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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妖怪来也
蔡锷也时常在想,在这特殊的时期,自己对家庭照顾得太少,对母亲、对妻子孩子,都怀着深深愧疚。希望她们早日能理解。母亲年事已高,所幸身体康健;潘惠英却怀着几月的身孕,又经受着精神上的磨折,是他内心最大的不安。
从天津回来,蔡锷要做好一切准备,其一,就是家人如何措置。
蔡锷真是后悔,怨只怨当初太过轻信袁世凯,为了要向他表决心,才把家眷一起带来北京。说起来,这两年来的心路历程实在是不堪回首。但事已至此,必须想办法把家眷先安排出京,自己才好设计脱身,没有后顾之忧。
慧英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有的时候回家,她还能不计前嫌,苦口婆心地规劝蔡锷,不要过于沉溺酒色,要保重身体,酒后容易丧失心智,在这紧要关头,万一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被人传了去,有害自身和家人的安危。
蔡锷每每听到这些话,心里感到十分温暖,也十分感激——但仅限于心里,他表面仍然装作不痛不痒、不以为然,回应相当冷淡,甚至粗鲁,责备慧英啰嗦唠叨,威胁她要是再这样就准备与她解除婚姻,惹得慧英伤心落泪,简直成了常事。
蔡锷会把自己当做一个戏子,登台做戏,并想方设法做得天衣无缝。他知道有许多“看客”在处处密切注意着他的言行举止,不论是在公共场所,还是在私密地点,包括家里。
扮这出戏,没有彩排,没有过场,直接登台,现唱现卖。在和小凤仙一起看梅兰芳唱戏的时候,蔡锷有时候想,自己这行当,与梅老板比起来,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不同的是,人家戏园里的看客们,都知道梅老板是在台上做戏,自己身边的看客们,却不知道他在台下也做戏。
为了做好这出戏,自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要搭戏的入戏,要看戏的更入戏,尽量不要露出一点破绽才好。
就在前几天,蔡锷还和梁士诒商量,要他帮忙在城里找一间合适的宅院。
梁财神知道蔡锷把小凤仙赎了身,准备购置住处金屋藏娇,心领神会,免不了聚会时和杨度一起把他调侃一番,说什么:“你就不怕内人吃醋,闺中狮吼?”蔡锷索性顺杆就爬,佯装恼怒地回答:“我蔡松坡可不是如此胆小怕事的人,请你们拭目以待,在家里是谁说了算的,实在不行我就休了她!”
大家都以为蔡锷喝多了说酒话。因为谁都知道,一般情况下,哪一个也不愿意节外生枝,为了宠爱一个妓女闹得妻离子散。所以除了把蔡锷的豪言壮语当做笑话,简直没人肯信。
不过梁士诒还是积极帮忙找地方,凑巧前清有个侍郎,赋闲已久,准备带着家眷回老家,离开前要把北京的宅院卖了。梁士诒得知消息,赶紧作起中间介绍人,双方谈妥后,蔡锷痛痛快快地就出钱买下了。
等那侍郎搬走之后,蔡锷就着手托人找建筑小工,置办装修材料,把那宅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修葺一番,还专门要来梁士诒宅第的花园样式,照猫画虎改造一通。
蔡锷料想,这事情一定能经由梁士诒的口,传到老袁的耳朵里。可这还不够,他那看似酒醉的休妻的豪言壮语,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蔡锷盘算再三,做了决定。他要学梅老板,不光要演传统戏,还要创造新戏。
这一天晚上,蔡锷应酬到半夜,回到寓所,已经是凌晨时分。一眼看见卧室的灯光还没灭,心想慧英一定是等着他回来还没睡。更衣过后,蔡锷走进卧房,坐在床沿,借着酒力愣愣地看着斜倚在床头的妻子。
“你这是准又喝多了,这么大的酒气,熏得人难受不得了。”潘慧英蹙眉掩鼻表示反感。
蔡锷一动不动。
“快躺下睡吧。喝了酒就没有感觉,任性胡闹。这样穿着单衣怔怔地坐着,小心天冷着凉,犯了病,又要母亲和我照应你。不顾惜自己,还要小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潘慧英嗔怪不已。
“我才不用你们来照顾。”
一句冷淡的话让潘慧英一时语塞,但转而平复,说:“你不用拿这些话来堵我的心。男人有男人的事情,应酬多,我能够理解,但劝你爱惜身体。你总是喝酒打牌、征逐花丛,能不能时常也想想当年,怎么如今就变成这个样子?酒色二字,最——”
“你实在是啰嗦,每次都是这样,你真不怕我厌烦?”蔡锷打断她的话。
潘慧英闷闷不乐,叹一口气回答说:“我知道,你早就厌烦了我,不然也不会去与那小凤仙双双对对,卿卿我我。不是为养育端儿和我肚里的孩子,我怎么能心甘情愿与你这样的人同床共枕?”
“既然你这样想,我们离婚如何?你生养了孩子,我给你酬劳金。”蔡锷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潘慧英睁大了眼睛看着蔡锷,不一会儿,那眼泪便在眼圈里打转儿,梗咽着说:“蔡松坡,告诉你,我不是个嫉妒吃醋的女人,就算你纳小凤仙为妾,又有什么大不了。我是看你整日消磨斗志,从前一腔爱国壮志荡然无存,我替你心痛啊。现在你,竟然糊涂到说出这样的话,什么离婚,什么酬劳金?真的难以想象,你的脑子里,到底还剩些什么东西?”
蔡锷心下佩服慧英的见识,他早已经忍不住要对她说出实情,保险起见,他起身披了一件外衣,借着出门如厕机会,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偷听。返回时,将门一一闩好,上床后,与潘慧英并坐一起,双臂拥抱入怀,亲吻她的脸,温言说:“慧英,我回来了!”
只不过出去一下,回来就像变了个人。让慧英感到莫名其妙,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存。
蔡锷附在慧英耳边说:“慧英,让你受屈了。你说我坐销斗志,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但是我没有消磨一点斗志,消磨的却是别人的斗志,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留得青山。你常劝我的话,你以为我统统不懂么?这一切,都是我筹划好的,我蔡锷有你这么一个贤内助,是我的福分,现在事情迫在眉睫,不对你说个明白,你还要怪我一辈子。让我慢慢对你说……”
蔡锷将事情的原因和下一步的计划都告诉了潘慧英。听着蔡锷的低声倾诉,潘慧英的泪收了,眉宇展开,眼里渐渐显现光芒。
“……慧英,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知道了吧?刚才一进房说的话,无非是想逗趣你,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你也太小心了,直到今天才说,早说又何妨呢?你这人,害得我好苦。”
“不苦,不苦,苦尽总要甘来的。这最苦的一出还没开演呢!”
“什么最后一出?”
“就在明天,你要和我一起上台,唱唱这幕新剧。”
“你说得我糊涂,不要再卖关子。”
“看你急的什么似的,这就讲。不过有一条,你一定听从我的主意,好歹要配合好些。”
“我都嫁给你这么多年,给你生养了孩子。俗话说:出嫁从夫,我怎么能不听你的,况且是这等大事?”
“好,好!蔡锷拜谢夫人!”蔡锷从床上站起身,双手抱拳向慧英深深一揖。
“你又要装腔作势。少来罢,快说正事。”
蔡锷重新躺下,如此这般一番耳语。慧英默记于心,心领神会。两人枕席谈心,格外亲昵,互相嘱咐一番,小心珍重等等,才踏实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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