过年时有辣椒炒肉吃。

    绝顶哥与这帮自称生意人的人很合得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信奉和气生财,也能使生意无处不在。

    很快,午饭时间到了,今天吃白菜煮带猪毛的肥肉,菜不多,饭够饱。我也没嫌弃,囫囵吞枣地吃完了,填饱了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才吃了一个馒头的肚子,饭后,在由长刑期犯人担任的炊事员的催促声中,上缴了饭盒与筷子。

    下午比较散漫,无所事事,只能坐在硬床上畅享人生。

    绝顶哥邀上两个人在他那靠墙角的位置斗地主,意气风发,好不热闹!

    我就很好奇,进来前都得脱光光的检查,举牌拍裸体照,还要被搜走财物和锐器,摘下皮带和帽绳,甚至还被抠走了非圆形的衣扣,由狱卒暂时保管,他是怎么带进来了扑克和钞票呢?

    我一直在看着他们游戏。

    “105仓,你们这么喧闹干什么,要守规矩点,最长时间的,也就15天就出去了”,从递饭的窗口外突然传来了一句高调的粤语。

    屋内的多数男人,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似懂非懂,听着这句像外国话一样的方言。

    此时,绝顶哥也附和着,他抬头对躺在通铺上的男人们,嘟嘟了一句:“你们小声点,没听到外面有人在警告吗。”

    他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屋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同时,他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他左边那只捏得很紧的手,催促道:“烟鬼,你怕什么,快点出牌。”

    过了好几秒钟,那个叫烟鬼的矮小男人,他盘着腿,弓着背,显得很猥琐,他把用母指和食指夹着扑克牌的手才缓缓的落下,他很紧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警告了!

    绝顶哥发话了,用撇足的普通话说:“瞧你这个怂样,就这点胆量,还敢在火车上去偷,去你妈的。”话音未落,左腿就踹了出去。

    烟鬼满脸委屈的说:“我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之前跟着同一首歌节目组下乡,十多年都没事,一到你们广州就栽了,谁知道,为打击你们票贩子,搞个什么金盾行动,从湖南调来了很多便衣,顺便把我也打了。”他连连打着哈欠,显然是烟瘾又犯了。

    不爱说话的高杆子不紧不慢的出着牌,他很不屑地开口怼了一句:“同一首歌,都是往乡下跑,那些警察都是菜鸟,那有广州警察这么霸道,我开着手机维修店,还能把我当黄牛党抓来这里斗地主。”

    他店里还有考婆和未满月的儿子,说的有点悲情。

    绝顶哥乐观的说:“谁能有我惨?我可就损失大了,都怪那个湖南妹,把我害惨了,她私下里愿意加价,求着我卖给她一张票, 结果,被她带来的便衣给逮了,拘留15天。”

    烟鬼哈欠连连,像是软了骨头,没精打采的出着牌,似睡非睡,也不忘向大家讨着烟,他可怜巴巴的看着绝顶哥。

    绝顶哥阅人无数,他知道烟鬼范的不是一般的烟瘾,他也知道这牌是打不下去了。

    于是,绝顶哥起身,歪着身子,伸出他那绝顶脑袋到小窗口,仔细探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费劲的摆着蜘蛛侠一样的扒墙动作,还不忘回头对烟鬼挖苦道:“就你这小身板,还吸大烟?”

    烟鬼无奈的回了一句:“大哥,没办法,干我这行的,需要这种硬货提神,吸两口,人也机灵些。”

    绝顶哥没有怼回去,他听到了外面走廊上由远及近、鞋子拖地的脚步声。

    “牢头牢头,有生意。”

    “做什么?”还是那种音调的粤语

    接下来,他们说着我似懂非懂的粤语,聊着我似懂非懂的生意,反正最后,用五十块钱换来了一截香烟。烟鬼自尊全无,耍无赖般的从绝顶哥嘴上夺得了还冒着火星的烟屁股,吧唧吧唧的猛吸着,我还闻到了一种烟嘴棉烧焦的味道。

    后来的几天,大家都熟悉了,我也不那么拘束了。他们在打牌时,我也会凑过去,我用不谙世事的语气,请教绝顶哥卖火车票的套路,至少以后我也知道,就算售票点摆着票已售完的牌子,也得敲开他们的门碰碰运气;我还会跟高杆子,聊聊他的手机维修技术,加强了我对手机的了解。

    但是,烟鬼就算了吧?我讨厌他那种跟陌生人都没有距离感的身体接触。

    “你一个卖保险的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以后买不到火车票,找我就是了。”绝顶哥很不耐烦的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过,他又摸着微微上翘的八字须,贼笑着对我说:“你是湖南的,介绍一个湖南妹子给我,让我好好补偿补偿,好商量!”

    显然,他对那个给他挖坑的湖南妹,还是耿耿于怀。

    我严重的鄙视了他一番:“你一个日进斗金的老板,不会这么放不开吧,去年冰灾,你可是大发了国难财,还会纠结这点小事吗?”

    “去年是小赚了点,托老天爷和共党的洪福,一张票还可以反复的赚钱,发往哈尔滨的那趟车就赚了八万块。”他得意的说着他的成就。

    他是因祸得福,可去年的冰灾是湖广地区千家万户的伤痛,积雪损毁电网,造成大面积停电,铁路上只有少量的内燃机车头还在燃起回家的希望。虽然可以免票进站,但我硬是没挤上那绿皮火车。我只好取消了预计好的婚礼,在大年初一前全额退了这张过了期的火车票。

    今天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了,可能太忙,可能遗忘,也可能是无视,反正午餐,小窗口只递进来了没有菜的盒饭,只配了点萝卜丁。绝顶哥没有吃,他在整理行头,准备下午出狱,重拾自由。

    出门的时候,他还狡黠的对我说:“卖保险的,东江乐园的湖南妹子多,我下午就去,哈哈。”

    我捧着用泡沫盒子装着的白米饭,打开记了十五块钱账、跟牢头买的、用塑料袋装着的老干妈,如同嚼蜡般扒拉着,等着慢如蜗牛的时间,自言自语道:“还有两天……"

      文艺青年四人行

    2019.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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