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而做」,如你喜欢的而做

作者: 江昭和 | 来源:发表于2017-08-24 20:01 被阅读642次

    「如是」这两个字,是我极其喜欢的。

    宋代的辛弃疾有过一句词:「我见青山多妩媚,谅青山见我应如是。」后来这一句话,成全了明清之际的歌妓兼才女柳如是,在历史的长廊,留下了一笔哀艳凄婉的丽影。

    佛经里也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坐在公交车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琢磨这两个字的深意。

    后来在用矬子呲呲呲矬一块绿檀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马路,半是语重心长,半是调侃揶揄地说:

    「我最怕别人问我“如是”的由头了,因为“不可说,不可说”」,我就和他一起若无其事地笑了,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非要究其根本的话,我想“如是”是说一种“禅”,一种“不二法门”的禅。」

    我恍惚领悟,红尘色相姿态千千万,那「如是」的「是」,兴许就是一点真挚,纯粹,就是那一点事物合该展现的样子。,就是这样,不该是别样,这就是「如是」。

    不过,在与马路见面交流之前,我的脑海依然是一片恍惚。就是怀着这样的心绪,我走进了「如是而做手作实验室」,你不要以为马路是一条路,马路是一个人,一个很真诚细心,很幽默风趣的人。

    隔着远远的距离,我就看到了那一座墙壁刷得明黄的小屋子,是西藏的黄,是龙袍的黄,是梵高画里的黄,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黄。

    小屋门前挂着酒红色的木板,上面用铜锈绿的漆刻着「如是而做」四个大字,还有边缘「手作实验室」和「木艺实验室」的一列小字。

    一个拿着尤克里里的小女孩笑着问我:「你是这里的老师吗」?还谦虚地把我往里头引,很有礼貌地让我请进,我忽然心生无限的温暖,像此时此刻照在「如是而做」周围,照在我头顶的日光一样温暖。

    于是我对「如是而做」更增添了一分青睐。

    我坐在走廊的阳光里等马路,面前是头上盛放洁白花朵的小鹿,还有雪天的月夜里,一座孤独寂寞,却令人心生温暖的小屋的油画,旁边是安安静静的多肉,心里想着,这样的地方,一个人是可以呆很久很久的,非常俗气的说法,久到离谱。

    过了一会儿,他就来了,笑着和我打招呼,带着我参观他和同伴共同经营的工作室。

    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令人心生安然笃定,松弛舒缓情绪的木头香气——天然的,温厚的,不热烈,不喧哗,不浮躁的,我喜欢的。

    我就仿佛一支笔,安安稳稳地插在了竹筒里。

    我看着琳琅满目,摆放在我眼前的金属工具,一时间慌不择路,仿佛个个都是「初次见面」,不能够指名道姓,还多得马路细心地介绍。

    浏览了一圈店里的工具,我便欣赏起了那些由木材打磨锻造的「艺术品」——有小巧玲珑的戒指,有颜色古朴,式样雅致的勺子,有端庄内敛,暗藏贵气的镯子,还有好几把做工精细的尤克里里,难得的是,它们全都是由木材制造而成,手抚摸上去,有光滑细腻,温柔朴素的触感。

    我除了在心底不迭声地,发自内心地赞叹,不知该如何言语。

    见我这般爱不释手的样子,马路就向我提议:「不如你自己动手做一个吧。」我还以自己手工粗笨做理由婉拒,但是他不断的鼓励让我本来就跃跃欲试的心终于抛却顾虑,老老实实地系上围裙,戴上口罩,坐下来遵循着他的指示一板一眼地动手制作一个手工戒指。

    他告诉我:「你不知道,看着木头的刨花漫天飘扬的样子,真正好。」

    每个人眼里都有不同的风景,有些人喜欢灯红酒绿簇拥的纸醉金迷,有些人喜欢青山绿水涵养的一方水波平静,有些人喜欢常开不败,四季常青的树,而有些人恰恰喜欢那些在时光的刀刃上轻飘飘飞舞飘扬的刨花。

    能够欣赏,能够被欣赏,都是一件很美的事情。所谓「手作」,在我看来,就是这样一种事物,能够被欣赏固然锦上添花,但是即使无人问津,一个人在小楼春风里,仍然能够含笑静心,一心一意,在指尖打磨一寸一寸自我怡悦的风景。

    我在这头与那块心仪的绿檀「切磋往来」,马路就在对面和我絮絮聊着有关于他的二三事。

    从交流中得知,他大学时候和我修的同一个专业,真是奇妙的缘分,后来在北京做过两年的对外汉语教师,成天面对一群德国人,久而久之,他发觉未能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感,于是选择了不一样的生活。

    他是一个兴趣广泛的男孩子,但是与多多的相逢,让他走上了「木艺工作者」这条道路,我之所以没有用「木匠」,不是因为我怀疑他的技能,而是他自己说的,他害怕别人这样称呼他,因为在他眼里,木匠是一种道行高深,很神圣的存在,这样唤他,他愧不敢当,而且,他觉得能够成为木匠,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必须接受许多条条框框的,规则性的,范例性的东西,这是他不喜欢的。

    他不禁幽幽感叹:“如果手作变成了一种「匠」,那就无可救药了。”

    如今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他也没有多少蓬勃的野心,享受的状态是随遇而安,满满的幸福感,是从前刻板僵硬的职业生涯给不了他的。

    这样的生活诚然能够满足精神层次的需求,那么物质呢?

    我直言不讳地这样问他,因为这是一个不能够被忽视的问题,它也是理想与现实之间最容易张裂的一条沟壑,他志得意满地说:「完全没问题。」

    我忽然觉得,不要总是将月亮与六便士二话不说地分别开来,如果一个人真的做得足够好,何尝不能够既欣赏到皎洁的月光,又无惊无险地拾起路面的六便士呢?

    他的工作室的经营理念就是顾客前来体验木工手作的乐趣,一般按照选择的木材材质以及制作难度来收取体验费,然后顾客可以带着自己亲手制成的成品离开。陈列在工作室里的制成品一般都是不售卖的,我当然能够体会马路多多的苦心——因为凝结在里面的光阴是无价的,硬性定价难免尴尬,生怕自己好不容易的舍得遭逢对方眼里的不值得,何况,「手作」的乐趣,本来就是尝试体验的「过程」,但是还是感到几分遗憾,因为有一副镯子真正深得我心。

    就在我待在「如是而做」的时间,有一个来做钢笔笔身的男人,有两个来做玲珑骰子项链的女生——也许是为着即将到来的七夕,可见平时这里的「生意」不算差,可见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在朝九晚五,马不停蹄的生活罅隙里寻觅一点难得的清静,难得的与「自然」耳鬓厮磨的契机。

    我始终乐意看到那些真正在生活,真正发现生活的意义,真正从生活中寻觅到乐趣与价值的人,因为是他们,让我们感到生命的真谛,让我们看到,活着,完完全全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戒指的「形」出来了之后,还远远不够,他让我怀有耐心,而且要细心,专心地打磨,我想这「三心」,是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具备的品质吧,他告诉我,「做木工,三分做,七分磨」,这一句话忽然让我灵光乍现,就像婚姻,办婚礼是简单的,能够细水长流地惊醒,是更考验心性的,生孩子是容易的,能够将他抚养「成人」是需要百般用心的。

    要磨掉木材表面的凹凸不平,使它变得圆润,而这一个「磨」,也是颇有讲究的,在不同的时候,用不同型号的砂纸,最后进行抛光打蜡,才能够制作出一个算得成品的手工戒指——生活处处有学问,生活事事不容易。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木戒指,里头不知道需要倾注多少的汗水与心血,我不油地想,难怪人人成亲结婚时候要交换戒指,也许是在暗示——看,这不仅是银子,更是让我们体会彼此所有勤勤恳恳付出的结晶。

    一块绿檀方木,做成一只戒指,其余的部分,要么化成了木屑,要么成了尴尬的木块,就像人生,为了一部分获得,总难免一部分失去,为了欣赏心仪的风景,就得摈弃纷纷扰扰的其它。

    关键在于取舍。在马路的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取舍,从他的言语中,我看到了一种「偶然中的必然」——选择木艺手作是偶然,因为在这之前那不过是他许多喜欢事物的清单里的一项,但是一切的果,都有一切的因,如果不是潜藏着的性情,也不能够让他获得之后的际遇。

    人生中的每一步路,都是算数的,我越来越相信这句话。就像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热爱写作,我也不会在有朝一日的今天,能够来到哈尔滨,做这样一件用文字来描绘手作艺人们的大城小事的事情。

    投入心力做一件事,就会不知不觉忘记光阴的流逝,正是因为我设身处地地参与这个过程,所以我对木工手作的了解,多了那么一点点,同时,我对它的喜爱,也更深了那么一点点。

    走出「如是而做」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落山,人约黄昏后了,我走在路上,坐在公交车里,手掌还兀自散发着木材的芬芳,我都不忍心清洗掉了。

    这注定会是我人生中,一个难忘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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