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里一件很暖的事就是，吵架归吵架，生气归生气，但不耽误我爱你。所以在生活的一地鸡毛里有所爱，才能让人觉的未来可期。
1
这一次让刘明亮发起冷战的原因，竟源于妻子的体检。
那天，安然的大姐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被测出幽门螺旋杆菌呈阳性。安然对这个知之甚少，也就没多在意。可大姐一再嘱咐要她抽空去做个排查，当大姐不厌其烦地给她科普完，从大夫那里听来的一系列严重后果后，安然便有些不淡定了。
几天以后，她到底还是去了医院。让她大跌眼镜的是，排查结果竟然真的是阳性。由于数值很高，大夫建议让她也做个胃肠镜的检查，以便及时发现有无病菌感染引发的胃肠性疾病。看到大夫一脸肃穆的神情，安然只有点头应允的份。
检查做完，尚在麻醉状态下的安然被护士推到一边等待复苏。成天见惯了大大小小屁股的护士们，井然有序地为接下来要做检查的患者忙碌，没有人顾及到此刻的安然依旧光着屁股。守在内镜室门外的刘明亮等了太久实在等不及，推开门的一瞬间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于是，当醒过来的安然被护士送出来时，看见了黑着脸的刘明亮。脑袋尚且昏沉的她看见丈夫的表现，很是不爽。不就等了一个多钟头，至于黑着一张脸吗？安然心想。去年夏天你住院的时候，那么热的天，我来来回回多不容易，我不也没有一句怨言吗？
安然哪里知道，刘明亮生气的压根就不是等了太久。他在意的是自己老婆白花花的屁股，公然暴露在了那么多男大夫的眼皮子底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尽管刘明亮心里也清楚，男大夫给女患者看病的多了去了。比如他自己前段时间刚刚看完的一部电视剧《产科医生》里面，最牛气的大夫就是位男的。
可那毕竟是演电视，刘明亮的脑袋里只要一想起老婆的白屁股，心里就百般的别扭。这让他有种自己被扒光了，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痛楚。好在他到底还清楚，大夫那里是容不得自己去耍横的。于是，满肚子的邪火就全部朝向了安然。
接下来两个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气冲冲地回了家。
2
一到家，安然就进了书房兀自躺在了书桌旁的小床上。以她对丈夫的了解，她根本不指望丈夫这个时候能够跟进来。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刘明亮证实，自己对他刚才的表现极为不满。
尽管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但安然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刘明亮在厨房切菜和炒菜时叮叮咣咣的声响。不一会儿，她便闻到了从门缝挤进来饭菜的香味。安然不由暗自咽了一下口水，心里不得不承认丈夫饭做的的确要比自己好吃。紧接着，是刘明亮走到客厅，呼噜噜吃饭的声音。
这家伙居然大模大样吃起了独食，居然一点也没有进来叫自己吃饭的意思，天下哪有这样的男人？安然这么想的时候，脑中那个近来时常闪现的离婚念头再一次出现了。要是跟这样一个永远不懂沟通，不知反思的男人生活一辈子简直就是一种灾难。同时，她的气恼也在刘明亮挑战似的吃饭声中升级了。
当照进卧室墙上的太阳走到床头拐角的时候，安然知道已经下午六点了。这是她作为一个全职宝妈，在有限的空间里早已观察到的。她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叫着，可她一点也不想起来。
父亲走了不久，怕母亲孤单，三岁的女儿囡囡被她送到了母亲那里。这时的安然躺在女儿平常睡觉的地方，清晰地嗅出女儿身上那股甜甜的奶香。这味道让她马上想起了女儿胖嘟嘟的小脸，和软软糯糯的小身子。她忽然特别想念起了女儿，恨不得立刻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安然有点想哭，如果等在检查室外的人是父母，见到自己怎么也不会是丈夫那样的反应。她觉得丈夫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要自己稍微有点不舒服，就着急紧张的那个人了。
3
刘明亮是个惯常冷暴力的人，而除去这点，他的身上其实有着许多令安然感动的地方。比如女儿发高烧的那次，他竟抱着孩子坐到了后半夜。直到孩子的烧退了才肯躺下，睡了一小会就又起床去上班了。至于安然怀孕的时候，每次产检都是刘明亮陪着她去。安然从那些独自去做检查的女孩眼中，看到了羡慕。这让她很心安，也真的觉出了幸福。
可当刘明亮对她冷暴力的次数越来越多，安然努力沟通却不见一点效果时，她对嫁给刘明亮产生了质疑。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婚姻中，选你所爱固然是幸福的，但爱你所选才是最重要的。
安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去了解丈夫，了解让他产生这种性格背后的原因，或许这才是最终能够解决他们之间产生矛盾的办法。
嫁给刘明亮之前，安然就知道刘明亮的母亲是在他刚满十五岁的年纪病逝的。如今，就连又找了老伴的公爹也走了已经很多年。对于父母过早离世的爱人，她的内心便自然而然多出了几分怜爱。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是如何一路走到了今天，以及他内心对于母爱和温暖的缺失，是毋庸置疑的。
这么想的时候，当丈夫再跟她发生矛盾的时候，这些她所理解的过往，就成为了屡屡原谅爱人的充分理由。
然而，刘明亮对于安然一次次地忍让和付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照样动辄不明所以地对安然实行着冷暴力，安然的内心深处渐渐地感到了疲惫。
再后来，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安然就不自觉地开始回避。她发现自己的内心远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强大。想到未来漫长的婚姻生活中无止境的冷暴力，安然的脑海里对要不要坚持这份婚姻，屡屡产生了质疑。
可是，一想到女儿，安然的心就如同针扎似地难受。她和刘明亮，谁离开谁都能过，可孩子呢？她又怎么能够忍心让年幼的女儿没了爸爸。安然自小在一个温暖有爱的家里长大，她一路走来都算得上顺风顺水。可自打认识了刘明亮 ，从他的身上，安然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跟自己的成长轨迹不一样；也知道了缺爱对一个人的成长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可不能让女儿也成了她爸爸那一类的性格。
比如今天，屁大点事，丈夫就又在客厅跟自己打起了冷战。安然继续在床上躺着，她打定了主意，这次绝不向刘明亮妥协。既然生活还得继续，就得治治他的病，否则这以后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安然这么想着，不觉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半夜醒来，屋里已是一片漆黑。她起身走出书房，黑漆漆的客厅里，隐约可见沙发上睡着的刘明亮。从他破天荒没打呼噜来看，安然知道丈夫并没有睡着。
有那么一刻，安然很想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刘明亮。那么，所有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地翻篇了。但她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每一次都是以自己的让步结束冷战，凭什么？
4
等到安然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早已饥肠辘辘的她准备洗漱完先做点吃的，她甚至打算饭做好后，也绝不叫刘明亮来吃饭。谁还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一切准备就绪，当安然把一口酥脆的葱花饼咬在嘴里时，饼的面香夹杂着葱花和芝麻的芬芳，让她每个毛孔都感到了一种无比的满足。她这才想起，昨天早上为了体检就没有吃饭，这么说她昨天一天几乎是滴水未进啊。
从卫生间出来的刘明亮看见了正在餐桌旁吃早饭的妻子，他没有吱声，拿了衣服穿好鞋，径直出了门。只给妻子留下一个冰冷陌生的背影。
安然再也吃不下去了，她那刚刚还停留在唇齿间的美妙滋味瞬间消失殆尽。手机就在这时叮咚响了一下，凭直觉安然知道这一定是丈夫发来的微信。
“要过，我们就好好过，不想过，就离婚！”
安然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是我不想好好过吗？哪一次不是你在找别扭？”
“那好，你就找个不别扭的人去过吧！”
刘明亮的回复跟他的人一样，硬邦邦，冷冰冰。
安然有些气急，很快把几个字回了过去。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就是这样，从来都是！”
藏在安然心底的那个念头终于忍不住迸发了。“好，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离婚！”
刘明亮再没有回复，不大会功夫，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刘明亮进来了，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深秋那股明显的寒意，这让他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冷峻。
安然没再说话，她拿不准莫非丈夫真的要跟自己离婚。刘明亮走进了书房，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他拿着一叠纸走了出来。
“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签个字。”刘明亮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末了又补充一句。
“我们最好是今天就能把手续办了。”
安然完全呆住了，即便那个念头在她的脑袋里出现过多次，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面对。当这一切被刘明亮果决地呈现在眼前时，她的心感到了无比的难过和屈辱。
“原来你一直有这个想法？原来你早都准备好了？”安然不知道，在她质问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时，她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一串串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随你怎么说，再说你不是也同意吗？”男人神色平静直视着她。
安然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可任她怎么看，从男人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她再也没有找到曾经热烈的眼神。
“好，我签字。”安然咬着嘴唇费力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后，接过刘明亮手里的那几页纸，看也没看，刷刷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看就签字吗？”男人忍不住提醒她。
“家都没了，其他还有用吗？”安然没有抬头，决绝地说。
5
一辆中华越野型小汽车奔驰在山道上，车身后拖起一道长长的尘雾。两人一路无话，安然把脸尽可能朝着窗外看去。那些峰峦叠嶂的山脉，在料峭的寒风中透着彻骨的寒意。这一切，在安然朦胧的泪眼中全部化作了往日一幕幕生活的场景。
即使是此刻，安然的内心也有些不敢相信，离婚竟然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丈夫，看见的是刘明亮那张凝重得像要滴出水的脸。
她不相信现在仍是自己丈夫的这个男人，内心里果真那么迫切想要离婚吗？以安然对他的了解，她甚至清楚刘明亮这么做实质上仍然是在试探自己对他的在乎程度。或许，到了目的地他会反悔，安然这么想的时候甚至稍稍有些开心起来。
她笃定丈夫一定会这么做，就不由再次看向了丈夫。
就在这时，前面拐弯处一辆大货车忽然向他们迎面冲来。安然几乎吓呆了，刘明亮一边急踩刹车，一边奋力往右打着方向盘。然而，一切都太晚了，电光石火间安然只觉脑袋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自己已置身于一片白色的世界。她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可头疼得像要裂开。门开了，进来的是怀抱囡囡是母亲。
“可算是醒了，你要把妈妈吓死了。”母亲把孙女放在地上，俯下身子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嘴里喃喃自语。
“妈妈抱，我要妈妈抱！”囡囡看见了自己的妈妈，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胳膊扑在了安然的身上。
就在这时，囡囡看见了妈妈的头被一圈白色的绷带紧紧裹着，她哇地一声就被吓哭了。
母亲一边忙不迭哄着孙女，一边不停也抹起了眼泪。
孩子的哭声唤起了安然的记忆，她想起来了，想起失去记忆前的那一幕。
“明亮呢？妈！明亮在哪儿？”安然急切地问母亲。
“也在医院，跟你一样，他也受伤了。”
“伤在哪儿了？要不要紧？”安然抓着母亲的手追问。
“一条胳膊和腿全都骨折了，其他还好。”母亲悠悠地说。
“妈，你扶我起来，我要去看他。”安然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然而一阵剧烈地头疼，又让她不得不重新躺了下来。
“你看你这孩子，你不能动！”母亲手忙脚乱慌作一团。
“大夫说你颅内有出血，能吸收最好，要不行还得做手术呢！”母亲对女儿说了实话。
安然不敢再动了，她当然愿意能够通过药物让自己尽快恢复，好去看明亮。
6
一周以后，安然的头部CT显示，颅内出血已经吸收了大半，她终于能够下地了。
当安然走进丈夫的病房，看到丈夫的半个身子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心都要碎了。几天来她彻底地记起了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是丈夫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挡在了身后。
原来丈夫一直都是在意自己的。
“好些了？”刘明亮看见妻子进来，柔声问道。
安然几步走到丈夫的床边，泣不成声。
“你怎么那么傻呀？”她把丈夫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哭着问。
“我是男人嘛！”刘明亮说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幽默的话。
安然破涕为笑了，“以后再不许你那样！”
“以后我们谁也不许提离婚！”
“都怨你，谁让你写的离婚协议。”安然嗔怪到。
“你个笨蛋，你看都没看，那哪是离婚协议呀！明明是我写给你的保证书。”
“啊！”安然睁大了眼睛，随即娇羞地伏在丈夫的手上幸福地笑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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