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天,临安道上的雨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竹林深处,他一身蓑衣,回首,道:“等我!”
1.
临安城突然涌进了很多江湖人士,黑道白道充斥在各个街巷之中,但彼此之间,却相安无事。
原来,四月初八,继任武林盟主谢南风和魔教圣女木辛的婚礼将在这里举行。
中原武林正派与魔教已经对峙了二十年有余,彼此之间早已经疲乏。现在结下了秦晋之好,也算是终止了二十多年的争斗,虽然两派之间都有些反对的声音,但大多是人的态度还是喜闻乐见这桩美事。
毕竟,若是能有太平盛世,谁也不喜欢日日提心掉胆地在刀口上讨生活。
四月初八,真是个好日子。
春光乍暖,燕子归来,风细细,柳斜斜。
正教和魔教的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就这这大好的春光,止戈为武,把酒言欢。
木辛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在喜娘的搀扶下徐徐向同样穿的大红色喜服的新郎走去。
周围一片拍手,叫好,起哄的声音。
虽然有喜帕德遮盖,但想到对面的那个人,从此便是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的脸不由得就红了。
她知道,自己是高兴的。
那个人,也再欢喜么?
或许是因为太不专心,她突然一个踉跄,带着喜娘一起,眼见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真在这时,一双手搀住了她。
甚至不用看那大红色的袖口,她也知道,这是谢南风的手。
她记着这双手,上面是自幼练剑留下的老茧,粗糙坚硬,从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时,她就一直记得。
虽然被谢南风托住,但由于自己整个身子都倾斜了下去,喜帕还是在重力的作用下掉在了地上。
喜帕下的绝色容颜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魔教中人自然是骄傲的神色,虽然他们的圣女不常常露面,但她的容颜,足以秒杀被称为江湖第一美女的萧芷柔,绝对给魔教长脸不少。
而正派弟子的情绪就比较复杂。
一方面,他们不想承认自己心中的仙女萧芷柔被人逼了下去,还是魔教的人。
另一方面,他们又震惊于对方的容色,觉得如此这般佳人,才配得上谢南风的英才。要知道,在这之前,大多数人还是站谢南风和萧芷柔这一对的。
四目对视,谢南风的眼中露出惊诧的神色。
面前的女子容色如水,目光清澈皎洁,还带着一点羞怯,完全是一副待嫁少女的姿态。
这就是魔教圣女?倒不像是传说中的夜叉模样。
喜娘赶忙把喜帕捡起来,重新帮木辛盖上。
喜帕覆下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木辛的眼神还停留在他脸上的依恋。
那是一种他看不懂的依恋,似乎她已经认识了他很久。
她眉目低垂,挂着点点娇羞和妩媚,嘴上是浅浅的笑意。
似曾相识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谢南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难道还没喝酒,就醉了?
2.
新娘坐在大红色的喜塌上,心中几分欢喜,几封局促,又有几分期盼。
月上中天,她终于有点着急,问旁边的丫头:“公子,还没有回来么?”
其实,她不知道该称呼谢南风什么。
相公,先生,老爷?
不能叫老爷吧,他还这么年轻。
谢老爷,想想,自己都发笑。
于是,她还是称谢南风叫公子吧。
偏偏佳公子,正如她初见他的样子。
因为她是魔教的圣女,那丫头还有点害怕,哆哆嗦嗦的。听到她问话,却是个温柔的样子,于是,正要回答:“主公还在前头招待客人。”
话才说了一半,门吱呀的一声,突然开了。
一阵清风顺着门吹了进来,带来了一身酒气的谢南风。
谢南风喝退上来扶他的丫头,有点踉跄地走到木辛旁边。
这时候,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木辛的眼睛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看到他秀着金色花果样的婚鞋摇摇晃晃,似乎是站不稳的样子。她想起来扶住他,可又想起了喜娘的叮嘱,知道自己掀盖头是不吉利的,于是按耐下了那股冲动,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却再没了什么动静。
谢南风仿佛忘记了婚礼的最后一个最复杂的步骤,而是走去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就那样悠悠然然地坐了下来,看着床边坐着的木辛。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幽深的冷笑。
婚房外依旧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嘈杂的声响,相比之下,婚房内越发的安静。
“相公。” 木辛并没有意识到谢南风的古怪,终于还是怯生生地叫出口了这两个字。
她早就对着镜子演练了许多遍,每一遍都是兴奋雀跃的。
然而现在,却是只有羞怯,连耳朵根子都发起烧来。
谢南风没有应承,只是冷笑了一声,问道:“你们现在可以把阿芷交出来了吧。”
“阿——芷——?”
“别和我装糊涂,你们抓了阿芷,不就是为了逼我就范么?我现在已经娶了你了,你们也应该兑现你么的诺言吧!” 谢南风似乎有一腔怒火,言语中只有满满的憎恨与厌恶。
“你现在坐着的地方,那里坐着的,本该是阿芷!”
“阿芷?萧芷柔?” 木辛喃喃地道。
她在天烛峰见过那个美丽的女子,弟弟说,是他请来做客的。
原来如此。
她本来还以为是谢南风想起了些什么。
也对,忘情蛊那样的重的蛊毒,是她亲自下的,难道现在还指望他能记起自己。
她早该知道,出了那片竹林,他们早就该相忘于江湖了,那是她自己选的。
“呵!” 木辛扯下了自己的盖头,眼中发出幽蓝的光。
“谢——盟主。”她还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去称呼他:“啧啧,都当了武林盟主了,你怎么还那么幼稚?”
她的语气中带着点嘲讽的意味:“你也知道,我教最近不太太平。老教主刚刚过世不久,新教主还需要一段时间去好好把持教内事务。萧芷柔是拿来牵制你的,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回来?”
“你!” 谢南风气急,举起了手掌就要对这个狂妄的女人拍下去。
后者却毫无畏惧,仰起脸,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他的手终是停在半空中,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已经娶你为妻,从次中原武林也不会再为难魔教了。我是不会反悔的,你们把阿芷放回来吧。”
“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我答应师父,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
“这件事,算我,求你。”
木辛还没有反应过来,谢南风竟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
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连呼吸都没办法控制。
他是那样的铮铮铁骨,当年在天烛峰经历了那样严厉非人的酷刑,他都没有下跪。现在,竟然为那个女人,跪在了他憎恶的人面前。
他竟是那样,在意她。
3.
“姐姐,谢南风待你好么?”
天烛峰上,年轻的魔教教主问身边的绝色女子。
绝壁之下,云雾缭绕,云雾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这个地方是魔教的总坛,非魔教中人,必不能知上山之法,稍有不慎,便回摔个粉身碎骨。
一阵风吹过,女子的裙摆和发丝都随风飘起,翩若仙人。
她想了想,对着身边的男子点了点头,眼神中似乎有着淡淡的忧虑。
“怎么了,姐姐,你好像不开心?” 木叶不过比她小三岁,从小同她一起长大,她的一点点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阿叶,你还要瞒我多久?”女子淡淡的开口。
“姐姐在说什么呢?”木叶还想装糊涂,眼睛从木辛的脸上移开,眼神便忽不定地看向遥远的山脉,道:“你看,今年凌虚峰好像长高了?”
又像小时侯一样胡说八道起来。
木辛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或是迎合,会使反对他的话。
她就那样盯着他,好像要从他脸上盯出了窟窿来。
半天,木叶终于撑不下去了,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说:“你都知道了?”
“放了她吧?” 木辛叹了口气,“她不过是个女子。”
“切~她可不是普通女子,你那盟主相公可是看中她呢!”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么能用那个女人,逼得谢南风娶阿姐。
木辛偏过头,一缕头发粘砸了她的脸上,险些被她吃进嘴里。
远方,那些岑管叠嶂后面,是他的丈夫,忧虑,期盼,一如当初的自己。
只是,他是在为另外一个女子。
她又何尝不知道,谢南风是多看重萧芷柔。
木叶拉起木辛:“姐姐,你要是在那里不开心,你就回来。”他极为愤慨:“当年要不是你为求父亲放过谢南风,用尽了全身功力做了那忘情蛊,才他能活着离开天烛峰么?要不是因为给他,现在坐在教主之位上的人,应该是你呀!”
木辛看着木叶,容色愈发地惨淡:”阿叶,你也知道他中了我亲自做的忘情蛊,我费了一身功力,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那蛊毒总不能是开玩笑的吧?“
她的手覆上教主年轻英俊的脸庞,缓缓地说:”阿叶,你长大了,姐姐从来没想过要当教主,现在,你能承担起这份责任了,姐姐真的很高兴。“
用联姻这样的方式牵制住中原武林,又利用中原武林震慑住教中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因素。
这份心思和手段,足以胜任他现在的位置。
”放了她吧,我和谢南风的婚约依旧做数,教中那些不服你的人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而有天烛峰这道屏障,中原武林不是我们的威胁。“ 木辛说完这最后的话,便转身下山去了。
”姐姐!“ 木叶在后面叫她,她也没有回头。
”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利用你。“ 木叶大声地说。
”我知道!“
4.
谢南风有多看重萧芷柔?
自从她从天烛峰回来,谢南风夜夜都会去她的房里,天明才会出来。
虽然他没有给萧芷柔正式的名分,但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萧小姐才是盟主的心尖尖上的人。
到底是青梅竹马,木辛虽然也美丽,但依旧不过是盟主为了政治原因,不得已才娶回来的。
木辛也不在乎,她甚至主动向谢南风提起,让他把萧芷柔也娶进门来。
他却不同意,只是说:“我不愿让她做妾。”
这算什么?自己都做了这么大的让步,难不成还要求他休了自己么?
木辛虽然爱他,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既然谢南风都不介意把萧芷柔没名没分得留在身,她没事凑什么热闹。
她偶尔也会见到萧芷柔,并不向谢南风形容的那样弱质纤纤,反而还有股江湖女儿的气势,至少,比自己现在的身子要强得多。
看来,男人总会因为怜爱一个女人,而把对方想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
萧芷柔对她的鸠占鹊巢,到没有一点怨恨。她的眼里,更多的是怜悯,深深的怜悯。
这样的怜悯,让木辛有点喘不过气来。
木辛搬去了紫竹苑,那是府里最为幽静的地方。其实自从散去一身功力之后,她的身子也有了损耗,需要静养。
她支起了一座佛龛,开始抄经念佛,魔教也好,正教也罢,谢南风也好,萧芷柔也罢。于那些烦扰的外物,眼不见为净。
只是偶尔还会回想起从前同谢南风在一起的时候。
他带她去山下骑马,放风筝,一起喝酒,泛舟,赌钱。
那时候,真的很好,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回忆得太多了,某天晚上,她睡不着,推开窗,就看到谢南风站在对面的屋檐上,目光如水,看着自己的窗檐。
他一袭白衣,印着皎洁的月色,一如当年初见的样子。
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
一定是在做梦,她想,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对自己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
谢南风,还是那样的好看。
她想着,于是便对着谢南风痴痴地傻笑了起来。
谢南风先是一怔,良久,也露出了一个笑颜,似乎里面还带着几分怜惜,几分宠溺,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情愫。
木辛打了个哈欠,眼一闭一睁,屋檐上便是空无一人。
木辛无奈的笑了笑,原来不是做梦,而是幻觉呀。
幻觉,也是好的。
那就多来几次吧。
5.
一连五天,她都会在半夜推开窗。
然而,那样的幻觉,再也没有出现。
第六天念经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黑衣蒙面的人闯了进来。
她认得来人的令牌,是木叶的侍从。
“圣女,天烛峰要失守了。中原武林各派已经集结在天烛峰下,正在攻打天烛峰。”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上得去?” 还没等他问完,来人就倒在了地上。
她撕开了他的蒙面,发现他整个脸已然扭曲,瞳孔变成了青紫色,那是中了隐遁毒的迹象。
隐遁毒可以暂时让人的身型改变,躲过追捕,只是,如果不及时服用解药,便会死状凄惨。天烛峰只有毒,却没有解药。
看来,他是冒死前来报信的。
“可是,怎么可能?”她喃喃地说,然而,虽然不敢相信,很多事情却在脑子里变得清晰起来。
萧芷柔是萧正南的女儿,上一任的武林盟主,夫人是云顶山庄的大小姐,剑术卓绝。
萧芷柔作为他们的独生女,武林世家,怎么可能不自幼习武,又怎么会身体不好?
而谢南风,肯为萧芷柔下跪,却不肯给她一个名分?
萧芷柔不恨自己,不嫉妒自己,而是可怜自己?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引魔教入局。
6.
天烛峰上,谢南风和木叶面对面站着,后面分别是中原武林各派同魔教教众。
木叶看着谢南风旁边一身红衣劲装的美丽女子,她的目光尖锐如铁,哪里是当年在天烛峰弱质纤纤的样子。
木叶突然明白了过来,抽了抽嘴,道:“小柔,我是小瞧你了。”
“也对。”他又自言自语的说:“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某名奇妙的一个人来天烛峰游玩呢?是我大意了,还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
萧芷柔抿了抿嘴,终是未发一言。
“呵!”年轻的教主摸了摸手中的玄铁鞭,轻蔑的笑到:“谢南风,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少废话。” 武林盟主看起来也不过比教主大了几岁,眉目中却是不可动摇的刚毅果决:‘师父一生的夙愿就是铲除你们,今天,我们就要完成他的遗志。“
“迂腐。” 伴着这声嘲讽,玄铁鞭已然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鞭尾直直地向谢南风砸来。
那边,谢南风的玄霜剑也同时出销。
一时间利刃相碰,火花飞起,在漆黑的夜空里尤为刺眼。
后面,正教与魔教众人也火拼到了一起,整个天烛峰上厮杀声,刀剑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木辛是抄小路往上峰的,说是小路,其实不过是绝壁之上吊下来的一根藤揽,却能最快到达天烛峰的主峰。
好久没有爬这条路了,平日里又竟是在抄经书,木辛走的很是吃力。
手上被藤揽划下一道道大口子,血顺着藤揽往下流,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她不能停。
上面的厮杀声不绝于耳,一个接一个的人就在她的眼皮下摔下万丈深渊。
她不能,不能停。
汗水,血水混着泪水密密麻麻从她身上滴落下去,悄无声息地泯灭在这万丈黑暗之中。
她不能,不能,不能停。
爬上天烛峰时,已然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没有人注意到她,旁边密密麻麻都是尸体,都是血。她爬在那里,同尸体别无二致。
两边的人伤的伤,残的残,只剩下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还在空中盘旋。
然而,两人身手都快如闪电,一个眨眼就侃侃过了十余招。即使是目不转睛,完全捕捉不到他们的步法身形。空气中只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如龙吟虎啸,又如雷霆轰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两个人身上,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两方对垒,屏住呼吸,只是专心的看这一场也许此生都无缘再见到的对决。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男子将玄铁鞭甩向了萧芷柔。
萧芷柔在刚刚的打斗中已被魔教长老中伤,她半跪在地上,胸前汩汩往出流血。只因她穿着红色的衣服,那血印在衣服上,看不分明,唯觉得那抹红色红的更深了。
萧芷柔早已没有力气躲闪,只是定定地看着那飞来的黑色鞭子,那双美丽的瞳孔闪过一丝凄然的痛楚,之后便是决绝。
然而,就在贴近她的额头一寸之处,一束白色的光芒闪过,玄铁鞭被玄觞击落在地。
木叶先发制人,玄觞要击破玄铁鞭,谢南风不得不使上十二分的力气。
两件兵器咣当落地的时候,谢南风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木叶,不可能没有后招。
果然,黑衣的年轻教主从腰间取下一柄软剑,那竟然,不是他的腰带。
“谢南风,这本来是我姐姐的兵器,可就是因为你,她再也拿不起剑了。”
黑衣男子立在峰顶的巨石上咆哮道,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的面色苍劲而凌冽,带着刺骨的恨意。
“今天,我就到替她除了你!”
黑衣男子如游龙一般飞出,剑气荡开,似长风万里,气贯如虹。
他本来是不练剑的,木辛练剑。
木辛的武学天分奇高,十三岁的时候教中长老就均不是她的对手了,他才不想和木辛使一样的兵器,好教她又比了下去。
可是,因为用了秘术练就蛊毒,木辛耗上了自己全部的修为。不光如此,她的气血亏损,需要慢慢调整,方同常人无异,此生与武功再是无缘了。
自此,木叶才拿起了那柄天下至柔至刚的赤练剑。
他同木辛说:“姐姐以后不能实现的,弟弟都会替姐姐实现。”
白衣男子的面色依旧沉静无波,以木叶现在的修为,他深知自己失去了先机,早已避无可避。
成王败寇,只是,愧对了九泉之下的恩师。
然而,最后的一刹,他脑中却闪过了那个女人的面容。
她那声娇羞的“相公”。
她故作大度地让自己娶了阿芷。
她在佛龛前沉静得念经。
还有,那一晚,月光下,她倚着窗槛对着自己痴痴地傻笑。
自己,终究愧对她了。
也好,如果大胜而归,到不知道要以什么面目去面对那个女人。
葬生在天烛峰上,也算是不负恩师不负卿了。
白衣男子凄然一笑,张开双臂,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最后的一剑。
一瞬间,他的眼前竟然闪过木辛的面庞。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自己竟然能对这个魔教的圣女情深至此。
武林盟主自己都觉得可笑。
7.
等待着的刺痛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
“姐!”
年轻的教主来不及收手,赤练剑直直的刺入飞奔上来的木辛的身体,血溅桃花。
木叶飞上前,接住木辛翩然而落的身体。
她绝世的容颜开始变得扭曲,上面逐渐散出青紫色的光辉。
“姐,你竟然服了?”
“你的侍从身上还剩了那么一点,这个药,果然...果然很有效呢。”木辛想给他挤出一个微笑,却发现嘴角已经逐渐开始麻木。
视线变得模糊,朦胧之中,好像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不,不要让他看。”因为说的急切,木辛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几口鲜血喷涌而出。
木叶的目光狠狠的看向谢南风:“她不愿看到你。”
谢南风还想上前,脑海中,支离破碎的片段却纷至沓来。那些片断来的太快,他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只能抱着太阳穴跪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叶,答应我,放了他。”
“姐!别说了,我带你去治伤。”
“答应我,求你。” 木辛气若游丝,五脏六腑都痛的无以名状,可是,她撑这一口气,苍白瘦弱的指节抓着木叶的胳膊。她抓的那样紧,只等着木叶这个最后的承诺。
“好,姐,我答应你。”
好字刚出口,木叶就感觉到胳膊上一送,木辛的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只留下几个清晰的指甲印,在木叶的胳膊上。
木叶将女子圈地更紧了,他的脸贴在女子那青紫色面容扭的脸上,泪水沿着英俊的面庞,无声地滑落。
年轻的教主,本来统领着魔教数十万教众的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只是一遍一遍轻轻地叫着 “阿姐”,好像多叫一声,怀中的女子就会醒过来一样。
8.
谢南风终于想起了一切。
下蛊的人死了,忘情蛊自然而然的同她的主人一并离去。
他记起,那年天烛峰上下雪,他们两偷跑去山下看腊梅。那腊梅枝头薄雪尚存,远山传来沉沉的暮鼓声,那花枝一颤,花瓣和雪瓣一起飘在了她的发间。他伸手轻轻地帮她摘去发上的花瓣,她却只顾着笑,笑的比那梅花还要艳丽许多。
他记起,那年在瓜州的古渡口,蝉鸣悠悠,渔火摇曳,她和他就在那艘渔船山相互依偎着。夜凉如水,船上只挂着半盏孤灯,他把她包在自己的衣服里,两个人靠的好近好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就那样相偎相依,他们看了好几个晚上的日落和月升。
他记起,十里桃林,晚风习习。她抚琴,他舞剑,累了就背靠背坐在一起,一人一壶桃花酒,逍遥自在。
他记起,他在竹林里回头,告诉她等他回来。
待他归来,他们便要一人一马一剑,抛却魔教正教,红尘旧事,客宿天涯,饮马江湖。
冬去春来,不知过了几个寒暑,他竟然,把她忘记了。
白衣男子想要靠近木辛的身体,却被黑衣男子一掌劈了过来。
他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即便在痛,又如何抵得上失去木辛的那份情伤。
老天和他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把她放在了他身边,相见,却不相识。
他又要上去,却听到黑衣男子冷冷地说:“她容貌已毁,你若是还念着她半点好,就不要看她。”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他一字一顿。
白衣男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想说,他不在乎。
可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了解木辛,她在乎。
黑衣男子又开口:“你带着你的人走吧,我既然答应了姐姐饶过你,便不会食言。”
9.
据说天烛火峰正教和魔教一场恶战后,双方均损失惨重,十多年来再无兵戈。
有人说,魔教教主木叶和武林盟主谢南风实在难辨高下,只要是这两位在位,哪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也有人说,那次大战过后,木叶和谢南风惺惺相惜,后来竟然成了推杯问盏的知己。不然,为什么中原的武林盟主每年还要去魔教的总坛小住几日,应该是去与木叶切磋武艺。
天烛峰上,一个中年的白衣男子手里拿着一壶桃花酒,坐在一块墓碑前。
墓碑很是干净,像是刚刚被打扫过,旁边的供案上还摆着新鲜的瓜果,和她最爱的桃花酥。
白衣男子就着那块墓碑坐下,把脸靠在碑上。
他打开桃花酒,一边喝,一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杨柳路尽处,芙蓉湖上头。虽同锦步障,独映钿箜篌。
鸳鸯可羡头俱白,飞去飞来烟雨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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