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准备从稻田地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显示出要下雨的样子了,不是乌云密布,而是澄澈发亮得让人害怕。
那一阶段父亲和母亲总会有一个人要出去,因此,我记得有一年是父亲在家等待着水稻的成长,而另一年,是母亲在等待。水稻种了一个多月之后,稻田地又要薅草了,稻稗生长得让人厌烦,人们不得不赶在他的种子生长之前将它铲除。在发白的天空下,村庄里的人开始了每一天的劳作,除了薅草之外,还能看到漠漠水田飞着的白鹭,我那时尚且没有想到,这种景色曾是如此具有美感。庄里人一边薅着草,一边要防着下雨,虽然带了雨伞,但还是没有想到有那么大的雨。
眼看着雨点要打下来了,母亲就紧赶慢赶地将手中的活做完,催着我们赶快回去。夏日狂暴的风开始怒号,我们走着从稻田里拐回家的砂礓路上,雨就开始瓢泼般下起来了,还没有闪电,只能听到大雨,打着白杨树叶开始往下坠落。我和母亲撑在一只大黑伞之下,能感到每一滴雨水水珠像石子一般砸向伞上,那时候的大黑伞质量足够过硬,但即使如此,撑起了伞也被雨压得变成了斗篷似的。其他时间也有大雨,只不过那时候我正在家里忙着躲到屋里,很少有机会能在外面感受这么大的雨。正当走到最后一节砂礓路的时候,雨伞承受不住雨的连环撞击,直接就被砸翻了,伞的辐条被砸断,伞布也萎了下来。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沉重的雨点砸到了头上,砸到了肩膀上,砸到了背上,母亲干脆收起雨伞,握在手里,带着我一起奔跑回家。
到了老塘的时候,我们这雨打得睁不开眼眼也抬不起头来,在大雨声和大风声中,“俺娘……俺娘……”呼喊声突然传到了耳朵里。我抹了一下额头和双眼的水,眯着眼睛看到一个身体身体黢黑的影子,光体,按照辈分来说,我得叫他一声大哥。他看到我和母亲,便问了一声,有没有看见她娘,母亲回答没有看到,他便又喊着跑着向南边的机动地去了。我和母亲往家的方向奔跑的时候,我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雨水打湿,光着上身的成年人,现在不顾一切的在雨中喊着。他的母亲八十岁了,每天拄着拐杖,若是闲了,还会到地里遛一遛,今天雨下的大了,他在村庄里找了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娘,就想着可能在地里。好在最后还是到村庄里的一个邻居家里去了。
然后村庄里几乎没有几家有电话,如果你出门在外的人联系,非要等到一个固定的时间,更不用说平时的村庄里了。让他冒着大雨去喊自己的娘回家的时候,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想了多少种情况,哪一个人找不到自己归宿的时候,不像是一个在荒原中奔跑的孩子呢?
虽然有时候大雨下得不讲道理,但我还是希望,若是下大雨的时候,还是有点乌云才好,这样能给人一些预兆,让人有所准备,让人少了一些担心。夏天闷热的空气伴随着伸手仿佛就能够到的乌云,就是暴雨即将来临的预兆,而这时候庄里的人都会早早就收拾好了楼顶上和院子里的东西,等待着大雨的到来,就像是等待着一场丰收,等待着一场风景一样。
上学的那几个夏天,每个暑假都会回家里,因此每个暑假都能见到家乡的那种大暴雨。在大雨来临之前,早早的就将东西都收了起来,窗户关得紧紧的,柴火也准备了够两三天用的。等待大雨坠落下来的时候,就可以站在门口看着大雨,不会有任何的害怕。大雨从天空坠到楼顶,从楼顶再淌到院子里,从院子里再淌到巷子里的下水道,无所忧虑的我们反而感觉这是一场盛会。
想来若是村庄里皆变成了楼房,让人忧愁的事情就变得少了,至少庇护人躲避大自然风雷雨雪的地方,不会让父母担心孩子,也不会让孩子担心的父母,而是一起听着外面的大雨,在屋里其乐融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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