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大学》之要,诚意已矣。诚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诚意之极,止至善而已矣。止至善之则,致知而已矣。
正心,复其体也;修身,著其用也。以言乎已,谓之明德;以言乎人,谓之亲民;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
是故,至善也者,心之本体也。动而后有不善,而本体之知,未尝不知也。意者,其动也。物者,其事也。致其本体之知,而动无不善。然非即其事而格之,则亦无以致其知。
故致知者,诚意之本也。格物者,致知之实也。物格则知致、意诚,而有以复其本体,是之谓止至善。
圣人惧人之求之于外也,而反覆其辞。旧本析而圣人之意亡矣。是故不务于诚意而徒以格物者,谓之支;不事于格物而徒以诚意者,谓之虚;不本于致知而徒以格物诚意者,谓之妄。支与虚与妄,其于至善也远矣。合之以敬而益缀,补之以传[zhuàn] 而益离。
吾惧学之日远于至善也,去分章而复旧本,傍为之什,以引其义。庶几复见圣人之心,而求之者有其要。噫!乃若致知,则存乎心,悟致知焉,尽矣。
【背景简介】
《大学》原是《礼记》第四十二篇,撰成约在战国末期至西汉之间。后人怀疑因错简而导致《大学》原文的篇目次序有误。北宋大儒程颐、程颢先后编撰《大学》原文章节成《大学定本》。南宋时朱熹将《大学》与《论语》《孟子》《中庸》合编为“四书”。他在“二程”定本的基础上,把《大学》原文析为“经”(一章)、“传”(十章),并自己在其中补增了“传”一章。阳明先生认为《礼记》中《大学》原文并没有错简或缺漏,讲学悉以旧本为正。《王文成公全集·年谱》载:“十有三年戊寅,先生四十七岁,在赣……七月,刻古本《大学》……先生在龙场时,疑朱子《大学章句》非圣门本旨,手录古本,伏读精思,始信圣人之学本简易明白。其书止为一篇,原无经传之分。格致本于诚意,原无缺传可补。以诚意为主,而为致知格物之功,故不必增一‘敬’字。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体,故不必假于见闻。至是录刻成书,傍为之释,而引以叙。”
【译文】
《大学》的要义,在于诚意。诚意的功夫,在于格物。诚意做到极处,便是止于至善,达到至善的方法,在于致知。
正心,是恢复心的本体;修身,是发挥心的作用。于自己而言,就是明德;于他人而言,就是亲民;于天地之间而言,万事万物之皆具其中。
至善,是心之本体。心之所发会有不善,而本体之知,对此未尝不知。意,即是心之所发。物,是意所在之事。若能达至本体之知,心便可以做到动无不善。然而,如果不去事上格除不正之念,那也无法达至本体之知。
致知,是诚意的根本。格物,是致知的实功。物格,而后知致、意诚,以此恢复心之本体,这就是止于至善。
圣人担忧世人在外事外物上求理,所以文中反反复复地阐述。《大学》古本被分拆之后,圣人的本意便无从得知了。所以,不是为了诚意而徒然去格物,这种情形叫作“支”;不在格物上用功,只是徒然去诚意,这种情形叫作“虚”:不本于致知而徒然去格物、诚意,这种情形叫作“妄”。支与虚与妄,离至善就太远了。新本《大学》之中,加上个“敬”字,补缀的痕迹益加明显,还增了《传》一章,而使其显得更为支离。
我担心世人因为学习新本《大学》,日益远高止于至善的目标,于是去除新本中的章节而恢复旧本的结构,并为旁边加上注释,以引申阐发其含意。如此而为,基本有望能重见圣人之心,而求学之人也能把握其核心。噫!至于致知,则全在于人心,若能领悟致知,《大学》的宗旨就都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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