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不行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吃饭嘛,随便找个地方就好了,江湖儿女,哪来的如此矫情?”一位负剑少女轻喘着道。
只见她年纪不过二八,脚穿深褐色武士鞋,一袭水绿色衣衫,稍高的个子,头发随意的束起,脸色微红,显然累的不行。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尝到苦头了吧,叫你好好在家呆着非不听,江湖事岂是闹着玩的,这还仅仅走了几十里山路而已。”
说话的自然是这少女的二哥了。少女名叫温秀,家中也算薄有资产,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干啥啥不会。唯一的爱好便是听故事,尤其喜欢听江湖里各种侠骨柔情的大事小情。
此次,其二哥温华来青阳走镖,死缠烂打非跟了来,确是尝遍了苦头。
再看温华,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头发高高束起,挽一个发髻,中间穿过一根银白色发簪,一袭藏青色武士服衬得其身量越发高大。
“此次一路平安无事,多亏有宫兄相伴同行,理应找个好地方,好好谢谢人家。”温华笑着看向身旁另一男子。
这名男子名叫宫奇,长的高高瘦瘦,年纪比之温华小了四五岁的样子,是前日傍晚两兄妹夜宿山寺偶遇,因同来青阳,便相约结伴而行。所幸一路无甚风波,一行人于今日午时进城,此时已过午时甚久,是以三人又累又饿。
“得了吧,都走了这么久了,就没一个称心的地方?依我看啊,是二哥你在作鬼勒。”小姑娘心知自家二哥是个热心肠,喜欢广交良友,可眼前这位的底细你搞清楚了嘛?值得你如此结交。
“哪里作的什么鬼,这青阳城道宽人多,可要说上得了台面的酒楼饭馆委时不多,怎么说也不能委屈了五脏庙呀,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尘世小公子,怎受得了如此委屈?”
“屁的尘世小公子,瞧,我看前面那个酒楼就不错,要不就它得了?”小姑娘被温华一本正经的说辞逗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好看。
“宫兄,你看如何?”温华转而看向宫奇。
“额,挺、挺好的,四海楼在青阳也算是顶顶有名了。”宫奇早饿得不行,连连点头。
四海楼矗立在繁华的大街上,周围行人摩肩接蹱,各类店铺屹立两旁,还有数十条不知去向的小巷交错分布。
“听宫兄这口气,似乎来过这四海楼啊?”温华走到四海楼门前,只见这四海楼分为上下两层,门前耸立着两根圆滚滚的柱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两根柱子上分别刻着一句话,左边的刻着“海到天边天作岸”,右边的柱子刻着“山登绝顶我为峰”,顶上正中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四海楼”三个大字,字体雄浑有力,自成一体,与柱子上灵动飘逸的字体截然不同,显然不是一人所为。
“呵,这、这四海楼的名气可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完的,我们不如上去再说。”宫奇饿的不行,快速走上了二楼。
温华颇有些无奈,瞧了瞧宫奇的背影,又瞧了瞧自家的妹妹,顿时感觉心情好了许多。“至少自家妹妹还不是一无是处。”温华如是想到。
穿过喧闹的一楼大厅,走上二楼,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行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宫奇背对楼梯,温华正对窗口,小姑娘则正对宫奇,位置稍靠里间。窗外是一条宽河,河上几个撑船的艄公正在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声音远远传来,小姑娘忽然童心大起,跟着哼了起来,跑调的厉害,逗得温华哈哈大笑。至于宫奇么,则大声招呼着小二。
虽然过了午时,四海楼的宾客依然不少,大都集中在一楼大厅,多是一些纤夫,间或有一些行商。二楼上的人寥寥无几,除了温华一行人外,只有两桌有客。里间一桌是四个男子,均和温华的年纪差不多大,觥筹交错,笑语不断。除此之外,另一桌只余一人,看不出年纪,趴在桌上,呼噜不断,手中还握着一壶老酒,酒壶精致异常,显是自带。
且说温华这一桌,宫奇自上来之后,大呼小叫,惹得里间几个公子哥频频回头,就连温秀也微微皱眉,温华忽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烫,伸手制止了同伴。
宫奇正对着楼梯口招呼小二,被温华打断,眉头一皱,脸现不悦之色,眼见小二上得楼来,转过身子,不再叫唤,算是给温华留了一点面子。
小二快步走过来,微微伏低身子,两手撑在腿上,气喘吁吁的道:“三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本店有清蒸鲈鱼,竹笋烧鸡,白藕炖肘子……”。
店小二快速的报出一连串的菜名,看得温秀目瞪口呆,正想叫几道可口小菜,却不想被人抢了先。
“将、将你们这儿好吃的都上上来,要快。”说话的不是宫奇是谁。
“客官,要酒吗?本店有女儿红,老白干……”店小二又报出一连串的酒名儿来。
温华正想点一坛老白干儿,却只听一个声音道:“不、不要。”。
说话的自然是宫奇,温华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就这样了,速速上菜,宫兄想必是饿得紧了。”。
“不打紧,不打紧,这许久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哈哈哈……”温秀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温华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秀姑娘,你笑什么呢?”宫奇腆着脸问道。
“哈哈哈,刚、刚刚看见河里一王八吃了鳖,哈哈哈,笑、笑死我了。”温秀笑得越发大声。
“哦,这、这清扬河里还有鳖,我在青阳城里住了这么久,却、却是没听人说过。”说着宫奇往窗外瞧了瞧。
“想是那鳖整天窝在家里,并不常出来走动。”温华瞪了小姑娘一眼。
“这、这到说的在理,哈哈哈,温兄说话真是风趣的紧。”这下连宫奇也笑了起来。
“对了,宫兄,你是青阳城的人吧?”温华打个哈哈,尽管同行两天,却未曾打听这宫奇的来历。
“是啊,前、前阵子回乡住了一阵,此、此次回来却是要呆到过年了。”。
“这么久,如今才初三,我还打算在十五之前赶回去,和家人过个节日哩。”温华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是啊,屋、屋里有什么好耍的,正该像温兄这样四处走走,看看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那宫兄何必屈居这小小的青阳城,正所谓男儿志在四方,何不到京城去转一转?”。温华继续闲聊模式。
此时,小二已陆续的上菜,端了个大盘子,走的稳稳的,此时正要端一盘清蒸鲈鱼,往桌子上放。由于盘子实在太大,一手托盘,一手上菜这种事,纵然熟练如小二,也显得有些艰难。
小姑娘看了不忍心,便道:“两位哥哥,帮着递一下菜如何,这小二也忒不容易?”。
温华正要帮着上菜,却听宫奇道:“凭什么?”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乱说什么,没家教的东西,父母教你的都忘了不曾?”温华怒气冲冲的对小姑娘道。
“我就是没家教,你待如何?”小姑娘也怒气冲冲。
“客官别生气,小的自己来便成。”。
“小二,上酒。”却是邻桌的那位醉客抬起头来,睡眼朦胧的说道。仔细一瞧,却见那人年纪在三十上下,宽袍大袖,蓬头垢面,唯有握着酒壶的手很是白皙,秀美异常,若非喉结滚动,蓄发蓄须,简直就是第二位祝英台了。
“小二,今儿初几了?”那醉客毫无来由的问道。
“初三了,客官。”小二上完菜品,走到醉客身边,宫奇吃得不亦乐乎!
“初三么,哈哈,哈哈哈。”那醉客突然间大笑起来,引得温华,温秀两兄妹频频转头,只宫奇还在大快朵颐,口水四溅。
“客官,还上酒吗?”。小二有些不确定。
“不上了,今儿是得喝酒,不过不是再这儿。去,给我打一壶老酒,我要带走。”醉客将酒壶递给了小二。温华眼尖,隐约看见酒壶上刻着三个小字“醉梦仙”,笔法和四海楼前两根大圆柱上的字迹很是相似。
小二很快打来一壶好酒,酒香四溢,勾得温华肚内酒虫纷纷作祟,忍不住出口道:“小二,来坛老白干。”。
小姑娘忽然抬头看了温华一眼,很是诧异的样子。
且说那醉客拿了酒,转身离开,却怎料重心不稳,一壶好酒泼洒到宫奇身上,头发湿了一片。醉客正想说句“对不住”,却只听得宫奇发了火。
“你眼睛长到狗身上去了?”宫奇横眉怒目,很是愤怒。
“额,对不住,我的眼睛是拿来瞧人的。”。
“噗嗤,哈哈哈。”小姑娘没忍住。宫奇与那醉客纷纷望了她一眼。温华瞪了她一眼,小姑娘转而冲温华做个鬼脸。
“真是晦气,怎么遇到个你这样的东西。”宫奇感觉面上挂不住,大声叫骂。
小姑娘心中没来由的涌出一阵怒气,就要站起身来,觉得自己才是真晦气。
温华轻抚了下小姑娘的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宫兄且先不必动怒,这位兄台也是无心之过,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今天不见明天见,何必为了些许小事而耿耿于怀。”。
“哼,我自是比不上他的,岂会与他斤斤计较。”宫奇转为冷笑讥讽。
“额,这位兄台,你看?”温华脸色有些黑。
“额,兄台,多谢你的好意,我向来只与人把酒言欢的。”。
说着,便只听见宫奇哎呦一声,精瘦的脸庞迅速浮肿,又听叮咚一声,却是几颗带血的牙齿掉落在了地板上。
宫奇懵了,温华也懵了,温秀却高兴的跳了起来。
“改天有缘,愿与兄台把酒言欢,小姑娘也一起好了。”醉客拎着半壶老酒,没走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真性情也,可惜,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一脸惋惜的表情。
“这人是不是真性情我不知道,行事作风确对我的脾气,如果有机会,真想与他把酒言欢了。”温华感触良多,浑然忘了捂着脸小声哼哼的宫奇。
宫奇失了颜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借口敷药,径自离去了。
“那人出手你们看清楚了吗?”另一桌身穿月白色衣服的年轻人问着身边的同伴。
“未曾。”一位黑衣男子道。
“看不出走的哪派的路数。”另一位青衣男子举起酒杯,遥敬同伴。
“似乎有点像千影无形手,不过不是说自穆青死后就失传了吗?”一位褐衣男子不太肯定的说道。
“哈,穆青现状究竟如何,谁又说得清楚。咱们却只是来参加青阳的论武大会,理会那么多做什么。”月白色衣衫男子轻笑道。
“是了,迅如闪电,无影无形,力透山河。此人是不是十年前那穆青还不好说,不过单只这份身手,我却是万万不及的。”褐衣男子有些感慨。
“来来,干杯,不提了,纵使他便是那个穆青又如何,这样的人来的越多越好,我杜怀仲还不曾怕过谁来。”青衫男子大笑着再次举杯。
“原来他便是狂书生杜怀仲啊,看着挺俊的嘛。对了,二哥,其他人你认识不?”小姑娘双眼闪闪发光。
“不认识,不过料想也是顶顶有名的。”经历了刚才的事,温华没有了吃饭的心思,于是,走到楼梯口,叫来小二结账。
小二此时才抱着一坛老白干走上来,料想刚才的争执他是听到了,只是不敢插手。
“客官,承惠三十两纹银。”。
“啊,这么贵?”小姑娘吓了一跳。这一顿饭下来,便当了自家大半年的伙食啊,若换作贫苦人家,当用得两三年了。
温华苦笑着结了账,临下楼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店小二道:“小二哥,你们门前柱子上请谁刻的字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听掌柜的说是十年前一个江湖人刻的。”。
“哦,那样啊。”温华略显失望。
走到门口,再次看向那两根圆滚滚的木头,岁月改变了它们原本的样子,却依旧不能阻止它们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两行大字深深刻在了上面,历经了岁月侵蚀,却丝毫抹不去原本的痕迹,反而像是圆木本身就所具备的。
只是无论温华怎么看,都觉得这字与那人脱不了关系。
“嘿,我想那么多做甚,还是先办正事要紧。”温华收回目光,如是想到。
转身欲行,不料和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温华轻揉有些发痛的额头道,小姑娘则怔怔的望着前方,有些发怵。
“不打紧。”一个身穿黑色武士服的彪形大汉回道。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十黑衣大汉,胸前均绣着一个圆形图案,像是一个帮派的徽章。
在黑衣大汉之后,几个轿夫抬来一顶粉色软轿,从上走出一位锦衣女子,头戴苏幕遮,看不清面目。头发挽了个高高的堕马髻,上面还戴了许多金色首饰,走起路来叮铃作响。
只见这女子停在门前,望向那两根圆木,亦或是那木头上的字迹,望了许久,最终轻叹一声,对候在旁边的丫鬟说道:“我有些乏了,庆生宴的事情,你看着办吧,本来我也没打算办这个劳什子庆生宴的。”。说完转身回了软轿。
“夫人哪,这说明老爷在乎你呢。就是要羡煞死别人家的大妇哩。”小丫鬟一脸憧憬。
四海楼对面,二楼一户民居,之前那醉客坐在窗边,手中仍旧紧紧抓着那精致酒壶。酒壶底部依稀可见四个精致小字,字迹工整秀丽,与瓶身“醉梦仙”三字迥异。上面刻着“阿青若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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