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想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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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惊喜”

最近几个月，老公子健一直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因为他终于可以买车了。

“五一”小长假，他转战于各个4S店，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一脸梦幻地叨叨上几句：我妈七月份就要退休了，老家的房子卖掉，咱们可以提前还一部分房贷，还可以买个好点的车子。我妈的厨艺你是知道的，她来了，帮我们带带孩子，做做饭，多幸福啊！

五月中旬，婆婆提前到了，子健喜不自胜：真是一个惊喜啊！肯定是要退休了，不用坚持到最后一天了！

那几天，日子过得确实舒服，一回到家，婆婆都会准备好美味的饭菜等着我们，孩子的功课也被婆婆辅导的很好，对我们这样疲于奔命的上班族而言，简直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啊！

但我感觉婆婆总是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提醒了子健几次，他还怪我乱想。

周五的时候，单位有事，我加班到很晚回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婆婆坐在床头一言不发，老公神情激动，满脸通红，看到我进来，他吼了一句：我坚决不同意！就气呼呼地走了。

“我妈太过分了，她竟然要嫁人，一把年纪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乱折腾什么！”老公气急败坏地告诉我。“我妈还说房子暂时不能卖了，她想和那个老头继续在老家生活！”

听着老公连珠炮似的抱怨，我的心情也很复杂，物价不断上涨，房贷、车贷压力巨大，孩子所需费用也大，可工资却一直止步不前，我何尝不想婆婆卖掉房子缓解一下我们的压力。

想到公公几年前车祸去世，婆婆坚持不提前退休，还和蔼地对我说：我一个人挺好的！多上几年班，还能帮帮你们！一想到她孤零零生活了那么多年，同样是女人，我真的不忍心反对她的决定！

但老公的愤怒，我也很理解，他跟公公感情极深，还未尽孝回报，老人就意外去世了，这一直是他心中的隐痛，在感情上，他确实无法接受婆婆的这种“背叛”，我抚摸着老公的头发，无声的安慰他，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伤心地说：我想我爸了！

发挥余热

婆婆走的时候，是我一个人送的，我们两个人都很沉默。站在车站里，看着她孤寂的背影，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叫了一声：妈！她回过头，温和地看着我，我上前抱了抱她：别生子健的气，他会想开的！婆婆抚了抚我的胳膊：妈知道！然后脚步蹒跚的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家人窝在沙发上又看了一次《舌尖上的中国》，看到各地的美食，老公和儿子口水直流，子健感慨地揽着我的肩膀说：老婆，咱们好好奋斗，以后退休了，咱们出去周游世界，吃尽天下美食！

没有想到，儿子竟然大声抗议，我们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他振振有词：你们不可以这么自私，你们退休了，要帮我看孩子！我们故意逗他：凭什么啊！我们养大你，要去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对吗？

他有些词穷，但依然坚持：小朋友的爷爷奶奶都不旅游，都在家里做饭，接送他们！老爸不是让奶奶一退休就过来吗？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老公尤其尴尬：是啊，我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婆婆必须发挥余热，将退休后的生活继续奉献给我们。

晚上见老公很沉默，我试探着劝他：我们部门有一个大姐，也要退休了，听说患了抑郁症，经常跟我说，人老了真不好，没有了工作，没有了老伴，孩子的生活插不进去，都快没有活着的欲望了！

他愈加沉默，我继续说：我们上班，儿子上学，妈一人呆在家里，就那点家务，她也会很孤单的！找个伴，其实也挺好的！老公叹了一口气：看看再说吧！

一波三折

跟朋友谈起这件事情，她们都认为我太感情用事了，说这个年纪结婚，哪有那么容易！财产怎么分？平时谁照顾？得了大病谁出钱？这都是问题啊！再说，你们两个愿意，对方子女不一定啊？

我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看来，婆婆追求的幸福之路并不会那么平坦。

子健毕竟是一个孝子，想开之后，他开始去了解情况，尝试联系对方的女儿，想见见面沟通一下。

几天后，他们见了面，子健怒火冲天的回来了：太过分了！没有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原来对方女儿坚决反对老人们结婚，说如果真要结婚，首先把她父亲的所有财产都过户到她名下，然后签订一个协议，老人的赡养与生死都从此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老公气呼呼地对我说：我们凭什么这么低声下气的，凭什么要替她赡养老人！

我一听也感觉很生气，现在的老人一旦生一场大病，摊在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上，都几乎要倾家荡产，婆婆有退休工资，医保也健全，对方老人自己是做生意的，没有什么退休工资和医保，财产又全给了女儿，她倒是打的如意好算盘！

我们开始尝试跟婆婆沟通：我们不反对你再找一个老伴，他们这么欺负人，咱们再找一个更好的！婆婆一直很沉默，老公看劝说无效，更是生气。

我私下问婆婆为什么如此坚持，她叹了口气：人要讲缘份的，又不是做菜，买不到萝卜，凑和吃白菜也行！

我顿时语塞，象婆婆这样的知识分子，对感情的要求自然不会太低，看来是跟对方老人有了真感情！

可对方女儿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明显就是坚决反对，如果不做通她的工作，贸然让两个老人成婚，她不一定会善罢干休，这可怎么办！

进退维谷

回去探望婆婆时，看着她白发一天一天多了起来，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我们也很难受，我决定再找对方女儿聊聊，毕竟都是女人，也许会有转机。

一见面，看到那家女儿心里就凉了半截，正如老公形容的那样，很强势的样子。

我委婉说到老人们劳累一生也很不容易，我们晚辈就当成全他们，而且他们互相照顾，还能省我们一些精力。

她摆摆手打断了我，说自己父亲身体很好，现在还能帮她带孩子，而且就算以后不好了，自己就算受累也心甘情愿！

见我还想劝她，她直接跟我说：我不可能同意他们结婚的，听人家说，我爸年轻时追求过你婆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跟我妈感情一直不好！我妈这才走多长时间，他就着急结婚了！

她越说越激动：他这么多年心里一直装着别人，那我妈算什么！为了我妈，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要女儿，还是要老婆，他只能选择一个！

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肯定是深知自己父亲不会不认女儿，所以，更加的有恃无恐，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好不欢而散。

回来后，跟子健谈到见面的情形，他一直沉默不语，半晌才冒出一句：如果不结婚，她是不是就不会闹了！

我很无语，但仔细想想，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后来，我们又硬着头皮跟对方女儿联系了几次，她最终扔下一句：你妈愿意没名没份的侍候我爸，随便她吧！差点没有把子健给气死了，好长时间都不愿意去看婆婆。

一声叹息

现在，婆婆偶尔会过来跟我们小住，大半时间依然住在老家。时间长了，我们回去时，那个大叔也不再躲出去了。

有一次我们临时起意回家，一进门，看到客厅里支起了一个画架，婆婆竟然在作画，我们凑上前去，意外发现婆婆绘画功底竟然很好。

大叔一边倒水招呼我们，一边笑着说：你妈当年老出黑板报，画得可好了！吃饭的时候，大叔做了很多菜，婆婆笑眯眯地给我们布菜，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回家的路上，子健叹了口气：我一直不知道我妈喜欢画画。唉，我妈以前老开玩笑，她做了一辈子饭，真想让别人也侍候侍候她！可我和我爸都不会......

我也直是叹气：我们真不孝，妈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为了我们就这么将就着过。大叔人挺不错的，他其实特想跟妈举行婚礼，这是他多年的愿望！

然后我们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因为我们深知，太多不足外道的原因，使我们其实也不太愿意让他们结婚。婆婆想出嫁的梦想，就这么无限制的搁置了，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掩饰我们的自私与无奈。

现实生活的压力，让我们越来越自私：我们视父母为免费的保姆，好不容易退休了，他们还要继续为我们服务；我们总想父母能在经济上帮帮我们，在他们安在时，已经将他们的财产视为已有；我们奢望父母不生大病，好让我们逃避天价医疗的横祸。

只是我们也许忘了问自己：我们为他们付出过什么？年老后，我们是否愿意变成他们？

（已在杂志公开发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