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万武
黄万武开着路虎驶上东三环，心里的感觉很爽。
平头、墨镜、SUV，是一个酷男人不可或缺的三大要素。理了平头，戴着墨镜，坐在威风凛凛的驾驶室里，黄万武觉得自己很酷。出门前他照了镜子，尽管不再青春年少，尽管体态多多少少会透着他这个年龄必然会有的福态，甚至是有那么一些臃肿，可从头看到脚，黄万武自己还是很满意。虽然说不上是浓眉大眼，但眼睛睁大了也是炯炯有神，他潇洒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吹一声口哨，情不自禁地自己逗自己。也是，人生能有多少春风得意的时候，现在他就处在得意的时刻。
早几年的黄万武可没有这样的精气神儿。那时他是一个边缘人物，是可有可无的。虽说业务还算拿得出手，可以做出一些有人气的节目来，可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把他放在文艺部一干就是六七年。人生能有几个六七年？黄万武心里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也想拿着俩钱儿活动活动，可那点儿钱又有谁能看到眼里？还不如美女的脸蛋儿更让台长大人喜欢。前任台长在任的几年里，只要是个女的，那脸蛋儿就比他这点儿业务能力值钱，纵使不服气，又能怎么样？
不过黄万武终究还是一个能想得开的人，郁郁寡欢的弄不好得个病闹个灾，岂不反而得不偿失？人不能和命争啊，命是啥样就啥样，随遇而安吧。反正想来想去也没用，谁叫自己没那官运。
于是，黄万武安分以后就添了两个爱好：一是酒，二是女人。节目、晚会之类的业务做久了，就有更多的人知道他做的节目和他搞的晚会，其连锁效应就是有了更多的机会喝酒，有了更多的机会玩乐。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任台长贪污腐败下去了，新的台长汪芃上任了。前任台长的宠儿们大多都郁闷了，而被前任台长冷落的边缘人物们却一个个地活跃了。
失意了很久的黄万武，也如久旱逢甘雨，悄悄然就复苏了，那积压心中许久的郁闷随着前任台长的下台而悄然远去。黄万武恍惚一梦，睁开眼却是另一番景象——先是从文艺部调到台经营中心做主任，因业绩显著且业务全面，很快又加冕“经营处处长”的头衔。
这时的黄万武已由边缘人变为汪台长的宠儿。至于喝酒嘛，该喝的时候一定会喝出水平，但不该喝的酒也会躲闪腾挪，只是唯有女人总是难以割舍，终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也不像以前那样放浪无所顾忌。人嘛，此一时彼一时。
黄万武北上北京，出任合资公司“新文旅卫视传播公司”的常务副总裁，是经过阜南电视台领导反复考察推敲再斟酌、比较权衡再比较而决定的人选。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人无完人，且老黄业务全面，懂节目懂经营又能处理各种关系，既不是无原则无底线也不是不会变通，是几个备选人员之中最为合适的一个。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大将，有点小毛病的黄万武无疑就是可以挂帅的“廖化”。
若是在半年多以前，谁能想到文旅卫视频道的经营权又会回到阜南电视台？谁又能想到在短短的时间内，从文旅卫视频道到阜南电视台就不用再为没有钱花而发愁？又有谁会想到曾经郁郁不得志的黄万武忽然间平步青云、摇身一变成为合资公司的常务副总裁？没有人能想到今天，就连他黄万武自己都想不到，但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就成了现实。
要知道，新文旅卫视传播公司对于阜南电视台而言，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合资公司。它承载着阜南电视台的未来，承载着阜南电视台上千人的诸多梦想。
阜南电视台将文旅卫视频道可经营性资源的经营权以许可经营的方式许可给了新文旅卫视传播公司，这个公司就担负起了阜南电视台属下的重中之重的电视频道——文旅卫视频道的运营。而文旅卫视频道不仅是阜南人的重要宣传阵地，而且还是阜南电视台的主要经营来源。一个电视台可能有数个电视频道，但作为一个拥有卫视频道的地方电视台，其经济收入的绝大部分都来源于卫视频道。就电视频道可经营资源的经营能力而言，地面频道与上星频道的经营能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就是说，黄万武作为新文旅卫视传播公司控股方——阜南电视台派出的常务副总裁，即便是如“廖化”一般挂帅出征，依然是不可小视的。若要说此时的他春风得意，自然有他春风得意的底气和理由。
这天下午，东三环的路况特别好，黄万武踏在油门上的脚就不由自主地踩下去，一路飘过燕莎桥，车子突然多起来，又有点儿车水马龙的样子，黄万武只好慢下来，慢慢地往前移动。三元桥上，路更是拥堵，黄万武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
本来和中宣公司总裁徐天辰约好的是四点钟会谈，但是黄万武心里一点也不急，他想着晚点儿就晚点儿吧，用不着太给他徐天辰面子，也用不着太在意是不是守时，毕竟我老黄代表的是阜南电视台，阜南电视台可是合资公司的控股方。你徐天辰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个民营企业家，这年头，有钱人多的是，而文旅卫视却只有一家，你再有钱想玩电视也得上赶着与我们合作。
透过墨镜斜视着右侧车道红色跑车上的美女，黄万武的心里美滋滋，不由得又使他想起那晚的温泉度假村。
那还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徐天辰的公司副总请他打高尔夫，黄万武是爱好打高尔夫的，倒不是因为他打得好。打得好或打得不好都没有什么，在他看来，这项运动带给他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没法不喜欢。
当他第一次在练习场上看见台长汪芃打球时，几乎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和他一样身材高挑的阜南电视台新台长汪芃，潇洒地挥杆击打出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小球，动静之中是那样的英俊倜傥、风度翩翩而又洒脱不俗。黄万武站在一边想到以前的自己混混沌沌，白白虚度了不少时光。在他那因走神而迷离的目光里，宽阔的球场如同忽然打开的福地洞天之门，就在这一刻，他似乎懂了高尔夫，甚至懂了人生——人生是需要华丽转身的。黄万武从这时起喜欢上了打高尔夫球。
那天黄万武打了一下午的球，出了一点点的汗，收杆后对方说晚上吃海鲜，吃完洗一洗。饿了要吃饭，出汗要洗澡，黄万武没有反对，就直接被领到了温泉度假村。
吃饭怎么吃，大凡吃饱就忘了；可洗澡怎么洗，却不容易忘。
说是洗洗，其实并不是自己洗，而是和小姐一起洗。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前是用粗木棍扎起的一人高的篱笆墙配上带锁的门；后面是一个四周高墙围住的露天温泉池，温泉池不大，但高墙围得很高，私密性当然也没有问题，脱光了一丝不挂也不用担心会走光，怎么洗就由着两个人的兴致。里面有大小不等的三个单间，每个单间的功能也有所不同：一间是卫生间和淋浴室；一间是一张大床；最外一间是一个客厅，聊天、玩乐、喝茶都是可以的。从前面的小院到后面的温泉，设计很是紧凑，几步之遥的距离便可以满足多种不同的需求。进了篱笆院，自己锁上小院的门，接下来便是洗也行，睡也行，玩也行。总之，尽兴就行。
当此时的黄万武恋恋不舍地看着跑车上的美女时，脑海中就想起了那晚在度假村的鸳鸯浴，仍然是春心荡漾。黄万武有心并车道，但一想前后不如左右，便不找那麻烦了。
终于到了一片繁华的北四环。
黄万武进了中宣公司老总徐天辰的办公室，徐天辰正靠在椅背上等他。寒暄是肯定的，就像是老朋友那样，说几句好听的，虽然口是心非，但彼此心照不宣。
徐天辰的办公室黄万武已经见识过了，宽敞而略显杂乱。四周的墙上满是影视的宣传画和美女演员们的照片；身后的书架里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影视书画及各种造型的奖杯奖品；宽大并保持着原生态的树根状的茶几上摆放着精致别样的茶具；老板台的一侧，笔直地站立着一尊原大的秦兵马俑仿制品，威猛雄健，如同老板的守护神；而最别具一格的，则是墙角处放置的已经很古老的只有农村才有的石碾，看上去很陈旧，但还真实，推着玩玩儿也是可以的。
远古和原始，新潮和艺术，一起挤在主人的办公室里，原始傍着高雅，艺术捆绑原始，分不清是艺术的复古还是生活的道具。
徐天辰叼着他的烟斗，随意而悠然地坐在沙发上。今天他没有穿那名贵考究的西装，而是穿了一身品牌的休闲服，上身的休闲服外边，还特意套穿了一件影视人常穿的马甲。
黄万武这次与徐天辰的商谈，原本是为了钱，寒暄过了以后，他便想这个不得不谈的正事儿，可一时又说不出口，只好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在与徐天辰的合作中，尽管黄万武的潜意识里不屈不挠地有些许良好的自我感觉，但与徐天辰面对面坐下时，他并不会自以为是，也不能咄咄逼人。因为他明白，不管徐天辰是什么样的企业家，一旦双方的合作就位，则意味着徐天辰将就任新文旅卫视传播公司的总裁，汪芃是铁定的董事长，他黄万武这个常务副总裁便要直接与徐天辰打交道，话说过了自然不太合适。
而徐天辰虽然还没有就位，可身价和派头样样都有。可话说回来，徐天辰的派并不是因与阜南电视台合作才有。别看为了与阜南电视台合作而一掷千金，可他全然没有虎视眈眈盯着新文旅卫视传播公司总裁位子的意思，或许他压根儿就没在意这个总裁的头衔，没有这个总裁的头衔，他依然是总裁。
相比黄万武，徐天辰的个头着实不高，一双眼睛也不大，没有好身材，没有帅长相，好像也不是出自什么名门望族。这年头就是英雄不问出处，有本事不在身高，徐天辰有徐天辰的本事，有本事就有自信。
这会儿，徐天辰的自我感觉比黄万武一点也不差，他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好像没心思谈正事儿。他四平八稳地坐着，叼着烟斗说闲话，黄万武只好跟着附和几句。
就在这时，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进来一位美女，婷婷玉立看上去别有一份成熟。美女把一个文件夹放在徐天辰的办公桌上，莺声燕语地说：“吴总，这是您要的资料，您有时间请过目。”
说完就妩媚一笑退了出去。
徐天辰只是抬头看了美女一眼，没有说话，甚至连叼在嘴上的烟斗也没有拿下来。等美女轻盈地转身而去带上办公室的门后，徐天辰才略微有些得意地对黄万武说：“这是韩国的美女作家。”
黄万武很想再看看韩国的美女，但已不见芳影，心里有些惋惜，只好叹道：“吴总，您这儿可是美女如云啊！”
徐天辰又把烟斗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缕青烟，嘿嘿笑着：“美女也是资源呀。”
到底是有台长汪芃的指示，要催着徐天辰付款，还要推动合作合同实施细则的商谈，黄万武不像徐天辰那样若无其事地沉得住气，还是率先谈起了今天要谈的正事儿：“吴总，我们的合同签了有两个多月了，三千万的定金呢，却只付了两千万，那一千万也早该付了，您看……是不是方便把这一千万也付了？不然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不好进展，时间不等人啊。”
“放心吧，该付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付的，我徐天辰说话是算数的，什么事情都不会耽误。”徐天辰气定神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叼在嘴里的烟斗也没有拿出来。
“还有我们的合作合同实施细则，也是一搁就两个月了，您这儿也没有动静……”
徐天辰把嘴里的烟斗拿出来：“老黄啊，今天见面，就是要告诉你，关于钱的事儿，你转告汪芃台长，把心放肚子里。再就是合作合同实施细则的事儿，我尽快安排人与你们商谈落实。还有明年频道的改版，我也安排人在做调研……老黄啊，和我合作你就踏踏实实的，明年的文旅卫视一定会异军突起。这点儿把握我还是有的。”
徐天辰总喜欢谈论文旅卫视的未来，而说到文旅卫视的明年和将来，徐天辰总是眉飞色舞，仿佛文旅卫视的明年和将来早已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吴总啊，关于文旅卫视的明年和将来，我们先不说了。事情都分个轻重缓急，您就说这一千万什么时候到位吧，大差不差给个日期，我也好跟领导汇报。”
黄万武听徐天辰这样的话很多遍了，因而也就不新鲜了，只好打断徐天辰的夸夸其谈，继续追问一千万定金何时到位。
被黄万武从眉飞色舞中拉回来，徐天辰停顿片刻，仍然不慌不忙又信誓旦旦地说：“马上付、马上付……”
徐天辰的话音刚落地，一个光脑袋、四方大脸的中年男人径直走进了办公室。这个人身高和徐天辰差不多，可眼中透着一份比徐天辰更胜一筹的高傲。下巴上留着刮得青青的胡茬，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灰色的西裤笔挺，一件黑色带纹的西服也没有一点儿褶皱，虽然没有打领带，但蓝色的衬衫依然透着考究。而跟在这个中年男人后面进来的是竞争《嗨一派》栏目主持人的艺人田咏美，很亲密地不离这个男人左右。
一向唯我独尊的徐天辰赶紧站起身来，在中年男人的引见下，田咏美冲徐天辰一笑，嗲声嗲气地问好。徐天辰也很给面子，客客气气地和田咏美打了招呼。显然，在徐天辰的眼里，这个男人要比黄万武更重要，或者说比黄万武更有来头。
黄万武眼睛直直地看着田咏美，见徐天辰另外有约，遂站起来告辞。徐天辰也不挽留送他出门口。黄万武趁机半真半假地对徐天辰说：“吴总，一千万可要尽快到账啊，不然的话会影响以后的工作。要不，下次来时，我可就带律师一起过来了。”
徐天辰显然有些不屑：“我徐天辰谁都怕，就是不怕律师。我这儿有一大堆的律师……”
《荧屏之下》持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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