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寿生姜

寺院的库房有一副对联“杨岐灯盏明千古，宝寿生姜辣万年”。赞的是两位做过寺院库头的禅师，上联这位是杨岐方会禅师。这位还没出家的时候，就从事经济管理工作，到寺院之后，主动要求管理寺院经济，作为监院，当然也是库头，管理寺院的物资。

方会禅师自律甚严，办公事的时候呢，就拿库房的油灯用，办私事的时候，比如说要看看佛经、在晚上写写字什么的，就用自己花钱买的油灯。公私分明啊，值得称道。这就是古人慎独的功夫，没有人监督，自己要求自己，相信因果律，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下联这位呢，是洞山自宝禅师，宝寿是他的别号，这位禅师在到洞山住持以前呢，在五祖寺当库头，管理库房的物资，很是铁面无私。一天，住持，也就是方丈大概着凉感冒了，需要生姜发发汗，于是就叫侍者到库房去取。没想到，侍者被自宝禅师一声吼，意思是病了是自己的事，属于私事，要用生姜拿钱来。

侍者回去一说，五祖戒禅师也没办法，这事也不能仗势压人啊，丛林的规矩是这样啊。只有拿钱了事。这自宝禅师真是牛啊，五祖戒禅师不仅是住持，是方丈，也是他的传法恩师啊，照样不讲情面。因为这样的无私，因而有这个对联，告诫后来主管物资的人，要学习二位为了大众公私分明的精神。

当然，这事情还有后续。自宝禅师后来到了洞山，洞山的住持小聪禅师很欣赏他，在自己圆寂前吩咐，由自宝禅师继承方丈的位子。不过呢，当时方丈的位子，并不完全由前任方丈说了算，而要由官府任命，毕竟洞山这个丛林在唐代已经很有名了，而且还得到过皇帝的敕封。官府哪里了解自宝禅师呢，于是写信去问五祖寺的戒禅师，要求戒禅师推荐一个人，戒禅师说，这个位子恐怕没有那个卖生姜的汉子更合适的了。于是自宝禅师成为洞山的主人。

故事到这里，让人觉得戒禅师真正是有胸怀的，自宝并没有做错事，可是于世法而言，又没有人情可言。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出家人讲什么人情，话虽如此，却欠圆融。故事到这里还有后续。

话说五祖戒禅师，从五祖寺退休后，就到洞山去看卖生姜汉子，也就是洞山的住持自宝禅师。就常人心里而言，让人感觉自宝禅师应该感谢自己的恩师戒禅师，热烈欢迎自己老师的到来，但事实不然。他不仅不礼拜自己的老师，还当堂作个偈子讥讽自己的老师。大概这个时候的戒禅师年纪九十多岁，不修边幅，也没个形象，讥笑他“言清行浊”，当然戒禅师呆不住啦，就到了高安的大愚寺。不久在大愚寺僧堂内倚拄杖，谈笑而逝。

这个记载见宋代著名的文字僧惠洪的僧宝传，当然这个记载既不是戒禅师的传记，也不是自宝禅师的传记，而是华严隆禅师的传记里。在华严隆禅师的传记里，华严隆禅师评价了自宝，认为“宝尘行不逊，卖师取名，不可取也”，并引用六祖的话“曹溪曰：真实修道人，不见世间过。来说他人短，自短先在我。宝卖洞山姜，锄双峰地，已为道取笑也。”

惠洪之所以记载自宝禅师的这个糗事，主要是衬托传主华严隆禅师的宽厚。以自宝禅师的行为来看，未免刻板刻薄了些。这倒让某甲想起那个测试：一堆苹果，有大有小，你要选，选大还是选小？从云居回来的时候，同车的几位争着付过路费，某甲出了这个测试题。

裘师兄说，选小。徐师兄说，不选。某甲知道他们不会选大。

选大者，好利。

选小者，好名。

至于不选，就无用了，属于枯木禅，死了。

某甲一说，同车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