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实是一个困兽斗场,我们不知觉就成了把玩之物。拉姆如是,我也如是。
陈学文似乎逃脱了,他的警惕过于深刻,以致于将自己埋在历史的阴影里,既无从剥离,也不在现实里露出端倪。以一个斗智斗勇的狭隘,实现了某种理想主义。
而这理想,却又成了拉姆的宿命,像一场泛滥的洪流,她不得不完成一个信徒的回溯。她的明天毫无质感,恰有昨天才可触摸。
村长嗅着雪地里的气息,领着我往卡格博峰追了上去。卡格博峰位于滇藏边界的怒山山脉,与西藏境内的他念他恩山相连。
我们急急走了约莫一个钟头,越往上走积雪越厚。每一步都要从深陷其中挣脱而出,像两个奋不顾身的英雄,誓要跃过逆流浅滩,跳入历史的汪洋大海,成全这彼此救赎。
似乎已跨入了生命禁区。节制在这里缔造出一种严酷的自然美学,雪山开始了温柔告诫,呼吸越发艰难,每一口都需要留有余地。
积雪已没过膝盖,沿着山势陡峭铺排上去。行走成了虔诚的仪式,我不得不弯下腰身,每一步都匍匐叩拜,一步一步往山峰挣去。
山峰背面是一个几经垂直的斜面,一条突起的山脊刀锋般矗立,在白色的尽头,与后面的主峰相连。月色都忌惮这刀锋气势,停在一侧,留下对岸一个暗黑世界。雪白都没了颜色,臣服在阴影里睡去。
这里不会有半点活着的气息。我们与那串脚印失去了联系,拉姆从这夜色中消失了。
村长朝着黑暗深处张望。我暗自期待这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在那深处,黑云卷积,裹挟着一瞬即逝的光闪,发出轰隆的雷声。黑与白在缠绕,我心念触动,这不是我在前天中暑时的异象吗?
我隐隐期待那个即将出现的“∞”图案,却是另一番光景。黑白相抵的刹那,竟从云层中发出五彩的光束,直直射下,在雪地上投下一个正圆的光影。圆圈的中心赫然泛着蓝色的波光,又像是一种宝石的侧面。
突然,在那波光的旁边,我似看到了黑月和拉姆的身影。还没等确认仔细,村长就顺着刀锋狂奔起来。我连忙跟在后面,一步踉跄,既然化作一个人球,堪堪滚了下去。
走到近前,五彩极光消失无踪了。面前确有蓝色的轮廓。圆的中心,竟然是一个水色湖面。隐隐有热气蒸腾,看样子是一个天然温泉。
我和村长隐在黑暗里,正要出来,却瞧见黑月领着拉姆正朝卡格博峰跪拜。拉姆的动作缓慢,但看不见迟滞迹象,仿佛发自内心的虔诚,丝毫不敢怠慢每一个动作。
跪拜完毕,拉姆开始缓缓脱下衣物。我正要避过脸去,却发现她很快露出了男儿肌肤,浑身的肌肉线条如山脊雕塑,挺拔硬冷。他一步一步朝湖中走去。
这湖似透出一股乱人心神的鬼魅来,完全没有浮力,拉姆没走几步,就淹没了头颈。他毫不畏惧往前走着,很快在水面上就不见了踪影。
我暗暗吃惊,正要冲出去救他。黑月突然一阵长啸,刚才的云团中突然一道闪电直劈下来,划开了湖面一道口子。深蓝自愈般,很快将闪电吞了进去。闪电在水面下居然发出耀眼的光,快速地游荡碰撞。
黑月的额头竟然也发出亮光来,像极了刚才的那道电闪。它开始围着湖面奔跑,引得闪电跟着它转圈。水面上逐渐发出一种“斯斯”声响,不一会冒起大小的水泡,烧开了一般,越来越密集起来。
蒸汽托举着拉姆,从水面下直直地浮了上来,悬在湖面上,天神一般。
闪电竟然从水里钻了出来,往空中而去,击中云团的中心。云团也变得通透,闪耀着,突然下起雪来。雪在水面上堆积,既不沉降,也不融化。
湖水顺着雪堆的边际攀援而上,将拉姆包裹进去。
拉姆在包裹中睁开了眼睛,发着盛烈的红光。这红光越来越强,形成两道光束,冲破包裹,向云团射去。在击中的刹那,云团中的闪电迎击了出来,撞在一起。白与红较量着,互不相让。
许久。明亮的颜色淡了下去,发出一阵急鸣,被云团齐齐收了回去。
拉姆闭上了眼睛,从悬空中跌落,湖面又像是裂开了口子,将拉姆抢了下去。
黑月似有焦急,直直地等着湖面。
仿似一生漫长,湖面才有波动文章。黑月更紧张起来,死死盯着湖面中央,作势欲扑。
突然一个人影浮出水面,发出一阵憋息后的长吁。
黑月见状,对着云团又是一声长啸。湖中的人影缓缓睁开眼睛,看清岸边情势,欣喜地用汉语喊道:
“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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