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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水井里的女尸
平安里坐落在连庆市北郊区,这里垃圾成堆,尘土飞扬。在那座一天天不断增高的垃圾山旁边,有一口很古老的水井,奇怪的是这井守在脏污的垃圾堆旁,而井底的水却很甜,为此住在附近的人们,都不愿意喝自来水,甚至矿泉水,都跑到这里来打这井里的甜水喝。
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刘大妈就来甜水井前汲水了。她像往常一样,把一个小铁筒用绳子顺下井里去,而后使劲摇摇绳子,却感觉没有水流入铁筒里的动静。她试着再提提绳子,绳子轻轻的,一点重量没有。她再次把铁筒顺下井里去,这回她听见水筒发出“噗”的一声响,好像是碰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这时候,陆续前来汲水的人渐渐都来了,听过刘大妈的叙述也都感到了奇怪。一个青年人便找来个铁钩子,拴在一条绳子上,顺下井去将那个东西钩住往上拉拽,不一会儿拉拽上来了,原来是个鼓鼓囊囊的尼龙编织袋子,袋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家七手八脚解开袋子,看见袋子里装的是些奇怪的东西,有圆形的,有椭圆形的,还有……当人们终于辨认出这些形状不同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即刻便恐怖地四散躲开,有个女人还“妈呀”大声地惊叫起来!
刑警队长郁听剑和助手蒋平,女警孙欣接到报案赶过来时,看到被肢解的女尸面部,更是被利刀割砍得左右纵横,一片模糊,再加上经过井水浸泡,虽已经是面目全非,但还是很快通过当地派出所,在失踪人口中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尼龙袋下的血迹
调查从包裹尸体的尼龙袋开始。尼龙袋是连庆市化肥厂的化肥包装袋,而化肥厂也就在案发现场不远处。化肥厂吴厂长是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从与其谈话中郁听剑了解到,这家化肥厂以前是国营企业,改制后他个人承包了化肥厂,以后几乎就成了他这当厂长的一个人的企业了,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真正的管理人员也没有几个,工人也都是从乡下雇来的农民工。
郁听剑问吴厂长说:“就算都是农民工,你们的员工也总该有花名册吧?我想了解厂里的人员情况。”
小个子吴厂长就从身后一个铁皮文件柜里拿出一本布满尘土的花名册,郁听剑接过来打开,看见上面填写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有的缺名有的短姓,这样的花名册根本什么线索也提供不了。
郁听剑干脆将花名册丢一边,又问吴厂长道:“你一年能用多少名农民工?”
吴厂长挠挠头想了想说:“淡季时八十多人,旺季时三百多人吧,有时候还要更多些,这要看化肥市场需求而定。新来的农民试工半个月,试工期间是不上花名册的,试工半个月后留下来的才上花名册。”
郁听剑说:“就是说你们这里走失了个把人,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呢?”
吴厂长又挠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你们厂自己制作尼龙袋,装自己生产的化肥出售,而后再把尼龙袋回收回来,周转使用,是这样吗?”
“回收的比制做的更便宜。”
“一般一个包装袋周转几次?”
“有时三次,有时多一些,这要看袋子的破损程度……”吴厂长说着再要去挠头。
“你老是挠头干什么嘛!”郁听剑终于不耐烦了,“你们的旧尼龙袋回收仓库在哪里?带我们去看!”
尼龙袋回收仓库在工厂后面的一片荒草场上,紧挨着一节红砖断墙,有人一迈腿就可以从断墙处跃出厂外去。仓库锈蚀的大铁门没有上锁,仓库屋子里旧的破的尼龙袋堆放得如一座座小山一般,像是没有人整理过。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右边墙角一堆尼龙袋下面跑出一只老鼠来,顺着墙边迅速溜走了。紧接着,又跑出一只来。这两只老鼠引起了郁听剑的注意,他站在那里,使劲跺了一下脚,这回,从那堆尼龙袋下面一下子跑出三只老鼠来。郁听剑和蒋平几乎是同时走了过去,将老鼠跑出来的尼龙袋堆扒开,露出了水泥地板,水泥地板上尘封着的黑色血迹是一片狼藉!谁也没有想到,作案现场暴露得竟是这样的既简单又直接。
“这是怎么回事?”郁听剑神情严肃地问吴厂长。
这回,小个子吴厂长不挠头了,脸上冒出汗来,刚要开口,这时郁听剑的手机响了。
前来报案的姐妹
郁听剑和蒋平回到刑警队时,女警孙欣和两个姑娘早在屋子里等着了。两个姑娘都有二十岁左右,虽然穿着打扮已经城市化,但是行为作派仍然流露出不可磨蚀掉的乡土气息。孙欣向郁听剑介绍起两个姑娘说:“这位是姐姐夏秀云,那个是妹妹夏秀雨。井里的死者雷淑丽,就是他俩曾经向平安里派出所报的失踪案。”
接下来,姐妹俩就你一句我一嘴地说起来,说她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也是她俩带着雷淑丽来连庆市打工的,她们三人还曾住在同一间出租屋里。“可没有想到雷淑丽她就,她就……”说着说着两个姑娘就同时哭了起来。
夏秀云今年二十三岁,妹妹夏秀雨比姐姐小一岁,家居偏远山区一个名叫大康庄的村子里。三年前夏秀云独自跑来连庆市打工,在化肥厂做包装工。一年后把妹妹夏秀雨也带了来,俩姐妹在化肥厂越干越有劲。这让同村里的姐妹雷淑丽很是羡慕,缠着磨着,夏秀云姐妹躲闪不过,就带着雷淑丽也来化肥厂打工了。为了节省开支,三个姑娘在化肥厂就近租了一间简易的平房住下来。户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单身男人,名叫江大新。六月十一日夏秀云姐妹俩到平安里派出所报案时,雷淑丽已经有五天五夜没有回出租屋了。她的衣服行李都还在,说明她没有不告而别。于是派出所发出寻人启示,从发布之时到今日为止,已经有了一个多月时间。
雷淑丽的行李很简单,用一个花床单就包住了,外衣,内衣,胸罩,都是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此外,还有两条金项链,四个手镯。在一个红色化妆盒子里,还发现一瓶已经用掉了一半的法国香水!
法国香水的端倪
江大新看上去是个有些猥琐的男人,他以收废品卖废品为生。他自己住着一间偏阴的西房,向阳的南屋租给了夏秀云她们三个姑娘住。当听过雷淑丽被谋杀的事情后,他不由惊讶愣怔了好一会儿说:“我说怪怪的呢,她们住得好好的,怎么说搬走就搬走了呢?其实,我还挺舍不得她们搬出去呢。”
郁听剑问:“见到她们都接触过什么人吗?”
江大新说:“没有,没有人来找过她们。其实我也很少注意,白天我也不在家里,我也有我的工作嘛。”
郁听剑说:“她们在一起吵过架拌过嘴吗?”
江大新说:“没有,三个孩子老实得都像猫咪。”
郁听剑勘察了三个姑娘曾住过的房间。房间约有三十多平米。靠着南墙有两孔不大的窗户,窗户上没有玻璃,是用塑料纸粘贴上去挡风雨的。由于临近垃圾山,房间的地上和床上积了一层尘土。床是用两条长凳支着铺板,夏秀云,夏秀雨床头的墙上贴着一些几乎赤身裸体的影星画报。郁听剑拿起墙角的一把扫帚,像不经意地扫了扫床前的地板。尘土扫去的地板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异样。
临离开时,郁听剑也到江大新房间里察看了一番,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郁听剑在江大新的屋里地上捡起了他抽剩下的一节烟头。
对于很快搬出江大新的出租屋,夏秀云姐妹的解释果然不出孙欣所料,她们再在那间凭空少了一个姐妹的屋子里住下去感到害怕,现在,她俩又租了一间不大的楼房住。只是孙欣在询问江大新是不是个守规矩的男人时,姐妹俩撇了撇嘴说:“才不是呢!他的两只眼睛一天到晚总是色眯眯的,总是对我们没话找话说。雷淑丽失踪后,我们要搬出来,其实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害怕他那双色眯眯的眼睛。”
孙欣又问:“雷淑丽在化肥厂里究竟干了多长时间?”
俩姐妹回答:“不到四个月。”
孙欣再问:“那以后她做什么工作,你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俩姐妹说道:“她每天晚上都出去,出去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用那种香水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又总是夜里很晚了才回来,吵得我们都睡不好觉,我们在她身上常常还能闻到酒味。她还常在我们面前显摆她挣钱多。她说在化肥厂干那种又脏又累的包装工作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可我们就是看不出她每天夜里出去在外面做的是什么工作。”
听到这里,孙欣想起了雷淑丽用剩下的那半瓶法国香水,她几乎是能够猜想出雷淑丽在做什么工作了。
当郁听剑和孙欣再次站在江大新面前时,江大新连连喊冤枉说道:“我可是从来没有动过雷淑丽一个手指头啊!”
郁听剑问:“她们三个姑娘平时跟你唠嗑吗?”
江大新回答说:“不大唠嗑,她们是姑娘家,对我这样的孤身男人有防备,这我看出来了。”
郁听剑问:“她们是你的租客,那她们平时有事情主动找过你吗?”
江大新回答说:“雷淑丽没有找过我,倒是姓夏的姐妹俩找过我,不过她俩找我是让我帮助她们写信,给她们家里写信。”
“写信……”一旁的刑警孙欣听过不由拧紧了眉头,插嘴说道,“这年头还有写信的?还是让别人代为写信?”
“是呀!”江大新继续说道,“夏家姐妹生长在远处的贫困山区,上不起学都不识字,写家信时就来找我代笔,她们口述,我写,不过也就两三次吧。看起来她们家乡真是够穷的,她们连手机都用不起呢,有事讲还要写信!可是雷淑丽认识字,所以她写家信就不找我。我跟她们三个姑娘的接触,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沾染着血迹的门闩
郁听剑重案小组机载了雷淑丽的照片,来到各家舞厅歌厅,以及洗头房洗脚房等娱乐场所,询问的结果是没有任何人见到雷淑丽在这样的场所出入过。这样,与雷淑丽有关联的男人就找不出来了。
死者雷淑丽脑后有一处击伤,为钝器所至。从击打的程度看,虽然不可能一击至命,但也足以让人昏厥过去。但是在杀人现场化肥厂包装袋仓库里没有发现凶器,在三个姑娘曾租住的屋子里也没有发现。尸体肢解得没有章法,肌肉割裂处左右纵横,支离破碎,凶手显然缺乏专业技术。从死者体内遗留着的保险套来看,证明凶手的思维拙劣,完全不合逻辑,没听说过一个男人在奸污一个女人之前会做出这等冷静的防患之举,其用意不是为了转移视线,就是为了嫁祸于人。保险套已经很旧了,里边残存着一些尘土微粒,经过对里边很微少的精液进行化验,再与江大新抽剩下的烟头唾液化验对比,DNA完全不同。前前后后忙活了这么长的时间,疑点一个个消失,破案线索不仅没有放大明晰,反而还要断线了!
是哪里出现了偏差吗?也许从一开始就......郁听剑决定冷静下来,好好重新想一想破案思路。
到了第二天早晨,郁听剑又独自来到案发现场。甜水井现在已经完全被冷落,没有人再来这里汲甜水了。起风了,来自垃圾山上红白绿黑各色的塑料袋在半空中流动飞舞。化肥厂那间放置旧尼龙袋的仓库离垃圾山约有一百米距离。仓库大门仍没有上锁,里边也仍然是昏暗破烂。
郁听剑沿着垃圾山往回走,脚边显现着那些破烂酒瓶子,破袜子烂鞋什么的。突然,他看见了一只沾着尘土的旧保险套!他弯身捡起了这个脏污的小东西,认真地看见了里边也灌进了一层薄薄的灰土,郁听剑眼睛不由一亮!他站在那里思索了一分钟,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了。
郁听剑没费多大工夫又找到了江大新,说了一会儿话江大新离开后,郁听剑一个人又走进三个姑娘曾经租住过的那间南厢屋,在屋子里再次细细勘察起来。
屋中摆设也仍然如初。郁听剑把三张铺板一一扳起来,检查支铺板的板凳腿,没发现异样的痕迹。他把铺板重新放好,拿起床边的唯一一块砖头,仔细研究一番,也没发现什么。他走到门边,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木门闩上,他把它轻轻一抽,拿在了手里。木门闩是榆木做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瞪大眼睛,几乎是一丝丝一毫毫观看、搜索、研究着这根榆木棍门闩,终于在上面发现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头发,它粘在木缝中间……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榆木门闩上头发的DNA与雷淑丽的完全相符。
很快,郁听剑独自去了趟雷淑丽的家乡大康庄。又很快,在从大康庄返回的路上,他用手机给刑警队打了几个电话。待郁听剑下了火车,急急回到刑警队时候,被拘捕的夏秀云,夏秀雨姐妹俩已经坐在审讯室里了。
金钱猛于虎
原来,这件案子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动机,那就是为了钱。因了家乡的贫穷,夏秀云,夏秀雨姐妹俩来到连庆市打工。而雷淑丽也是因为穷,也来到化肥厂打工。按说,她们是同乡,是姐妹,原该相互扶助,共度岁月,可是,事情坏就坏在雷淑丽太贪婪了。雷淑丽在化肥厂仅仅做了几个月便辞职了,并不是她怕吃苦受累,而是城市里的花花世界使她迅速改变,激发出了她更大的欲望,她是希望挣到更多的钱。她每晚花枝招展出门去,就是去找男人们掘金,挣取更多的钱,这个内情夏秀云姐妹也当然知道。可是直到有一天,雷淑丽的贪婪侵犯到了夏秀云姐妹俩的利益。夏秀云姐妹俩没有上过学,不识字,她俩每月都寄回家里一些钱去,寄款写信都是雷淑丽帮她俩代笔代劳。可是雷淑丽在其中却做了手脚,她没有把夏秀云姐妹俩挣的钱寄到她们家里,而是寄到雷淑丽自己家里去了。但纸是终究包不住火,时间一长,夏秀云姐妹俩终于发现了雷淑丽的勾当。雷淑丽共从她姐妹俩这里窃取去六千元,也就是这不多不少的六千元钱,致使雷淑丽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同时使夏秀云姐妹俩也一起落入了深渊陪葬。她俩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去,雷淑丽侵吞的可是她俩辛苦劳累挣来的血汗钱啊!
郁听剑盯着夏秀云,夏秀雨姐妹俩的眼睛说:“直到我在大康庄见到你们的父母以及雷淑丽的父母时,他们仍在为这些追不回来和不该得到的钱而相互仇恨着。你俩认识这件东西吧?”郁听剑这时拿出那根榆木门闩,放在桌上。夏家姐妹俩目光一怔,即刻躲闪开眼睛,脸上汗水流淌下来。
其实,第一杀人现场并不是化肥厂的那间旧仓库,而是在江大新租给三个姑娘的那间南厢屋里。那天晚上,当她们三个姑娘都在屋子里时,夏秀云乘雷淑丽无防备,便用这根木门闩砸在雷淑丽的后脑上。本来是为了给贪财的雷淑丽一点血的教训,哪想到雷淑丽竟是如此弱不经风一棍毙命,夏家姐妹这才慌了神。原本这是桩激情杀人案,然而接下来性质却演进加深了,夏家姐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雷淑丽尸体弄到了化肥厂包装袋仓库里。姐妹俩当然不是犯罪高手,尸体肢解得手法零乱,这便不经意间暴露了行凶者的软弱而无力。她们在把肢解的尸体投入甜水井之前,还顺手在外面的垃圾山边捡起一个用过的保险套放入死者身体里,以此来引证雷淑丽是某个男人所杀。一切就绪后再经过了一番思索,姐妹俩竟还主动来到派出所报了同室姐妹雷淑丽的失踪案。
郁听剑接下来又向夏家姐妹说道:“当我们向江大新询问情况后我就怀疑,你们两个不识字,你们身边的雷淑丽识字呀,你们为什么不让雷淑丽帮助你们写家信,而却要求助于江大新去写家信呢……”郁听剑讲到这里停顿下来,而他的话分明又像是还没有讲完。在场的人这时再看向夏秀云和夏秀雨,这俩姐妹正哀怜对视着,猛然间相互抱在一起,已经是满脸泪水。
这件碎尸沉井案侦破许久了,夏秀云,夏秀雨,甚至雷淑丽的身影,似乎仍在郁听剑,蒋平和孙欣的眼前时时出现,飘渺游荡,久久挥之不去,原本纯然,柔软,相好的三个乡村姑娘,进了城以后怎么竟会变幻得如此残忍凶猛?孙欣忍不住感慨:“花季的三个伙伴,花朵般的年华,就这样毁灭了。她们太年轻了,好可惜啊。”
蒋平说:“还不是自从有了钱,正是有了钱,都是钱闹的,金钱猛于虎。”
“钱无罪,依然是人之祸。是人。是我们。”郁听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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