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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四十多分，天空云朵挡住了太阳，我去门口搬椅子取书。听见房东奶奶的嚎啕声，接着看见不远处雯月小声朝我说：“吴爷死了。”我连忙示意给她和梓嫙叫她们不要出声……
闻讯赶来的她们的妈妈都进去房东家里去安慰房东奶奶，我欲去，又迟疑。出了门，又退回来。伸出头，又缩回来。站起来，又坐下去。摊开笔记本，又合上它。
不久，院里有一堆黄纸被点燃狂烈地燃烧起来。这刻，我才发现我是最不会安慰人的人。房东前两天被他的儿子接走了，老院里只留下老奶奶。院子里的婶婶们都惊讶的很，赶来说消息的阿奶说昨晚房东看电视到十一点，今早七点咽了气。我比任何人都错愕，被接走之前这位慈祥的老人还在院里转悠。他尤爱那些在台前努力绽放的盆栽，一盆盆，他都在那里徘徊，时不时浇点水。
老爷爷也是去年动的手术，那时候还很健郎。甚觉比我恢复得还快，今年又动了一次。自他出院来到老院里，忽觉他是那么瘦小，那么笨拙。我还一次次地对母亲提起，病魔真是可怕，您瞧房东在那么短的时日里矮小了下去。尤其是在父亲入院不能进食的日子里，我比任何人都担心苍老的速度，由而忽略了比我心痛的母亲的感受。直到今日，当行动不便的老奶奶不顾一切恸哭起来，我才真正理解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的内涵，也开始真正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没有陪到最后的时刻，子女们自以为是的孝顺无情的剥夺了老人们最后在一起的时光。也许那最后几日，会留给老伴糟糕的脾气，却终是最后的回忆。陪一个人，宁愿陪到他所谓的入土为安。我也很难过，我想说的话老奶奶再也听不进去,只是我想说的话的的确确是她的情。没有办法诉说，甚至无从谈起的断断续续的碎了一地的对人生爱人的情。
听说他们是在四五十岁才找到对方并到一起的，因而各自都有与对方无关的自己的儿女。听说他们的儿女从不认可他们的做法，有些甚至选择再也不来往。所以赡养两位老人包括对这座大院的继承成了多数人的饭后谈资。
每每听到年轻的女人们责备老奶奶当初的选择而落下个老来没人养的结局时，我心里很愤慨，很不悦。我宁愿她们责备的是那些自私的儿女，而不是她或者他。每一个人都应该尊重缘分，不管它会何时光临。又会以怎样的形式。
我想跑出去抱抱她，像抱抱自己的奶奶。可我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我怕她会依恋我的善意的怀抱。像当初,在我无比软弱时，我对怀抱的渴望。当你悲痛欲绝地哭泣，怀抱并没有到来时，你终究会选择自己擦干眼泪，终究会选择不再那么软弱，因为真的没有人心疼，除了自己。
为什么有人陪的时候路却那么短，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路又那么长。生命的尽头太隐匿，还是它的质量太脆弱，瞥见书架上老人留下来的一本本厚厚的书册，我早已湿了眼眶。这是靠近我身边的流逝，我没有办法帮助的忙。我仿佛还听见老爷爷在隔窗叫我去修一下他的老式电视机，仿佛还看见他蹒跚而来给小侄女送来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饺子，仿佛还瞄见他沏一杯浓茶坐在檐下的凉椅上乘凉……
我是那么敬佩读书的人，是那么喜欢读书人的身影。我又是那么珍视相伴到老的情，是那么在乎缘分有交集的时候。
渐进晌午，院里也有了孩子们的玩笑声。他们始终是太小，太小，岁月容不得他们为人的生死离别而伤心。唯我，难过的很，我尽量说服自己去理解。而我也觉我很理解，不只一次的理解，只是越来越深刻。
离开了感觉空了，生活的章节被削减一部分。那个独自啜泣的人，用尽平生力气去回忆的人，我多想两个人的故事能温暖一个人的荒芜，多想两个人的情节能继续一个人的生活，多想两个人的日子能平静一个人的错乱。多想他的天堂，是一把伞，轻轻庇佑着，她的人间。多想她的守护，是润土，静静埋着，他的音容。
记住彼此，那个死心塌地陪你到老的人。即使放手，也要一心一意。安息，敬爱的老人。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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