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很庆幸自己是一尾池中鱼,整日被我热爱的池水包围,同一只只青蛙和一群群小虾米为伴,时而在石缝间自由穿梭,时而藏在浮萍之下,再冷不丁地跃出池面,扑腾一声跌落池中,溅起一片水花,涟漪层层荡开,惊扰到点水的蜻蜓振翅飞去是我最爱玩的游戏。
碧池最美,却只有几株芦苇陪伴左右,不免还是有些无趣,只有她的到来会为池水增添一抹艳丽。
她总爱穿一身水红色的长衫,墨蓝和墨绿相间的中裤,踩着一双绣花布鞋,提着小竹筐悠哒悠哒地来到池边。她对着清澈的池水盘起秀发,褪去长衫,露出明黄的小肚兜,她不知道我正藏在水下偷窥她呢,也不知道我早已羞红了脸。她挽起裤脚,脱下绣花鞋放在岸边,挎着竹筐小心翼翼地踏入池中。我在她四周游动,用尾巴轻扫她的小腿,用嘴拱她的小脚丫,她觉得痒,在水中笑着直跺脚,看她笑我也想笑。有的时候,她还会和我说话,她怎么能知道这周围一只蝉一颗鹅卵石一片落叶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有我听得懂。
她只捞一些小虾放在筐中带回去,有时候手指触到了我的身体,也不会将我捞起,我想她是喜欢我的。我通体雪白,光滑灵动,她会觉得我好看,会放任我在这里玩耍。
每当夕阳西下,我注视着她一步步上岸,穿上鞋披上长衫,最后只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的时候,这便是我不再想只做一条鱼的时候。
有一天,我想往常一样,边在水中纳凉边等待她的到来,这天特别炎热,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当一抹水红色摇曳在艳阳之下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舍不得不见我这条小鱼。
可是她今天没有提小竹筐,右手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或许是因为骄阳似火,男人脱去藏青色的上衣就跳入池中,像只蛤蟆,溅起好大一片水花,吓得我抖了三抖。
“叶郎,等等我!”她唤他叶郎,比起叫我小鱼儿,多了不止八分的情。
“菡儿,快来啊!”原来她叫菡儿,好好听的名字。
这次她只脱了绣花鞋就奔入池中,差点被光滑的苔藓滑到,还好跌入了叶郎坚实的怀抱。
菡儿抱着叶郎的脖子欢快地笑着,他们互相泼着水,水面被他们搅动地一刻也不平静,我被晃荡得晕头转向,在叶郎面前,我显得那么不起眼。
菡儿的长衫在水面上漂浮开来,像极了在一朵在池中游走的莲花,叶郎伴她左右,映衬得格外好看,可我不甘心,拼命挤进他们中间,用力撞击着叶郎的大腿,撞得我浑身生疼。
“菡儿你看,这条鱼儿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呢。”趁我喘息之际,叶郎一把捉住了我。他的手掌太用力,我的骨头都要断了。
“叶郎,放它回去吧,你都弄疼它了。”
“你喜欢吗?”
“喜欢啊。”
“喜欢我们就把它带回去。”
菡儿说她喜欢我,我也终于能和她一起回家了。
叶郎一手提着我,一手牵着菡儿,不知道他牵菡儿手的时候,是不是像捏我一样用力,菡儿会不会像我一样疼。还好他们家不远,要不然我就要变成鱼干了。他们把我放进了一个大盆中,我总算又活了过来。
“菡儿,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快换了吧。”
菡儿脱去长衫,露出小肚兜。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我说:“鱼儿你不许偷看。”
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可我还是乖乖沉入水底。可是为什么叶郎可以看呢?于是我又偷瞄了一眼,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和叶郎手挽着手出了门,只剩下挂在竹竿上的湿衣服吧嗒吧嗒地滴着水,还有无聊地吐着泡泡的我。我想起我的一池碧波,可能再也听不到哗哗的流水声,呱呱的蛙鸣声,咚咚的落石声了,但我可以日夜见到菡儿了,哪怕她已经有了叶郎。
从日落等到月出,他们终于回来了,我不问他们去了哪儿,见了谁,菡儿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我好不好,我便安心。
天气燥热,湿衣服很快就干了,菡儿把它们收了起来,还好他们回来了,要不然我连吧嗒吧嗒声都听不到了。
“菡儿,不早了,快来睡吧。”叶郎催促着。
“别着急啊。”
菡儿给我喂了些食,趴在盆边看着我吃完,又撩了撩水在我的鱼鳍上,我可开心了。
天色不早了,菡儿和叶郎已经躺下,我也该歇息了。在新的环境我还有些不适应呢,游晃了好久都睡不着,可是脑子已然有些昏昏沉沉了。迷迷糊糊地我好像听见了菡儿的声音。
“叶郎,轻点儿,疼......”
“好。”
“啊......”
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叶郎在欺负菡儿,我想跃出去一看究竟,可是盆太深,我拼尽全力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菡儿无力的呻吟。叶郎那么强壮,菡儿现在一定特别痛苦。我越是着急越是不知所措,把盆里的水搅得哗哗响。
“这鱼真吵,要不然我把它杀了,明天炖鱼汤给你补补。”
“别啊,它又没碍着你事儿。”
“好吧。”
我知道菡儿会替我求情,可是一听要把我杀了,我还是有些害怕,静静地躲在盆里,一动也不动,这才保住了我一条小命。
然而到了第二天,菡儿无助的声音又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真得受不了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跃,终于看见了。叶郎压在菡儿身上,他果然在欺负菡儿。我又急又气,但却没有办法,只能重重地摔在地上,吧嗒一声,水洒了一地。
“这鱼真是找死!”叶郎比我更生气的样子。
“别生气嘛,我们继续。”
“它昨天就这样,要是天天扫兴这样还了得。这一摔估计也半死了,还是把它炖了吧。”
犹豫片刻,菡儿说:“好吧。”
菡儿你竟然同意了,我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叶郎赤身裸体,一步步朝我走来,从地上拾起奄奄一息的我,我无力地甩了甩尾巴想要挣扎,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把我放在了案板上,按住我的身子,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对着我说:“我们菡儿有鱼汤喝了。”
我想闭眼待命,可我是条鱼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刀扎下,吓得我弹跳起来。
周围漆黑一片,难道我已经下了油锅?伸手一摸,被子都被我掀到了地上,原来竟是个梦,后背都被汗湿透了。微弱的月光下,我猛地一抬头,吓得我一哆嗦。
床对面的墙上,贴着我傍晚刚画好的荷花图。红色的花瓣灵动妖冶,黄色的花蕊暗含其中,厚大的荷叶或浓或淡地晕染开来,在它的烘托下,荷花在茎上更添灵光,幽幽的夜里散发出无声地诉说。而荷下,本该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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