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拖拉机在泥路上是兔子,那小汽车在泥路上的表现,比细狗可差远了,顶多算是一只跛脚的家狗,蹦一蹦还得歇三歇。
但是他急促的鸣叫声十分要命,任何听了这声音而心里有鬼的人,便不能不紧张地提起精神。
警车追逐的声音起来越近的时候,才干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想着赶紧逃离;等警车的声音远了一些的时候,他又想起来村支书。
这个“牛眼珠子”,这些事全是因他而起的!他心里更加坚定当初的信念:当时揍他没有错,他该得一顿揍。
在紧张的心情包围之下,才干一点也没有感到肠子拧在一块的痛感,他甚至没有感到肠子本身的存在——除了偶尔被颠出来的一个嗝。
拖拉机前面的水箱里溅出滚烫的水,一阵阵白烟消散在空气里,像是早起耕种的牛鼻子里呼出的气。没过多长时间,他们来到了唐家沟官路边上那个麦场前,拖拉机依旧喘息未定地冒着白烟。
二人跳下车撒腿就跑。这时,在屋里聚着的一群人早听到声音出来观望。
在车上时间久了,双腿麻木,二人跳下车便打了个趔趄。还没跑出几步远,被一群妇女手牵手围在了麦场中间,一边呼吼着,这场面像是一群小孩在做游戏。
这时一个细高个子妇女站出来,手指二人,张口便骂。杨才干和张和尚的祖上与姐妹,在此人口中均未能幸免于难,一套套让新媳妇脸红心跳的言辞,从她的嘴里流水一般泄出,极其自然。
警察来到的时候,她的两只嘴角冒着的白浆几乎要滴落下来。
警车停在拖拉机旁边,像是一只掉进粪坑的哈巴狗,浑身没有一点干净地方。二人被上了手铐,才干懊丧地低着头,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他的脸早就烫成一片红铁。
警察倒还和气,一个年轻的说,“为什么又跑回来了?说说来。”
另一个年纪大的,谨慎地看着他们,说,“你们和那个吴大姐什么关系?”
见他们不说话,警察轰开看热闹的村人,关上门,抽张桌子,开始审问。
门缝里透出白亮的光条,房里显得更加昏暗了,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二人知道逃跑已经无望,只好如实交待。年纪大的警官问什么,他们说什么,那个年轻的警察一边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
“还挺有良心啊,还把车送回来了?你们是要判刑的知道吗?”
“我们不是把车还回来了吗?”和尚嘴里嘟囔着。
“还回来也不行,你们已经偷过了,这是事实。要是杀了人呢,杀了人你还能救活吗?就你们刚才逃跑那劲头,你们那是拒捕,知道吗?”
“拒捕要罪加一等!”那个年轻的警官短促地补充一句。
才干当初以为把车还来就完事了,没想到还了车还要罪加一等了。
等问完了所有问题,老警察向年轻的警察悄悄嘀咕了几句,年轻的警察不住地点头。
“来来,在这个上面签个字。”年轻的警察把几页大纸递过来,密麻写满了字,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印泥,让二人按了手印。
二人坐下,垂头丧气地听候罪加一等的处罚。
“你们走吧。”老警察说。
见二人不说话,疑惑地望着,他又补充,“看在你们是初犯,并且知错就改的份上,这次就不处罚了。不过拖拉机的油钱你们得出,不能让人家有损失。”
杨才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口应着,“哎哎......好好......行,行!”
张和尚在一旁张大嘴张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搜尽了脑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怕说错了话,警察收回赦令,最后憋出一句粗厚的“谢谢了啊”。
最后杨才干从口袋里摸出100元钱递给车主,又说了一些道歉的话。
看热闹的人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并不会轻易离开,他们还围着麦场上,不甘心地叽叽喳喳议论着。
警察上了车,临走了,老警察又探出头来说,“我们放过你们,恐怕有人不放过你们,我知道你们支书,牛眼珠子当初厉害得很!”
二人重走在那条泥路上,像是停了电的马达,耷拉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荻芦庙。
在被警察问询的几十分钟里,手上挂着冰冷的手拷,当时揍支书的豪气荡然一空,只剩下后悔和乞求怜悯的卑微姿态。
杨才干意识到,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不由得他们不低头认错,即使他们自有他们的一番道理,也是枉然。意外被警察释放了,一颗揪着的心又松开了。像是得了一个极大的便宜,杨才干有些飘飘然。
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破解支书的魔咒。
那就是以暴制暴。
你不是厉害吗?我要比你还厉害,让你害怕。我知道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还能找出一大堆罪证,看看到底谁怕谁。
“和尚,你娘的哮喘好了吗?”
“没有,一到冷天就咳嗽,厉害的时候都能咳出血。”
“想回家不?”
“能不想啊,不敢回啊。”
“有啥不敢的,咋哥俩一条心,还怕他?”
“真回去啊才哥?”
“真回去,荻芦庙不能去了,唐家沟的人已经知道咱们要去荻芦庙了,咱们这地方有点消息飞得比风还快,咱们村的人很快也会知道的,去和不去都一样了。”
“回家人家收拾咱俩咋弄?把我整残了没事,你还有孩子呢。”
“你听我的不?”
“听!”
“听就赶紧回去,我有办法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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