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江自西南方向的淀山湖而来,绕着东方明珠形成一个鸟嘴似的大弯,然后继续滚滚北流去,奔向吴淞口的长江。
江水在外滩这一带非常开阔,水面波光粼粼。船只经过的时候,船尾形成扇形的白色波浪,拍向江岸,同时夹带着风,吹拂着艾凰的脸庞,似乎想吹干她鼻尖上微微渗出的汗珠。
她正在汤臣五号小区沿江的绿化带慢跑。
早上的天气真好。云朵像撕得很薄的蚕丝,随意地扔在碧蓝的天空。阳光伸出粉嫩的手臂与她苗条的身姿相拥。
苍海跟在她后面也慢跑着,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背影,心里暖融融的,就像父母看着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牙缝里都发着痒。
他很久没有这种幸福感。似乎一切的快乐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歇会儿,艾凰。”他喊着,生怕她累着,毕竟她大病刚愈。
艾凰停下来,转过身,等着他。她长长的眼睫毛扑闪在明亮的大眼睛上,脸蛋红通通的,迷人的嘴角挂着微笑。
“累吗?”他心疼地问。
“不累。”她回答,声音也像黄莺一样,清脆悦耳,俏皮地触摸着他的耳膜,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循序渐进,不能急了,以后只要天气好,爸爸每天陪你锻炼。”
“您本来就该锻炼,瞧您这啤酒肚。”艾凰说着拍拍他隆起的肚子。
“男人没肚子不威风。”他哈哈笑道。
一双眼睛在远处看着这个场景,迸出阴毒的妒火。他俩的快乐只是让这眼睛的主人愈发地痛苦。沧海啊苍海,你也太偏心了,我从美国过来,你一天没有陪过,连家都不回,天天陪在这里,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吗?你心里还有自己的儿子吗?
她用力地刮着两个大拇指的指甲,发出让人难受的闷响。
苍海和艾凰肩并肩走过来。指甲相互剐蹭的声音越来越频繁。
“沈甜?”苍海忽然看见了她,有点吃惊。这女人真有侦探天赋,连这套自己用公司的名义买的房子都找到了。
剐蹭声停下来了。沈甜脸上挤出笑,迎过来,拿腔捏调地说:“老公,找你好辛苦。”
她脸上不挂笑还好,那笑就像阎王爷脸上的笑一般看起来让苍海心里头瘆得慌,因为她的眼睛没有笑,眼睛仍旧是恶狠狠的。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按照她平时的性格,自己这么冷淡她,就算她不破口大骂,至少笑不起来,怎么忽然间态度变得这么好?
艾凰也有些紧张。
“瞧你这孩子,找到你爸爸了,也不来看看我这阿姨。”沈甜说着伸手想去抓艾凰的手,艾凰本能地把手躲到身后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苍海总觉她不怀好意。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怎么可以不归家呢?你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不是吗?应该跟我们住在一起是不是?”沈甜脸上的笑看来硬撑不住了,嘴角边的肌肉不停地打颤,控都控制不住。她双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继续说,“你怎么把我们的儿子给忘了?你也不能顾此失彼啊?”
她这话像铁锤一样砸中了苍海的心事。苍穹,他当然也心疼。这20多年,他倾力培养他,培养成什么样子了?花钱如流水,没有上进心,吸毒,玩女儿,才多大就这么毁自己!
他的确忙于事业,没有过多的时间管他,可是她这个做妈的,不用上班,家里有阿姨帮着做家务,只要她尽心陪伴儿子,她做什么去了?!儿子还敢交给她去教育吗?
哎——现在怪她有什么用?!儿子毕竟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他这个父亲也的确有责任,是得认真跟苍穹谈一谈,光打骂没有用,得让苍穹真正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性。
“苍穹现在情况怎么样?”他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看着远处的树问道。
“你不让他出家门,我没敢让他出去。他就天天关在卧室里玩手机。”沈甜回答。
“你回去跟他说,让他从今天开始去公司上班。”
“他才不想去呢,公司又不是他的!”沈甜脱口而出。
昨天她找儿子谈过,告诉他他爸一份股份也没给他,全都给了苍艾凰。你知道他说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本来就是老爸的不是我的嘛,他爱给谁给谁。她当即扇了儿子一个耳光,没见过这样没用的儿子,他除了没钱的概念,连财产的概念也没有吗?!
他被扇了耳光反倒笑,说,妈,你知足吧,有吃有穿就不错了,越折腾越没有。
她当即觉得心像错位了一样刺痛,半天回不了正常位置。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活多少年?百年之后所有的一切还不是儿子的?她都是为了他考虑,他怎么就不能跟她一条心呢?
“好吧,我来给他打电话。时间不早了,艾凰,我们回去吃早饭。”苍海牵住艾凰的手,拉起她走。
只当她不存在,呵,沈甜早司空见惯,她脸皮历来就厚,跟上他们,寸步不离。
苍海知道沈甜这人干什么都是一根筋,不达目的不罢休,赶是赶不走的,随便她去。毕竟她还是他的老婆,他能怎么办?离婚不成?
说句老实话,他真有这样的念头,产生过无数次。可是考虑到儿子,他回回都打消了。
在商场上,他再大的困难都能应付自如。可是对老婆,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不得骂不得,离婚又舍不得儿子,只有息事宁人。
他知道这次记者招待会上对于儿子股份的处理办法,沈甜会意见很大。其实他并不是偏心,他并非完全不考虑儿子。黄莺的本来就是黄莺的,黄莺把股份继承给女儿,这是天经地义。他的股份,将来可以给儿子,但不是现在,儿子如今这副腔调,能给他吗?!
他也知道自己跟沈甜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沟通,可是,他真的厌恶这个女人,什么话也不想跟她说。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她就跟鼻涕虫似的,甩都甩不掉。家庭的矛盾他还是得正视,不能逃避。首先,他得找儿子谈一谈,该好好跟他谈谈了。
“老公。”沈甜忽然上来挽住他的手,他觉得浑身难受,想甩开她,她越发搂得紧。
她把头斜在苍海胸前,瞅着艾凰说:“艾凰,你妈妈去世了,我是真的难过。既然你没妈妈了,以后我就是你妈妈,我们是一家人了啊。”
艾凰看了一眼苍海,苍海也看着她。她看出爸爸脸色很为难。她并不知道苍海和沈甜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她妈妈也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以前这些事。她只知道他们是几十年的夫妻,当然不希望自己影响了他们的关系,便说道:“阿姨,谢谢你。”
沈甜吃了一惊,艾凰不是哑巴吗?怎么会说话了?难道她的脑子好了?她不会想起什么了吧?过去的事情她到底知道多少?
她昨天到康复中心打听过艾凰的情况,知道她失忆了,变成哑巴是脑部受到重创,看来四年前根富的确对她下过手。现在艾凰连话也会说了,这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跟艾凰套近乎,想知道艾凰到底记不记得四年前发生的事。如果艾凰记起了根富的模样,根富得更加小心行事才行!
本来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把老公和艾凰弄回家去。只有把这俩人控制在自己身边,她才能清楚他俩的动向。所以她是竭尽可能地讨好着他俩。
“好孩子,阿姨真喜欢你。”她用亲昵的语调说道。
她这么反常苍海虽然觉得很不自然,但仍旧倍感欣慰。他当然希望老婆能够接纳艾凰,希望一家人能够这样和和睦睦地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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