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再一次见到夏子,她已经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有一个完满的家庭,心中平和,经营着一家小餐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状态,而今已全然实现了。回头看看那些逝去的人和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年之久。
十年前,我还在东京读书。像大多数的大学生一样,白天上课,晚上逃课去“夜歌”酒吧,在昏暗的光线里寻找一些刺激。那时候大学还管得很严,不像现在。如果被学校发现,多数情况是要让休学回家的。记得刚进校门的时候有一个学生因为不遵守学校规定而休学,后来听说他死了,以自弑来结束这一切。
日本人向来崇尚武士精神,就像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一样,中山武夫,像武士一样勇敢、充满信念和责任,而事实可不一定是这样。
我坐在酒吧的椅子上,努力让自己融入这样的环境中,努力让自己和世人相信,中山武夫就是这样的人。点燃一根香烟,左手搂着景子的纤细妖娆的腰,时不时地望向那灯光之中,为了符合这样的自己,我特地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纯黑的立领衬衫,配上一双崭新的牛皮靴。这些都是在酒吧才穿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别显得那么稚嫩,让酒吧之中,让那个时代的人笑话。
“武夫,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景子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打开,拇指搓出一支塞到我嘴边,自己也塞了一支,点燃。“怕太晚回去,又有很多人很多事情要处理。”她指的是她身边的那群女孩子,很难周旋。
“嗯,走吧。”我深吸了一口香烟,搂着她的腰。
景子是我的女朋友,在那个年代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多,日本女性总是保守的,内向的。景子很独特,在于她就是她,很单纯,也很富有“心机”。她可以很强势的一个人面对很多东西,也可以温柔的依偎在我怀里,可以为了一块糖哭泣,也可以像一个女战士一样坚强。在别人眼里,她可是个十足的坏女孩。与“流氓武夫”(他们这么叫我)厮混在一起,吸烟,喝酒,聚众斗殴,一切的一切仿佛已经超出了传统的日本人所能接受的范围。
景子是好是坏,我没有确定的评判,事实上这种评判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因为景子是景子啊。
“景子,你累不累?我是说和我在一起。”从酒吧里出来,我们边走边吹着日本特有的风。
“武夫,怎么这么问?”她双手抱着我的左臂,明显感觉到她的力道越来越大。
“没事,只是想起那些人,你会不会很难应对?毕竟和流氓武夫在一起可是很危险的哦。”我的左手搂着她的腰,说这些的时候,向她性感的臀部摸了过去,像云彩一样柔软。
“不会呀!我才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呢。”她并没有将我的手挪开,只是更紧地抱着我的手臂。“武夫,我看得见真正的你。”她小声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路无话,只有更多的沉默,然而也并没有觉得尴尬,可能我们都习惯这样的沉默。
我不是一个善谈的人,相反,很厌烦与人交流。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觉得不说话让我感到踏实,而非孤苦无依那样子。
“到了,景子。”实际上距离景子住的地方还有几十米,那时候日本大学对于学生的管理还是偏严格的。
“嗯。”景子抱着我,她的身高到我的鼻子,我的双臂放在她的肩膀上,能闻到她头发的香味。
“走了,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带早饭给你,想吃寿司还是鳗鱼饭?”我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面包牛奶,简单就好。”景子抬起头望着我,我们的双唇紧紧贴在一起,只是贴在一起。我是个情感封闭的人,很少时候才会主动和景子发生亲密的行为。
“我走了,明天见吧,武夫。”景子松开我,转身离开。我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只有此时此刻我愿意看着她,充满不可言喻的情谊。景子穿着黑色的紧身的裤子,宽松的运动短袖,头发长及肩膀,带点波浪。我知道明天会来,也会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心中才会平息下来。
三个月前,母亲因为乳腺癌去世,在她的葬礼上我哭得不能自已,哭到身体虚脱,景子在我身边一直抱着我不停地说着:
“武夫,还有我,还有我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失去了所有我应该珍惜的人和事,在母亲去世之后。她是一位很有教养的女人,几乎所有日本女性的优点集于一身。听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母亲也有很多追求者的。她很热爱生活,热爱希腊神话,热爱一切美的东西。她很完美,而上帝也喜爱完美的人,因而将她也带了去。
“小夫,你要好好生活下去,去发现生命的意义。”这是她常说的一句话,最后一次是在病床上,仅仅十几个字她说了近乎一分钟。“小夫,”她向我伸出手来,手已经变得很浮肿,我握着她的手,有种火山般的温暖涌上心头。她眼里满是慈祥的爱意。
“妈妈,我知道了。”我强压住心头的酸楚,近乎咬碎牙齿般的挤出这几个字。
她终究是去了,一个充满诗意,和有着父亲的国度,这一天她也应该期待很久了。
景子将我抱在怀里,我的头埋入她的怀里,眼泪已经将她的衣服浸湿,她带着哭腔的安慰我,“武夫,我哪儿也不去,我就陪着你。”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哭得筋疲力尽,忘了是怎么回到家的,醒来时天色已暗,景子在厨房里做着饭,声音很小,可我还是听得见。
我赤脚走向厨房,景子戴着围裙,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
“武夫,你醒来啦!”就在这一刹那,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地发生,而在这一刻让我的意识无比模糊。我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涌上心头,在眼里打转,不过我没让它留下来。景子看到我这样子,急忙放下手里的厨具。
“武夫,没事,我在这里,一切都还好。”她上来抱住我已近乎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我也拥抱着景子,力道之大使她痛得要挣脱,可是她没有。
这是我少有的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和伤口,也只有景子可以让我稍微放下一些表面上的伪装。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就沉默寡言,母亲一去世,变得更为极端。那真是十年前的我吧,流氓武夫。
景子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她走回了宿舍,我也回去了,舍友们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我们没什么交集,很快睡下了。
时间就像一部坚不可摧的机器,不快不慢地向前推进,我们只能在其中翻转流零。它是规划着一切故事的根本法则,地球的自转公转,空气的流动都被它所渗透。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赤道上的洋流一般,终年不变地向着未知的方向流去。赤道之上,阳光充裕甚至于残酷;赤道之下,干涸或者丰饶。
大学时期我总爱做最后一排,实在是不想和那些无聊透顶的老师有什么交流,包括目光上的。景子也总是陪着我坐最后一排。记得山本先生还算是一位独特的老师吧。他总戴着一副过气的近视眼睛,景子说那镜片的度数感觉有一千多度了,山本先生的视力确实不怎么好。
上英文课的时候,他仿佛是另一个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国绅士英语,讲述他自己的趣事。日本人的发音很奇怪,尤其是日本人说英语真的很难。
“Oh,Vincent,she is your girl friend?”山本先生对我说,Vincent是我的名字,他说我有艺术家的气质,就决定这么叫了,我自己无所谓叫什么。
“Yes,sir,any problem?”
“No,she is a beauty,Let me remind my wife,Take it easy,Vincent。”
山本先生好像总能探测到我的内心,我心中小小的不安和骚动都好像摆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在某一程度上像极了一位父亲应该成为的样子。然而他不是。
他站在讲台上,我站在讲台下。分别在教室的最前和最后。我就那样子站着,不知所措,景子用手抓住我的手,让我放轻松。
“武夫,放轻松,山本先生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这么紧张,一会儿我们去吃牛排吧,我已经订好了的。”
“I know,she is my angel。”我脱口而出这句话,对着讲台上的山本先生。他很惊讶我这样子回答,平时话不多的人,突然这样表述出自己的想法,会很吓人的吧。
“Okay,we both have angel。”他的神情很轻松,示意我坐下,景子一直拉着我的手。她也很难预料我会说出那样的话。吃饭时间,景子话也不多,只是陪着我。我能感受到她心里小小的激动,觉得她真的好可爱。
“武夫。”
“嗯?怎么了。”
“我是你的angel啊?”她睁大了眼睛,期待着我的回答。
“唔,你说是就是。”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可以用羞怯来形容。
“哈,我就喜欢看你着急。”景子搂着我的腰。她眼睛明亮得像星河,那双眼睛,无论过多久我都会清晰地记得,就像图腾一样铭刻在心上。
然而该走的人终究会走,该来的人不一定会来。大学时光一晃而过,我们都必须经历从象牙塔里走向充满荆棘的丛林里去,狩猎或者被狩猎。
大学毕业,景子一家准备移民去德国,这个决定是景子的父亲很早就决定的,而景子一直没告诉我,怕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B)
东京机场。全世界就剩下两个人,以及间隔他们之间的空气。
“几点的飞机?”我很平静地问她,表面上是这样。
“三点。”景子低着头。
“快了,快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面的谈话。
“嗯,我知道,道别之后就过去。”
“嗯,快去吧,照顾好自己。”我走上前拥抱住她,与上次不一样,我抱她很轻,像富士山的雪一样轻。
景子的身体在微微地颤动,她用力的抱住我,好像我随时会蒸发掉。
“时间快到了,走吧。他们在等你呢。”我还是很轻地抱着她,我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空气。
景子转身走了,没多说一句话,我还是喜欢看着她的背影。微小,柔软,颤抖,虚弱,以及未知。自此道别至今,我再也没见到过景子。我知道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而我又成了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景子走了,生活还得继续。她的离去和我父母的离去一样,既然已经能接受他们的离开,也就能接受景子的离开。
东京这座城市,真的很大。如果你要问我东京和日本哪一个更大,我的答案是东京更大。我能了解日本人的优秀品质和劣根性,但我却猜不透东京这座城市里的人。
景子离开之后,偶尔打过几次电话过来,刚开始还能彼此嘘寒问暖,后来渐渐平淡了,最后也不了了之。另外一个原因,我的事业刚刚起步,忙着工作,很少能顾及感情上的东西。
毕业之后,我正式继承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去世之前,父亲经营着一家独立的小酒吧,店铺不大,时常举行小party。记得小一些的时候,我总能看到一群酒鬼从酒馆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爸爸,为什么那些人都摇摇晃晃的呢?”那还是上小学的我。
“因为他们喝醉了。”
“为什么醉了呀?”
“因为喝酒了呀。”
“为什么喝酒呀?”
“因为朋友在一起开心呀,就像一家人在一起很开心,就可以庆祝呐。”他这样解释,当时我信以为真。后来才明白,开心可以喝酒,不开心也可以喝酒,而醉倒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开心的,他心里有着莫名的伤口。所以大学时候,我经常去“夜歌”酒吧,在那儿我觉得他还是会陪我说话,他还是那么和善,还是那样子。
夏子的出现,颇具戏剧性。有一天我在酒吧打理日常生意,突然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是你报的警吗?”其中一个问我。
“不是。”
“你们酒吧有人报案说丢了包包,请你带我们见一下当事人。”我不知道是谁报的案,只好跟他们一边走一边看,刚走两步,夏子挡在我面前。
“警察先生,你们来了呀,是我报的案,但是现在已经找到了包包,很抱歉啊。”夏子在警察面前不停的鞠躬。
“没关系,下次小心。”其中一个说道,随后便走了。
“请问你还好么?”我问她,毕竟是在我的店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呀,说出来太丢脸了,我的包包放在洗手间忘记拿了,还以为丢了呢。”她很不好意思的说。
“那就好,请继续玩吧。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好的,请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中山武夫。”
“我请您喝杯啤酒怎样,算是表示歉意。”夏子很主动的邀请我。
“不用了,下次吧,没关系。”
夏子没想到我很果断的拒绝,感觉很尴尬,之后回到自己的地方和朋友们喝酒去了。透过昏黄的啤酒去看一个女人,她好像才有了酒色,女人的酒色。她很失落,我忙我自己的事情,偶尔打量一下她。她和千万女性一样的平凡。
日本的空气是很湿润的,就像被人用一盆温水泼到身上,不给任何擦拭的东西,一杯冰啤酒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
夏子经常和朋友来光顾我的小酒吧,也经常介绍朋友过来支持我的生意,对于负债的我来说,能够赚一笔是一笔,早点还清债务是我短期内的唯一目标。为了答谢她的帮助,我在她的一再邀请下和她坐在一起喝酒。
“这次你没拒绝。”夏子看着我。
“嗯,拒绝不了,你帮了很多忙。”
“其实都是小事情,看你一个人照顾酒吧生意很辛苦,都明白年轻的我们不容易。”
“总之谢谢。”
景子已经离开了两年,我才接受她的离开,可是总是忘不了景子在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因此对于情感保持一种谨慎的态度,不想轻易地让生活发生巨大的变化。“流氓武夫”现在背负着生存的枷锁,那样的武夫已经死了,随着景子死了。而新的武夫还得带着什么而生活。
夏子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打乱了一些节奏。我们就那样成了朋友,之后她开展了猛烈的攻势,用尽各种方法进入我的生活,让我天天都摆脱不掉她的身影,终究是成功地攻下了这一座围城。
夏子,是疯狂的。
一次我喝得烂醉,我带她回了我的公寓。公寓也是父亲留下来的,他去世前本来还有一间更大的公寓,之后抵债都抵押出去了。我很喜欢现在的这一小间公寓,大概有一百平米,一个人住完全足够了,大多时候显得很冷清。
我们躺在床上,我们相互亲吻,都迫不及待地揭开彼此的衣服,她今天穿了很性感的内衣,让我的肉体的欲望一下子爆棚。我有些粗鲁地解开她的衣服,从她的双唇吻到脖颈,再亲吻到她丰满的胸埠,她口中发出令人兴奋的呻吟。
可我的头却感到更痛,可能是由于酒精的缘故吧,我们一番翻云覆雨之后,累了,她躺在我的手臂里,我们相视。
她开始笑,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怎么了,夏子?”
“就是想笑,我终于把你给征服咯!”夏子起身压在我身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以及细节的凸起。“你可不知道我多么费劲儿才把你给睡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亲吻了她的额头,终究是累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夏子坐在床头。
“早啊。”我说。
“武夫,我问你。”夏子语气有点不对。
“什么?”
“景子是谁?”她并没有看我,背对着我。
“你怎么知道景子?”我记得自己从来没和她提过。
“你昨天说梦话,一直叫景子的名字,还一直喊着不要走什么的。”夏子仍然一动不动,“景子到底是谁啊?”
“哦,景子。”景子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过,“大学时期的女朋友,去国外了。”我不想撒谎。
“是么,武夫。”
“是的。”
当我刚说完“是”的时候,夏子突然转过身来打了我一巴掌,这时候我清醒了很多,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中山武夫,你就是条狗!”她大骂转身出去了,我不知道如何处理,也不想去处理,不久听见门使劲儿响了,我知道她走了。
我叫了景子的名字呀,在梦里我叫了她的名字么。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景子,可是好像还是没能忘记。我在床上继续躺了一会儿才起床,准备去酒吧营业。
从那天起,夏子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这期间我打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我询问她的朋友,都说不知道夏子去了哪里,我去她的住所找她,也没有人开门。夏子又消失了,消失了一周后才回来。
“喂,请问是中山武夫先生么?”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西城警局的警官,米仓夏子是你的女朋友吧?她现在在警察局,你过来一趟。”
“好的,我马上过去。”
当我看到夏子的时候,她衣衫不整,头发披散下来,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儿。警官看到我来,示意我过去。
“请问是什么情况?”
“米仓夏子在一家酒吧酒后寻衅滋事,老板报警后我们就把她带回来了。”警官说着看了看夏子。
“那真是对不起呀,该赔偿的我们一定如数赔偿,不过我能先带她回去么?”
“可以。”警官很无所谓。
我走到夏子面前,她正坐在椅子上,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我们回家好么?夏子。”她哇的一下大哭起来,猛地抱住我,“武夫,我爱你,我爱你,你别让我一个人,你别抛弃我。”一直不停地说着,眼泪和头发混在一起,贴在她的脸上,十分狼狈。
“嗯,我知道,我们回家吧。”我帮她整理好头发,衣服,紧紧地抱住她,从警局里出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月亮一成不变地挂在天上,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有点湿漉漉的,一切显得安静。和我们两个人的心情完全相反。
我不愿意问她在那一周去了哪里,猜也能猜到,只是不喜欢将一个人束缚住,而夏子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一件东西,就千方百计地拉住,锁住,不让任何人染指。
景子就不是这样,她让我自由。她知道我的心在哪里,她知道我是她的猫头鹰,只在她的身边飞翔,我也只愿意在她的身边飞翔,景子能让我的心里获得安宁。
我清楚地明白景子是不可能回来的,因此也想尽力去开始另一段的生活,一种没有景子的日子,可是还是做不好,夏子就是例子。
“武夫,我们结婚吧。”夏子带着些哭腔地说。
“结婚?”我听到之后很惊讶,又冷静下来。
“对,结婚。”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一直看着我。
“晚一些吧,现在我还背负着一身的债务呢,一切都没有准备,不想将这些东西带到婚姻里头。”我非常坚定的回答,像她第一次要请我喝酒那样坚定的回绝。
“哦,好吧。”她又低下了头,一路无话。
她的沉默中总带着些我担心的东西,我无法确定她会怎样,醉酒闹事这种事情已经太常见了。
“夏子。”
“嗯?怎么了?”她转过头看着我。
“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好么。”
“哦。”她又低下了头不说话,好吧,她又不开心了,我没能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我给不了。
(C)
自从景子离开,自从我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面对着债务,我就已经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判断是非的标准。我想起景子曾经告诉我的一段话:
“武夫,你是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人,我们其实都一样。离开你以后我不能原谅自己,我不能原谅曾经给你造成的伤害,可是世界让我们如此。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我能留下来,我们结婚,我们抚养自己的孩子,可现实是残酷的,正因为这样我们拥有彼此相思的遗憾,才能带着这股力量继续生活。世界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我愿意为你放弃生命,可我不愿意让你再变成孤独的一个人,我们都需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残缺活下去。”
可仍旧得努力生活,不知道景子生活的如何,只能看到自己的辛苦与无能。
送夏子回家之后,我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开车去了一趟我的大学。车里放着一首皇后乐队的《We are the champions》,我停在“夜歌”酒吧门口,并没有进去,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倚靠在车上。
年轻的男女们成双成对或者成群结队从酒吧里摇摇晃晃地出来。
“爸爸,为什么那些人都摇摇晃晃的呢?”
“因为他们喝醉了呀。”
“为什么醉了呀?”
“因为喝酒了呀。”
“为什么喝酒呀?”
这一次我明确的知道了答案。因为痛苦,所以要逃避或者忘记,全是徒劳的。烦恼依旧在那里,除非你解决它,要么它解决你。我必须去解决一些问题了。
“夏子,我们分手吧,我累了。”在醉酒事件过去快一个月的时候,我对夏子提出了分手要求。
夏子先是一愣,之后嚎啕大哭,抱着我的手臂。
“武夫,我爱你,请别让我一个人,别把我抛下。”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她和我有时候太像了。“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去死!”她已经哭红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变成了抽泣。
“我爱你,武夫,我爱得不多,只是希望你是我的,全部的身体和心灵都是我的,我每天都幻想我们的平凡生活,不再那么不安定,我们可以开一家小餐馆,或者你任何喜欢的东西,求你别抛下我一个人,别让我一个人。”
她苦苦哀求着我,像一直流浪的猫咪,然而我已经决定,将她的手从我的手臂拿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爱情这东西,极具危险性。它拥有一切的创造力,也有毁灭一切的破坏力。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To be or not to be。答案很明显。
电话声音再一次响起,是三天后,医院打来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夏子自杀未遂。
赶到医院,夏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那种白色已经接近墙壁,嘴唇也没有血色,她还在昏迷之中,我走出病房,坐在通道的椅子上,米仓先生和米仓太太也赶了过来。
“夏子怎么样了?”米仓先生问我。
“医生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休养半个月就好,能安全出院。”我回答道。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米仓先生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我们前几天吵架了,两个人都没联系对方。”我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哼,中山武夫,要是夏子出了什么事情,我绝对饶不了你这个臭小子!”米仓先生的眼睛睁得很大,我像是犯了错,偷吃蜂蜜的狗熊一样,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米仓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她更关心夏子怎么样。
时间逼近中午,我建议米仓先生和米仓太太先去吃饭,我守着夏子。他们没有异议,很快就回来了,可能是担心夏子,之后我一个人去吃饭。
日本已经到了冬天,雪一般下得很大,不过路上的雪已经被交通部门清理得差不多了。我穿的不多,有些冷,找到了一家餐馆,点一份传统的日本拉面,边吃边想夏子的事情。
我知道夏子是疯狂的,却未曾料到她竟然以生命来证明她爱一个人,和景子截然相反,哪一种更好,我没有定论,只是真的好累。
吃过饭后我又在附近买了一份热粥,怕夏子醒来会饿,一碗热粥对病人康复很有好处。回到病房,夏子已经醒来了。米仓先生和米仓太太回头望着我,我的目光转向夏子,她并没有看我,而是垂下眼帘,我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总之这种预感很不舒服,很不舒服,我忍住自己的疑惑,走了进去。
“醒来啦,喝点粥吧,对身体好。”
“放在那边吧。”米仓先生示意。
“好的。”我把粥放在桌子上,回头看夏子的状况。
“武夫,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米仓先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看到米仓太太的眼泪,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不能让我知道的。
“好吧,我先回去了,夏子保重身体。”我从房间里出来,带着疑惑和不解离开了。而这个疑惑很快就解开了,解开疑惑的方式就是将与疑惑有关的一切都抹掉。
第三天我去医院的时候,夏子的床铺是空的,一切都被护士整理得很舒适,好像夏子从未出现过在这里。夏子和她的家人集体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没留下任何线索,很确定,他们离开了我的生活所能触及的范围。
或许是我对夏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这种伤害是无意的,现实的,或者说很自我的。我是一个情感闭塞的人,很少主动去说爱一个人,去探索她的身体,而这可能恰恰对夏子来说是不能忍受的。她渴望完完全全的得到一个人的心,而我的心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然而该走的人终究会走,该来的人不一定会来。夏子可能去了另一个城市,去寻找另一种生活,而在医院那天,米仓先生一件终究做了什么决定,都明确有了答案。只有离开我,夏子才能得到解放,我也是一样,从束缚中再次的自由,同时再次一个人面对所谓现实。
在夏子离开后的第三年,我终于将所有的债务还清,真正意义上为自己工作,于是决定休息一段时间,出去走走看看。
我最终决定去德国一趟,完成我多年来的幻想。我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和景子相遇,我们见面时的感动场面,可能会抱着她,亲吻她,一刻也不会让她飞走,又成了一场梦。德国之行并未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确实为德国人的生活态度所折服,能想象到景子在德国生活的种种感受。
时至今日,我渐渐明白景子对我的意义来,景子就是我理想的生命形式,她身上有着一切美好事物。女性身体的力量足以征服世界,而这种力量是不可拥有,必须毁灭才能生存;夏子则是另一面,更为真实和残酷的一面。赤道之上,阳光温暖,甚至热烈残酷;赤道之下,我们是干涸的,也是丰饶的。
(D)
2005年五月的最后一天武夫的妈妈在东京举行了葬礼,参见葬礼的人不多。五月的日本,五月的东京经常会有雨来,由武夫的眼泪和雨水掺杂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
武夫真正的成为了一个人,除了我以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关心他了。中山先生早年以为一场车祸去世,现在连中山夫人都离开了,剩下武夫和我。
我记得太清楚了,那天武夫脆弱的就像是一个婴儿一样,他哭地坐在地上,抱着我的手臂。
“妈妈,我一定记得,一定听你的话。”武夫的眼睛通红,我将伞仍在一边,只是抱紧他。
“武夫,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是那样的令人心疼。
雨越来越小,武夫也哭得累了,我们一起回到武夫的家,他一路都没有说话,我也习惯他这样的沉默。
我和武夫同在一所大学,一进入大学我们便成了男女朋友,倒不是一时的冲动,只是我们相识的时间也已经很久,那时候中山先生还健在,大概是在高三的时候吧,我会和朋友们一起去他家的小酒吧喝酒什么的,顺理成章的认识了武夫。大学中我们才有胆量放开自己的情愫,去谈谈恋爱什么的。
我的武夫,是一颗闪亮的钻石。他看上去成熟,很多时候也经常犯傻,很不爱说话,更喜欢沉默。自从中山先生去世之后,更加如此,我也不愿意强硬地逼他说话,我知道,武夫是不会离开我的,就像太阳和星星一样,每一天都会出现,不必担心看不见他。
他总爱看着我,不说话。
经常目送我回宿舍,目送我上公交车,也会用目光来迎接我。他的眼睛就是他的全部,应该说,我们就是彼此的全部。至少那时候,恋爱中的我们是,而现实就像大海一样,我们在其中翻转流零。
我在厨房一个人做一些食物,武夫在卧房里安静地睡着。他确实哭得累了,醒来时已经很晚,晚霞在窗户上燃烧,那一场雨已经过去了。我无法体会武夫的心里的孤独与痛苦,只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体里的愤怒,对于他整个世界的愤怒,然而世界很大,我们很小。
“景子,景子。”卧室里传来微弱的武夫的声音。
“怎么啦,武夫。”我朝着卧室里喊,武夫并没有回答,我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武夫并没有醒,原来是他说梦话。我将们轻轻地合上,尽力不去打扰他。过了一阵子,武夫睡眼朦胧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光着脚。
“武夫,你醒啦!”我回头看他。
就在这一刹那,武夫的表情有些僵硬,身体一愣。我们之间的空气凝结了几秒之后,他眼睛里又泛起一丝亮光,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应该是令人难过的事情,应该和是中山夫人有关吧。
他走上前来用力的抱住我,真的很痛。他全身都使出了力气,为了阻止那眼泪流出眼眶,拒绝成为大地的眼泪。
时间就像一部坚不可摧的机器,不快不慢地向前推进,我们只能在其中翻转流零。它是规划着一切故事的根本法则,地球的自转公转,空气的流动都被它所渗透。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赤道上的洋流一般,终年不变地向着未知的方向流去。赤道之上,阳光充裕甚至于残酷;赤道之下,干涸或者丰饶。
中山先生去世后,武夫经常去酒吧,我也经常陪着他去,我不愿意让他一个人,他那样的脆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在大多数人面前,他就像一只狮子,威严,坚定,眼里经常闪烁着力量的光芒。他是自己的主宰,也是我的主宰。我也努力成为一直花豹女王,让他在我这里可以稍微的休息一下,不必那么累。
热带鸟在空中寻找水源,看到我们相拥在一起。
武夫是一个在别人看来一点儿也不浪漫,没有幽默感的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人不闻不问,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然而在我看来,武夫才是一个纯粹的人。
在千万人里他只属于我,我只属于他。九月十日是我们在一起三年的纪念日,原本我已经忘记,是武夫让我想起来的。
酒吧。
“景子,你真美丽。”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却更加清晰,我和他拥抱在一起,只是很短的拥抱。
“嗯,武夫,我知道啦,哈哈。”武夫很少谈论这种话题,而我则负责幽默情趣,他望着我只是微笑。
“景子。”
“嗯?”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三年的纪念日。”武夫在烟雾中,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纪念日快乐!”武夫从发白的牛仔裤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这是什么呀?”
“你打开看看。”
我满怀期待地将小盒子打开,是一枚硬币。
“这是?”我将硬币拿在手里,借着红红绿绿的灯光,透过酒瓶,发现硬币正反面印着我和他的头像。“你怎么做到的呀?”
武夫不告诉我,这也成了一个秘密。我也不想那么多,将硬币小心地放进盒子里,装进包包。我很少收到武夫的礼物,他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意外呢,我可爱的武夫也长大啦。
武夫送我回来,又要一直看着我走回宿舍,我其实不敢回头,怕看到武夫一个人站在人群里,怕自己受不了再一次分别。因此每天都想马上看到他,看到武夫我才完整,才叫做生命。
回到宿舍,那些人总是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即使她们从来不在我面前表示出来。她们认为武夫是个怪人,而我是个喜欢怪人的怪人。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很奇怪的组合,都不被那些人看好。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两个要将生命延续到底,绝不停息。
爱情这个东西,很独特。我一直很难懂,武夫一直在性的方面非常节制,甚至于封闭,他很少主动要求,很少主动亲吻我。
日本人在性方面其实很开放的,你会遇到一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人在一谈到性的时候,就会变得疯狂,没有一点绅士的样子,而武夫确实是特殊的例子。他心里有一块儿地方只属于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走到深处,包括我,很难探索那里有什么。
“She is my angel。”武夫在和山本先生对话的时候说。武夫很少在很多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这让我很开心又不知所措。
“我是你的angel呀!”我就喜欢看着武夫着急,他搂着我的腰,很温暖的双手。
大学期间,武夫是我的全部,也是我仅有生命的全部。大学四年级,我们都去找工作,难得见一面,大多时候都是打电话。然而世界就像个调皮孩子,将完整的玩具拆开,却难以拼合。长时间的工作,我经常感到头痛,目眩,有一次在工作期间竟然晕了过去。也许是压力太大,才会这样子。
而当医院的诊断证明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我的脑袋里生长了一个绿豆大小的肿瘤,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不然很可能就会危及生命,可能性很大。
这件事我不会让武夫知道。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之后,按医生的建议,我要去德国一趟。这意味着我必须要离开武夫,让他一个人面对一些事情。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安全的回来,让他心存不实的期望,遗憾,悔恨,思念得度一生,这太自私了。我必须得离开。
太矛盾了,为了更好的陪伴他,我必须暂时离开他,而一度离开他,很可能就变成了永远的离开。像一个诗人说的一样:“在一起我不能拥有爱情,而离开他,我却只剩下爱情。”
生活还得继续,我在毕业之后,向武夫撒了一个谎。我说全家要移民到德国去,这样的说法能让他好受些吧。意味着我有可能回来,也告诉他我不一定会回来。
武夫承受的伤痛已经够多了,中山先生和中山夫人的相继离世已经让他的心薄如蝉翼,再也不能让他看到我的离开,硬生生将一个人抛弃在这世上。
东京机场。
“几点的飞机?”武夫很平静地问我,和他往常一样。
“三点。”我不知道该如何看着他的眼睛,我拍自己泣不成声,心碎成一万块拼图。
“快了,快了。”武夫看了看表,“他们在等你呢,一路小心。”
“嗯,我知道,道别之后就过去。”说是道别,其实是怕成了永别。
“嗯,快去吧。照顾好自己。”武夫上前来拥抱我,很轻,轻到我甚至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用力地走向前抱住他,将他变成我持久怀念的一个拥抱。
转身离开的时候,武夫仍旧像往常一样看着我,我不敢回头,因为我已经成了一个泪人。我用尽力气往前走,知道看见爸爸妈妈才抱着他们失声痛哭。、
爱情确实可以暂告一段。
我住进了德国一家的医院,每一天都很平淡也很新鲜。早晨六点半,护士会来送早餐,之后医师会过来确认病情,从九点之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偶尔出去走走。其实应该常出去走走看看,呼吸新鲜空气,只不过我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
这段时间是我自大学以来再次拾起书本的日子,感觉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武夫和我的时代。整日无事,我就看看书,也许是心态的变化和成熟,才渐渐发现自己原来忽略了太多太多。
然而时间并不能改变我对武夫的思念。
看到莎士比亚的戏剧,我会想到自己和武夫;看到柏拉图的书,我会想到自己和武夫;甚至看到狄更斯的小说我也会想起自己和武夫。理想和现实总是背道而驰,我们各执一端,只能相互遥望,无法触碰。
爸爸妈妈每天都会陪着我,眼睛里总是红红的。
“景子,出去走走吧。”母亲向我建议,她握着我的手,很温暖,我想天下最温暖的手应该是母亲的手吧,那样温暖。
“好呀。”为了打消她的担心,我会听取她的建议,但事实上我更乐意一个人在阳光下看看书,想想自己和他们。不经意间看到父亲的鬓角已经白了很多,心中一阵酸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呀?上天赐给我爱他们的权利,却没给我爱他们的时间。
我不曾一次地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父母的沉重的负担,可是每一次看到他们的眼睛,每一天他们在我床边的悉心照料,我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辜负他们对我的爱。更想到武夫还是那样子在生存与毁灭之间的挣扎,我就必须有活下去的欲望。这一切都应该存在,去证明我们的生存意义。
武夫和我,我们是密不可分的生命,其中谁的缺失都是会使爱情失去意义。
“景子?”武夫坐在我面前,向着舞池中心的人问我。
“嗯?怎么了武夫。”
“景子,有一天,我不能陪你了,你会伤心吗?”
“怎么会,别说这样的傻话!”
“就是这样问,你会伤心吗?伤心到死掉那种。”武夫转过头望着我,在他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
“肯定会呀。不过我想我是不会失去你的,对么?”我将武夫的手臂抱在怀里,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像空气一样无法触碰。只有正在拥抱着,牵着他我才能安心。
这是大学时期,武夫问过我的话,而现在我突然才明白武夫为什么那样子问。武夫比我更害怕孤独,但他希望我能够不惧怕孤独,努力生活。尽管自己已经脆弱到一碰就碎。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世界毁灭,他也要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已经在迎接一份毁灭的到来。
可现实是,武夫并没有离开,离开的是景子,是我。
“景子,你累不累?”武夫的身体真的很温暖,像阳光一般的纯粹与热。
“不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我们毕业之后就可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工作,还有自己的孩子,我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离开你。”我望着武夫的脖颈说道。他将手放在我的腰间,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武夫一手搂着我,一手拿起酒杯,喝了几口。他总是很少直视我的眼睛,而当他直视的时候,我的心总会有不同的悸动,掺杂着不同的情绪。
武夫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勇敢,坚强,有责任感。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什么都不必想,只要跟着他,就能发现不同。不谈这样的不同的好坏,总之是不同。对于我来说,才不管那么多呢,武夫就是我所在意的一颗星球。
时间如白驹过隙,我脑部的肿瘤越来越严重,连看书写字都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医生要求尽快手术,而手术的风险,他们不承担,就意味着我现在就和哈姆雷特一样,To be or not to be。这是必须要解决的人生命题。
再过几日,手术就要实施,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可是记忆也就只愿意停留在此刻了。如果上帝真的看得见,就替我保佑武夫好好生活。
武夫,当你看到这些话,你要相信,你是一切美好的源头。我的身体的所有都属于你,我的灵魂从来就是你的,生命的每时每刻都属于你,你要好好生活下去,去发现生命的意义。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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