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命

作者: 大_可 | 来源:发表于2019-01-21 11:53 被阅读19次

      1

      南八率迎亲队伍来到百草堂时,他看到的不是他要迎娶的新娘邱月儿,而是一个叫白雨生的男人。

      白雨生昂立在百草堂前,素巾白袍,更像一个教书先生。

      “久违了,八爷。”白雨生向南八拱了拱手。

      南八原本想还个礼,但只是在马上略微扭了一下道:“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白雨生答道。

      这时,百草堂的主人邱东来从门内闪出道: “白先生是我请来的,你既认识他,就该知道他是何等样人,所以邱某还希望你适可而止。”

      “你是为邱大先生来的?”南八问白雨生。

      “正是。”

      “你何苦趟这浑水?”

      “邱先生的事就是白某的事,邱先生的难处也是白某的难处。所以,今天你在这里看到我,也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

      “我南八在这三府一十八郡混了十一年,还未曾听到过邱先生与白大侠有何交结?”

      “溺虎滩一战,想必八爷不会不知道吧?”

      “你立万的典故,道上混的没有不知道的。”

      “当时我身中大小56处伤,杀了五虎七狼共十二人,战后我几乎是个死人,江湖中人也以为白雨生从此消失,可谁也没想到,三个月后,又有人看见白雨生在太白楼喝洒了。”

      “是邱先生救了你?”

      “正是。”

      “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除邱先生的家人和我,再没人知道。虽然我受此大恩,却不能讲给别人,这事如传扬出去 ,邱先生此后定不得安宁,尤其不能让我仇家知晓。所以,我更希望人们在谈论白雨生时,说此人天赋异禀,而不是姓白的命大,遇到神医。但世事轮转,有些事时间久了,已不再有守密的必要,所以,说出来也没关系,因为在这世上,白雨生已没有仇人了。”

      “这么说你今天是来报恩的?”

      “怎敢言报恩,邱先生之于我,无异于再生父母,如此深恩我又如何报还,我这条命就是邱先生的。”

      邱东来忙道: “白先生言重了。”

      “如此说,这混水你趟定了?”南八问。

      “这也不是什么混水,乾坤坦荡,阴阳相合,天道有伦,人道有常,八爷也是凭名声行走之人,邱神仙既不愿意,又何必逼人犯险。”白雨生答。

      “可你凭什么呢?”南八的五官向上扬起,目光向下斜视道:“我看白大侠已不是热血少年,难不成连自己的手段也生疏了吗?”南八问。

      “见笑。”白雨生淡然道。

      白雨生的回答让站在侧首的邱东来抖了一下,他轻扣住白雨生的衣袖道: “白先生……”

      白雨生没言语,单臂一振,给了邱东来一个莫名所以的笑容。

      “早知如此我怎敢请白先生来,现在白先生就请回吧,邱某的事还是由邱某自行解决吧。”邱东来收回被白雨生弹开的手,退后一步一躬到地。

      白雨生欺身抄手将邱东来托住,微微一笑道: “邱先生不必多虑,白某敢来,必有万全之策。”

      “可我又怎敢连累先生?”邱东来的手臂被白雨生托着,只感觉所有气力都在消散,他疑惑的望着白雨生,仿佛他头顶正气氤氲欲雨,尺寸之间已模糊两隔。

      “邱先生放心,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怎会堂而皇之站在这里。”白雨生道。

      “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又如何胜我?”南八冷笑道。

      “久闻八爷豪赌盖世,我今天来只想和八爷赌一场。”

      “南八嗜赌,不算什么稀奇,如今这江湖上,知道南八手段的人已不多,但还没有人不知道南八的赌性。赌注不分大小,赌局不论机巧,但凡入局一搏,开心就好。但依你白大侠今日的坐派,是要和南某赌命吗? ”

      “可否?”

      南八哈哈一笑道: “你已不是第一个跟我赌命的人,我南八最不怕别人跟我赌命,我娘生了我们兄弟九人,我七个哥哥一个弟弟都相继死了,我南八能活到今天,人都说我有九条命,我虽不属猫,却深以为然。所以,我从不怕别人与我赌命,我输过金银,输过好马,输过传世宝器,也输过美人,却从未输过性命。所以,和我赌命的人都成了死人,可我却活着,而且还打算长命百岁。所以,白先生,我倒是想和你赌,但你觉得你的命还在吗?”南八说话时,一直盯着白雨生,说到最后,仿佛白雨生如耗尽油脂的灯捻,歪头垂在油污之中。

      待他说完,白雨生淡淡一笑道: “八爷怕是有什么顾虑吧?说了这么多,该不是为自己壮胆吧?”

      南八双眼一翻道: “难道我还在乎你的手段?”

      南八虽如此说,言语间却是怒气有余底气不足,因为就在白雨生说出赌命的刹那,南八想起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个瞎子——任瞎子。

      2

      五月初三,南八出城去郊外的田产巡视,途中偶遇去静月庵上香的邱氏母女。这还是南八第一次亲眼看到邱月儿。虽然在彼此对视的一刹,邱月儿便放下桥帘,但南八还是记下了邱月儿娇美的容颜,并相信了人们的传言——邱月儿果真是世上仅见的美人。

      本来,这次偶遇只让南八承认了关于邱月儿的传言之美,入夜后也起过非分的念头。但如今的南八,以非刀头舔血的匪首。他已丝袍锦带,行卧间,与乡绅一般模样。

      早年的南八,凭好狠斗勇之力,争得四邻唾骂。好在性情虽劣,不失孝悌。如今已改头换面,将杀伐表做功绩,将掠取演成媾和,置产囤地成了显赫一方的富豪。所以,虽不时有强横之心,行事却也有些许顾虑,毕竟从强梁到乡绅的路,有些曲折。

      若不是初三当晚,南八做了个血淋淋的梦,这次与邱月儿偶遇,至多给南八添了些闲适的臆想。

      可他当晚偏偏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正是邱月儿。

      在梦中,他就置身在百草堂,确切地说就是邱月儿的闺阁中。而他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向邱月儿求欢。可邱月儿执意不从,于是两人动起手来。谁知一过招,南八竟觉吃力,迫不得以,南八施出了他赖以成名的绝命三刀。谁料,他招式方展,邱月儿竟腾身而起,化做一条金龙,在破窗而去的瞬间,龙尾正扫在南八胸口,南八只觉胸内躁热,浑身如蜂蛰针刺奇痛奇痒。紧接着,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暴裂,鲜红的血液箭一般激射而出,四下喷溅。就在此时南八惊醒了,他坐在黑暗里汗洒如注,他用手背试过额头,竟嗅到一股腥臭之气,他感觉自己仿似纸糊的人偶,全凭浆糊粘合。

      第二天,心事难平的南八,差人找来了本城的算命先生任瞎子。南八简单地把昨夜的梦向任瞎子讲了一遍,但他并未说明梦中的女子就是邱月儿,只说是一个不相识的陌生女子。

      任瞎子听南八讲完,阴沉的脸上仿佛又结了一层秋霜。半晌才淡声道:“八爷梦得蹊跷,想必昨日去了西南方向。”

      南八心头一凛道:“怎讲?”

      “八爷想听真话吗?”瞎子道。

      南八斜了他一眼道: “请讲。”’

      “依我看此乃血凶之兆。”瞎子冷冷道。

      “愚见亦然,但因果干系不知先生可占得?”

      “此乃命命相克,八爷命硬已克你七兄一弟,及一干命薄之人,但天道循环,这次也有人来克八爷的命了。”

      “还请先生明示。”南八脸色微变,凝眉聚目,望着瞎子灰白的双眼。

      “此人乃一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之属龙女子,年方一十八岁。此女家中有一炼舟铜炉,虽世人不觉稀罕,然此物实为当年大唐术士袁天刚炼丹所用,而此女就是护炉金龙。八爷前身九世为盗,八盗此炉未果,皆被这金龙所破。今世虽未生盗炉之念,然金龙已有防盗之心。前时未与八爷争对,实乃金龙此世历劫未满,如今此女早过破瓜,正闺中待嫁,一旦行过周公之礼,以阳破阳,必现阴丧。这便是前因后果。”

      瞎子说完,南八听得稀奇,便问: “我便是阴丧吗?”

      瞎子睁着灰朦朦的双眼,向着莫须有的远方神秘地一笑,并未言语。

      南八怒意上涌,却无处排解,虽面对着瞎子,却依然收着颜色道:“先生只管讲,我虽非在意命纹爻理,但短不了先生好处。”

      瞎子道: “瞎子并非图什么钱财,但八爷有难,瞎子也不能坐视不管。此事虽说九世仇怨,但也并非无解。解法无外乎一个合字,八爷只需将此女收为妾室,并将丹炉取来,供奉于此女闺房之内,一切便迎刃而解。”

      南八听瞎子说完,面色稍有缓和。随即又道:“先生说的简单,可人海茫茫,我又到何处寻那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的属龙女子,先生可否再明示?”

      瞎子大摇其头道: “此天机不可泄,如果瞎子说了,贱命怕是不保。”

      南八双目一凛道: “先生以为不说就可保住性命吗?”

      瞎子一脸惊骇道: “八爷还有巧妙……”

      南八道: “这也是天意,你难道没算出来吗?既然说也是死,不说还是死,你何不成全南八。若你真暴卒于南八的占课,我南八定会厚葬于你。”

      瞎子沉默半晌,方道: “唉,真是人谋不如天定,也许瞎子命该如此,也好,八爷既应允瞎子的后事,瞎子将此女说与八爷也无妨,但八爷需隐尾匿履,不可说与外人。”

      南八道: “我记下了,先生快说。”

      瞎子道: “此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那神医邱东来之女邱月儿,那邱家的药炉既袁天师的神炉。”

      南八听罢,心内黯然。瞎子的卦底跟自己的梦境如此贴切,仿佛南八做梦时,瞎子就在一旁摇扇静观,这不能不让南八觉到此事的玄妙。

      瞎子听南八不言语又道:“刑克已显,天机已泄。八爷还是早些施为。若瞎子没记错的话,八爷的寿诞该是五月十八,八爷需在五月十八子时前办成此事,不然天道难违,五月十八将成为八爷的血凶之日。”

      3

      此时,南八面对白雨生赌命的要求,自然想到瞎子的话,因为今天正是五月十八。

      此前南八软硬兼施,而邱家就是不答应。南八顾虑到邱月儿是金龙化身,怕逼急了对自身不利,也未敢过于动硬。今日已到了最后期限,不得以南八只得亲自出马,放手一拼。不管那九世怨仇是真是假,得一个美人,总是好的。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个白雨生要同他赌命,怎不令他顾忌重重。

      “你想怎么赌?”南八问。

      白雨生慢声道: “江湖人言,白雨生剑快,但快不过南八的刀。江湖上还有人说,溺虎滩一战后,白雨生的剑更快,且越练越快,而南八自发迹后便养尊处优,所以,今天我想验证一下,究竟是白雨生的剑快,还是南八的刀快。”

      听罢白雨生的话,南八的脸色竟柔和了许多,他看了眼白雨生轻松道: “如果你跟我拼酒,或比谁能七天七夜不睡,也许你还有胜我的可能。但若在刀剑上论短长,我自信你不是对手。虽然你的剑可能比以前快了些许,但溺虎滩一役已经说明一切。当年狙击你的五虎七狼也曾狙击过我。他们合力却未在我面前走上五十招,若非南某不想树敌,你也失了险要,也没了里立万的资本。而且我认为,一个人出招的快慢,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天赋,并非是你想快就一定能快。我想在此精要处,白先生的体会一定比我更深。”说罢,南八面带讥笑,把马缰绳轻拢在鞍上,右手两指轻按鞍桥,双脚离蹬,整个身子轻飘飘落在地上,看着白雨生道:“先生然否。”

      白雨生似全不在意,只是淡淡道: “不知你可信神迹?”

      南八哈哈一笑道: “信,但我更相信它不会在你身上发生。”

      “如此我便释然。今日,你我必现血凶,我与八爷本无恩怨,到了阴司,八爷不要错念于我,无常无方,我本在界外蛮荒。”

      “死亦死矣,不必装神弄鬼,与我斗,只要你命,不要你魂。”

      “八爷不必仓皇,你我还需为后辈立个榜样。你我少年时逞狠斗勇,只为震动江湖,为自己夺一个名号,殊不知后生可畏,像你我这把年纪,怎抵得后辈儿郎,如今惶惶然放下刀剑,莫不是凭信义二字,混得一些颜面。今日既约赌成局望八爷能守得信用。”

      “如果我死了,万事皆休,如果你死了,南某想做的事仍会照做,你也不必啰嗦,快说怎么个比法?”

      “八爷自信刀比我的剑快,我也承认,但今天我想和八爷比的是杀人。”

      “杀人?”南八一愣,这是他所没想到的。

      “难道八爷下不去手吗?”白雨生冷声道。

      “说下去。”南八道。

      “从现在开始我和八爷各杀一人,所杀者不限,谁最先得手谁就是胜者,而我们这局的赌筹是各自的性命。所以败者付出的代价就是他的命,八爷以为如何?”

      南八道: “这种赌法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以为你的花样就能赢得了我吗?距我最近的人是我的手下,你算定以我现在的身份不会无故杀一个下人;可距你最近的人却只有邱先生一人、我也算定你不会杀他,所以你就只能对我的手下下手,但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没死,我只要阻拦住你,并且杀了你,你不但会输掉赌局,同时也付了赌资。”

      南八说完,白雨生的脸已白了,仿佛心中的谋划已被南八点破,但白雨生的面上却未显悔意。他看着南八淡淡地说: “只要没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确知自己是赢家。”说完,他从怀里轻轻抽出一把短剑,凭空挥出三朵剑花。然后用双手将短剑手托在胸前。

      “好剑!“南八大叫一声。

      “这的确是一柄好剑。。”白雨生道: “它长不足六寸,重不足八两,虽剑薄如纸却削铁如泥,更神奇的是这把剑的名字。”

      “它叫什么名字?”南八好奇地问。

      “蝇翼。”白雨生淡淡道。

      “这么邪性的名,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八道。

      “它是凶兵中的脏器,号称杀人不见血。我于十年前偶得,一试之后便束之高阁,今日特意为八爷再展锋芒,望八爷小心应对。”

      “难不成它真能杀人于无形。”

      “待会八爷自然就会知道。”

      “我虽不是个性急的人,但却已等不及,就请白大侠出招吧。”说着南八的手也已握在了刀柄上。

      就在他的手刚触及刀柄的一刹,白雨生的剑也已刺出。出乎南八意料,这一剑并未刺向他的手下而是刺向南八本人。南八抽刀相格,但白雨生所施剑法全是虚招,以至南八的刀始终碰不到白雨生的短剑。

      转瞬间双方已各施四五十招,白雨生的剑招却始终虚无飘渺。南八知道如此下去将很危险,他已感受到白雨生的剑要比他想象中快得多,如此僵持下去只要稍一疏忽,就可能会被刺中,那应验了瞎子的预言。想到此,南八避过白雨生袭来的一剑,以右足足尖为轴,身形后仰,左足猛蹬,整个人突然旋起,施出了他赖以成名和求生的绝招:绝命三刀。绝命三刀的威力果然不同凡想, 白雨生原本大施大展的身法一瞬便被刀影困住,且越缩越小。南八施出两招后,心已落定,他已感觉到,白雨生无论如何抵不住他第三刀,那样这个赌局他便赢定了,因为快剑白雨生将死在他的刀下。

      然而奇迹发生了。

      剑没刀顿,尘落风息,一瞬间,时间仿佛凝住一般。南八挥出的第三刀停在半空,刀身微微抖着。南八双目暴突, 口中喃喃道: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雨生面含微笑道: “八爷,你可服输?”

      南八手一软,刀掉在了地上,人也疑惑不解地望着白雨生道: “不,你这是圈套。”

      白雨生平静地说: “八爷好像不是不守信用的人,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毕竟是我先出手杀了人。”

      冷汗已从南八的脸上流下,他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已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邱东来突然跪在白雨生的脚下,两行热泪从他脸上奔流而下。邱东来声音沙哑道: “白先生的义举邱某感激不已,邱某无以为报,只能以死相谢。”说罢,邱东来拾起南八掉在地上的刀向颈上割去。

      白雨生矮身沉腕抓住邱东来的手道: “邱先生何必如此,如果邱先生轻生,白雨生此行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说完这句话,白雨生已是面色惨白,冷汗也已从他的脸上滚下。他从邱东来的手里拿过南八的刀,直起身时不免用左手轻轻地托了托胸口,因为一把剑正插在他的胸口。这把剑正是他为南八准备的“蝇翼”。

      白雨生是在无法抵住南八第三刀的一瞬间,把短剑插在自己胸口上的。这样他便赢了这场赌局,他先杀了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是他自己。

      “八爷,你认输了吗?”白雨生虚声问。

      “你早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南八问。

      “是。”

      “你难道不能用别的方法解决这事吗?”

      “不能,因为你叫南八,而南八是不能说话不算的,所以你必须死,可我自知杀不了你,但我能杀了自己,所以你死定了。”

      “为了十五年前别人救你一命你就杀死自己?”

      “十五年前,如果不是邱先生我已死了,而这十五年是邱先生白白赐给我的,每一天我都在享受这种恩赐,我一直想为邱先生做点事,可这十五年来,邱先生却从未和我有过任何联络,如果不是你南八无端生事,我也许将抱撼而死,现在我可以明目了,因为我毕竟为邱先生做了点事。”

      “可这件事却要了你的命。”

      “还有你的命。”

      南八摇了摇头,黯然道: “看来任瞎子所言不虚,今日我确有血光之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瞎子说我只要娶了邱月儿就可免灾。”

      “这就是你下作的原因吗?”一旁的邱东来忽然问。

      “说来惭愧。”南八摇头道。

      “你定是中了奸人的诡计。”邱东来道: “那瞎子原本不是此地人氏,二十年前因强暴一妇人,被妇人抓伤双目,多方求治不愈,同道都举荐我,所以瞎子才远道赶来求我医治。如果他早来找我,我也许还有办法,可他来时双目已盲,我纵是大罗天仙也力回天,就把实情告诉了他。可他不信,强要留下,无奈,我只好给他开了些方剂留在家中调养。无意间,我从他的一个家奴口中得知他眼伤的真相,一气之下将他赶走。该着那瞎子时运不济,他家原本富甲一方,可就在他出门求医之际,却突遭大盗劫掠,双亲被杀,财物被抢,宅院被焚,我把他赶出门后他才得到消息。得到消息后,家奴们便偷走了他随身所带银两尽数散去,这瞎子从风光无限的富家公子,沦为沿街乞讨的花子,后来他跟着一个游方道士离开了这里。可不知为何,三年前他突然只身又回到这来,并成了一个能言善道的术士。如今,他显然为了报复邱某才诓你到邱某家逞强,避那莫须有的无妄之灾。”

      听了邱东来的话,南八沉吟片刻道: “敢问邱先生那瞎子的本家在那。”

      “他家本在泰安,他父亲便是当年的泰安首富任振山。”

      南八仰天长叹一声道: “是啦,想必是报应,当年杀他双亲抢他家财,毁他宅院的大盗就是我南八,想是那瞎子探到风声,隐在此地司机报复,没想到,我等明眼人竟让一个瞎子算计了。”

      “瞎子都和你说了些什么?”白雨生问。

      “初三晚我做了一梦,梦到一条金龙伤了我,瞎子说这是血凶之兆,还说金龙就是邱月儿,只要我娶了邱月儿,才能化解这件事,不然在五月十八,我就会有血凶之灾。”

      “你信了。”

      “信了。”

      “为什么?”

      “因为我怕死。”南八见白雨生瞪着他没言语,便又道: “可笑是吗?南八一生在刀刃下求生死福贵,眼不曾眨一下,可我的确怕死而且怕得要命;每当我死了一个兄弟,我就会想,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所以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既便我收山后也是如此,我怕别人找我寻仇,别人都以为我在养尊处优,可没人知道我的痛苦,没人知道在别人都睡下后,我还要偷偷爬起来,躲在密室练刀,这就是南八过的日子,谢天谢地,终于熬到头了。”

      “你现在还相信瞎子的话吗?”白雨生问。

      “如果我不信,我确遭血凶,如果他说的是假的,我还难免一死。”

      “好,我要等你平平安安度过今夜,再让你明明白白地死。”白雨生正视南八道。

      “可我不相信你的伤会熬到明天。”南八疑或地道。

      白雨生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突然出手,猛地将插在胸口的短剑拔出,邱东来和南八同时“啊”了一声,可出乎他们意料,白雨生的胸口并没喷出鲜血,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而他手中的那把短剑和刚出鞘时没什么两样。

      “你骗我?”南八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

      “邱先生可以证明我是个将死的人,就是八爷你也应该清楚,这把短剑虽形似匕首,但是足可刺入人的心脏,我之所以现在仍未死,正是这这把短剑的神奇,别忘了它的别号‘杀人不见血’ 。因为它身薄如纸,刃可断金,所以刺入人体后只能留下极浅的伤痕,而剑拔出后,只要用气护住血脉,伤口就会瞬间愈合,但伤已造成,正如裂缝的鸡蛋, 已不再是完好的鸡蛋一样,被这把剑刺伤的人也迟早会死,就像被苍蝇附着过的鲜肉,总有腐坏生蛆的一刻。”

      “你还可以活多久?”南八问。

      “直到我看到你死为止。”

      “如果我现在离开你,会不会以为我逃跑?”

      “你可以走,我想在我死之前你一定会回来,因为我信得过南八的名声。”

      “好,我去去就来。”南八走了,带走了他所有的仆从。

      4

      邱家百草堂一瞬间冷清下来,白雨生被邱东来搀进了室内。

      天很快便黑了。银亮的圆月旁,总跟着几片或薄或厚的云朵,让地上的景物一突银亮,一突乌黑。

      百草堂内,白雨生腰肩挺直,静坐在客房内的胡床上调息,邱东来陪坐八仙桌旁,戚容满面。

      这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形如鬼魅般闪了进来,这人手里拎着一个皮囊,赫然竟是南八。

      “你终于来了。”白雨生道。

      “本来我杀了瞎子后,想躲起来,躲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既便是像狗一样活着,也比死了要好。”

      “可是你还是回来了。”

      “是的。”

      “因为你心生疑窦,不相信我真的会死,或说你不相信那把剑真会那么神奇。”

      “可以这么说,我必须亲眼见识一下,否则我死也不信。”

      “好,我可以让你死的明白。”说着白雨生从身边拿起了那把“蝇翼”递给南八,然后道: “这其中的奥妙你一看便知。”

      南八接过剑,仔细把玩,除了薄和轻,他感觉不出任可异样,他挥剑凭空舞出三朵剑花,由于力道过猛,显得不沦不类。

      南八收了手,对白雨生道: “我看不出它有什么神奇。”

      白雨生微微一笑道: “亏得八爷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连这么简单问题都看不透,传将出去岂不遭世人耻笑,你且近前来,我把这秘密说与你。”

      南八来到白雨生近前,把短剑递给白雨生, 白雨生接过剑,指着剑上的护手与剑身的联合处对南八说:“八爷,你细看这里的机巧。”

      南八低头细看,白雨生突然翻腕抖手将短剑向前一送,刺入南八的胸窝,又旋即拔出。南八只觉得心口一凉,猛地向后弹跃,瞬间他觉出异样,立既运气抵住血脉,一动不敢再动。

      “这就是这把剑的奥妙所在,看来八爷已领会了。”白雨生淡声道。

      南八脸色苍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剑。”

      白雨生哈哈大笑,向着邱东来一拱手道: “邱先生,就此别过了,邱先生的大恩大德,做牛做马,白雨生来世再报。”言方毕,一股鲜血从白雨生的胸口激射而出,南八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一时气血翻涌,一股鲜血也从他的胸口激射出来。

      “梆、梆、梆”,街上梆子声响,正是三更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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