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様是个很憨厚的汉子。
他到周日市场来也是近两年的事儿,原先一直雄居市场头一位的金子様老了,装货卸货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儿,市场又不景气,雇上一个人的话就得倒贴工钱,算来算去还是忍痛回家了,年龄不饶人呐!做为金子的老相识,松本顶替了金子的位置,并继承了片长的职责,分管十几家店铺的零碎事务。周日市场分两片,一片是正宗的山田町周日农贸市场,一片是古董杂货为主的附属周日市场。两片各有不同的地主管理收费,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政。当然暗中也是勾心斗角,互相拉着店铺不放,各自大打优惠政策,明里管理费3000円一天,冷清的日子里1000円也就结帐了。没办法日本经济日益萧条,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儿像泡沫时期,想进市场卖货那是要排队预约的。那时的日本经济,一个字“牛”!
松本在市里有家很大的古董店,是发过大财的人。他的故事颇有些传奇色彩,应了书本上的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金子和我是多年来的老相识,临走时扔下一句话:松本様也是我的至交好友,来后一定要多多关照。松本第一次进市场我就觉得面熟,俩人聊起来才知道,我们曾经在一个古董拍卖场见过面,只是没有打过招呼,因为松本也同我一样,进场后大多是看热闹,抢拍的事儿都是交给女儿处理,而我就更是如此,除了遛狗就是去泡温泉,完事后接到老婆电话才去开车装货。一个拍卖场里混了很多年居然不认识,松本様笑我:你这个甩手掌柜当的可以哈!呵呵。他那里知道我就是一“妻管严”实在不愿趟这种浑水。
认识松本以后我发现,现在并不是我在关照他,明明是他在关照我了。哈哈哈哈
松本様在古董界资格很老但算是个年轻人,也就六十来岁,你们别笑哈,古董界八、九十岁的大小伙子多得去了,六十岁是小毛芽儿!嘿嘿。但是他确是一位老专家,听他的女儿说:
“老爸从小就在旧货市场打滚,是养祖父捡来的孩子。”
松本様脑袋瓜子灵份,可不愿意念书,十七八岁就同朝夕相处的姐姐结了婚,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当时古董界的一大传奇,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是姐弟相称,大家都知道他是捡来的儿子。而是姐姐大他二十九岁,这在喜欢姐弟恋的日本也是罕见的。这件事在古董界议论了许多年,传成了佳话。但结局却令人唏嘘不已!
姐弟俩的恋情把长辈们都吓了一大跳,但姐姐已经怀孕了,那年代奉子成婚不算是光彩的事儿,加之老人也心疼这俩孩子,虽然女儿已经已经四十五、六了,但也是头婚,老人在古董界也有些威望,婚礼办得很隆重。
十月怀胎竟然是一晃之间,松本様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难产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说话间这女儿也已经三十多直奔四十了。女儿长得像母亲,出落地非常的漂亮,在古董拍卖场也是个亮点。松本丧妻后并未再娶,家里是一个丧事接着一个丧事,老人一个个都被送走了,女儿也大了。随着日本经济变冷,店铺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货架上摆放的老物件依然如新,可松本様的头发全都熬白了,认识他的人都说:
“松本这孩子居然也老了!”
松本様听说我是开画廊的,马上热情地约我跑了几家大型的书画拍卖会,这让我大开眼界,也看出了自己的经营方向,文化艺术品在社会经济变冷的情况下,跌盘是首当其冲,它毕竟是奢侈品。我及时改变经营方向,杀出一条血路后才后怕,如果没有松本様的关照,也许我已经破产了。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松本様没有什么深交,只不过是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互相遇到了喜欢的物件,无需多言拿起就走,随便扔两钱,从来没有讨价还价之说。感觉扔多了,就送回去,“呵呵”一乐就完事了。老婆说:你们男人就是让人弄不懂,你们互相之间怎么就那么信任?”松本的女儿也不理解,常常搔头叹息:这老爸一根筋,只要看上谁了那就没啥说底!”我问松本的女儿,这么多年了,你老爹为啥不给你找个后妈呀?姑娘的脸儿就红的像朵玫瑰花,美滋滋地笑着说:
“这事儿你得去问我老爸呀!”
松本様的女儿有了男朋友,她为难地跟我说:“叔,你劝劝我老爸,我都三十多了,晚上约会他还不放心!我还嫁不嫁人了?”
我点头应允,“唉、我理解你老爸的心情,毕竟我也有一个女儿。”松本的女儿似懂非懂的走了。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发不了大财也不用为吃穿发愁------
周日一大早,松本様领着一位女人遛达过来,打了声招呼也没有介绍其身份,满面春色地与女人低声呢喃了几句,女人和我们友好的回了个对视礼,轻轻款款而去,松本回头朝我憨憨一笑,三步并两步的追上去俯耳低声说着什么,女人微微笑着不断的点头,俩人似乎很默契。这一大早是我认识松本様以来看见他说话最多的一天---
回家的路上老婆突然问我:
“你看松本是不是要结婚了?”
我点头笑了笑。
“看着那女人挺好的,大哥好像也很喜欢她!”
“嗯,挺般配的!”
“---- ----”
天是蓝蓝的天,乡间公路的空气是那样的新鲜,一呼一吸之间我嗅到了田野的芬芳。我突然觉得路边的野花都分外的芳香,稻子也结满了沉甸甸的穗子,收获的季节快要来临了---我很欢喜。
周日市场人物速写(我的朋友松本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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