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这地方人口越来越多,现已突破两千万,但总归是以川人为主,所以通用语言就是川普。作为一个蓉漂,来成都两年多了,但始终但对川普仍是一知半解。偶尔简单词语可以明白,表达过快将会发懵。
这种语言上的天然屏障,就像天空的薄雾,弥漫着阻我融入,增孤独,抑归属,将我轻轻隔离,稍有不慎还要闹出啼笑皆非的笑话来,回想起来哭笑不得。
记得那是两年前冬天的某个下班的晚上,初来乍到成都时候,我对川普听懂部分极少。那天周一的下班晚上,由于加班一个多小时,下楼已是冬霜氤氲,夜幕降临。萧瑟的冷风在回旋婆娑,吹动我的发丝轻轻飘扬,吹入我的衣袖冰冷刺骨,可是,我还要步行回家。距离我的出租屋还有15分钟的路程,我戴着耳机,揣着双手,独自走着,边走边在回想今日工作的头绪,不由得已觉饥肠辘辘,万分饥饿。所以,我决定懒得回到自己出租屋做饭,索性来到一家回家经常路过的餐馆解决晚餐。按图索骥,径直前往。
这是一家经常光顾的面馆,门厅破旧困顿,满目疮痍,蜗居在勾栏瓦舍的旧城巷角。虽不起眼但味道独特,平日里生意很火,尤其中午时分更是门庭若市,顾客呈盈。走近,驻足,抬头仰望,只见硕大的店招标牌,被雨水冲刷成旧暗色,自有沧桑痕迹,上书“家常味”三个欧体行书大字,显然是某位在此用过餐食的名家赠书,但鎏金色彩几近长期风雨洗礼侵蚀已成乌黑,看不出书法何人秉笔。我低头走了进去,约莫30平米的小店内摆着六张桌子,只有四五个人正在用餐,生意了了,颇显冷落,或许是过了饭点,或许是晚餐不习吃面吧。
屋外缕缕的寒风凛凛冽冽,屋内空调的暖流微醺激荡,看我走进来,餐馆老板已经识别到我是这几天持续来吃饭的常客,遂用浓厚的川普招呼道:“来了?帅锅!”餐馆老板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大概有五十岁了,中高微胖,脸型方正,发丝稀少,沧桑满面,双眸深陷,谈话间爽朗豁达,声音洪亮,热情招待的态度令人感动,足见餐馆经营得有声有色。
我看了一下老板,知道他说的是当地的方言,但半懂不懂的,不由得有点愣住了。“嗯!”我只好嘴角一弯,露出丝丝尴尬的微笑,以示回应。
“看吃点撒子?”老板接着追问道。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贴着的简易菜单,轻轻摘下耳机,伸出右手会意地指了指墙上的招牌家常面,不等我说出一个字来,老板立马就明白了,扯着嗓子用浓重的川音向后厨传话:“家常招牌面中份二两,不要海椒。”
“谢谢!” 我连忙回应。
接着我就找了靠近收银台最后桌一个空着的位置坐了下来。一边看着手机飞快刷屏幕某音,一边静静等待热气腾腾的家常面上桌。这时,突然感到背后吹来一阵冷风,原是餐馆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高中等,约莫30岁左右,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夺门而入。一边进门,一边将冻得通红的双手凑到嘴边哈着热气,最后在我旁边那个刚吃完顾客的桌上坐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以看到迅速液化成雪白气息的雾气喷薄而出。他摘下眼镜,在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擦拭,只见老板身体微胖,肚子尖突出,肩上耷拉着一块白色餐桌抹布来到桌前,关切地问道:“吃点撒子?帅锅。”一边问话,一边迅速收拾了上一个客人留下的半碗红油飘荡的搪瓷白碗和架在碗上的竹筷。
他停下擦拭眼镜的手,扔掉纸巾,慢慢戴上眼睛,有点愕然,迷茫地盯着老板。老板稍稍皱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转而用参杂地方特色的普通话问道:“你需要吃点啥?面条还是米饭?”这回他总算是恍然大悟,笑着点头,拿起桌上菜单表过目起来。随即连忙说:“稍等一下,我先看看。”一口浓重的大碴子口音跃然飘荡屋内,不难听出,他是一个来自黑吉辽那旮瘩的东北人,顿时有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因为同时都是北方来成都闯荡的蓉漂。这时,老板已经端碗筷进了后厨。
“老板,给整个牛肉面,要三两。”他在菜单上比划了一番,点餐道。随机收起菜单放回桌角原位。
我试探和他说话,嘴巴微张,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以此打开谈话的僵局:“哥们你是东北的啊?”
“是的。有事吗?”感觉他有些警觉和紧张。
“没事,我也北方人,来成都这么久还没见到北方人,听到你说北方话,感到亲切自然。哈哈!”我继续和他交流下去。
“是啊,在成都能遇到一个北方人着实算是有缘。”说着他便起身上我桌来坐,随手给我递上一支香烟。
“谢谢兄弟,我不抽烟!”我推辞道,
“那你是哪里的?做什么工作的?”他随即追问。并快速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吞咽吐雾间只见层层烟圈升腾空中。
“我是陕西的,做快销销售。”我毫不犹豫的和他做了回答。“你呢?做啥的?”
“送快递的!”他颇有东北风味的语调回答。
“难怪穿得这么严实,在外特别冷,成都这天阴冷入骨髓,潮湿很伤人。”我看着他身上已有水汽深入痕迹的衣服连连提醒潮湿。
“是啊,咱们在外打拼可得照顾好自己啊。”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几分钟就初步认识了这位朋友,最后还留了电话微信。主要顺利的是我们来自北方,在陌生城市漂泊闯荡,具今能相遇是有缘,用着北方人的语言能够即刻触达和理解,沟通起来无拘无束,无半点障碍吧。
倏忽间老板走出来了,端着我的饭慢慢走来,放在桌上,“你的面,请慢用。”进而转头向他走去,表示已经收到了他的点餐信息。然后重复他点的餐名,以示确认信息一致,“牛肉面三两?是不是?”
“是的!老板。”他斩钉截铁地回达,并将抽完的烟屁股狠狠压在烟灰缸里熄火。
“好!”收到肯定回复,老板就大声吩咐厨房做起来:“牛肉面!三两。”
说完老板便转身走到门口收银台去了。这时我在思忖着,在成都本地人和外地蓉漂交流中语言的障碍,即便现在成都以豁达心态包容外来人口,城市迅速扩张发展,走向一线都市行列,但这种来自南腔北调语言上天然的鸿沟还未曾逾越,需要普及需要融入。
随着打火机的“咔咔声音”,火机的火石崩出火星,回到收银台的老板点燃了一支香烟,深吸一口吐向空中,云雾缭绕。在那里,看他一手吸烟,一手点弄着手机,吞烟吐雾中又把手机促到嘴边,用着对外地人来讲一点儿也听不懂的“加密川音”,向电话或者微信的对方讲话交流,屏幕发出的暗淡光线照在他的脸上额上,我能弱弱看见他那眼角的几道起伏的皱痕和反光额头上的沧桑褶皱。他说的我似懂非懂,只听到“要得、巴适”等若干几个极其简单词汇。然后又就爆发出爽朗的哈哈大笑,令人捧腹。之后,一边弹着一段段的烟灰,一边又是连绵不断的方言对话,又是笑意连连,大意不明,令人崩溃……
店里的顾客都在等餐或低头俯身吃着饭,一阵阵嘻嘻溜溜嗦面的声响此起彼伏,也有手机轻微的视频播放声音。不一会儿有人吃完去买单,这时的老板捏着仅剩的烟头,最后吸了一口,将它掐灭在烟灰缸中,笑呵呵地赶紧给顾客结账。还不慌不忙地补上一句:“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说着便起身给即将出店的顾客打开一扇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恭送离开。
我旁边的男子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也上来了,他就狼吞虎咽地噗噗的吃了起来,看来已经饥饿已久。我的饭也快吃完了,便补了一句:“兄弟,慢点吃,细嚼慢咽。”但他根本没有理睬,只是脸上挤出微微笑容,低头又是扑喽扑喽吃起来,我欲言又止。
突然,一曲《半生雪》的铃音片段响起,是他来电话了。他左手拿起放在桌上正看视频的手机,押下接听键,咽了咽口中食物,回神“喂”的一声开启手机对话。又是熟悉的东北腔调,听得是多么明白清楚啊,如果是四川方言,那恐怕就很难听懂了!
不一会儿,我的饭吃完一半,他的比我晚上,但却超过了我的进度。随着电话的结束,神情突然紧张起来,迅速用筷子巴拉巴拉几口,用餐巾纸简单擦擦嘴,给我打了个招呼,就要起身离开,看来有紧急的事情要做。我点了点头,目送他起身走向门口便继续回头吃我的面条。只听叮咚一声,一笔微信付款完成,后面传来招呼声:“兄弟,慢慢吃,我有事先撤了,账已经结了!”我很惊讶,赶紧扭头回应,“啊”了一声,准备挥手送别,但他已经出门去了,不见人影,只看见门上挂着的帘子还在空空摇曳……我无可奈何,心存感激,接受了他的好意。
吃完饭,我慢慢而回,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川音川普,只觉格外异样。我加快脚步,逆风而行,而眼前不断回想起刚才那个东北哥们的影子,他耿直而慷慨的模样在我的脑海里熠熠生辉!
回到出租屋,我顿时感到一阵孤独感缠绕。感觉在外飘荡,远离亲人,而且自家的方言也总要收起来,藏起来,没有平常的亲切感,舒适感,不禁让人感伤。于是,我拨通了母亲的微信电话,与她畅聊,情有独钟的方言脱口而出,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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