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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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紧张地看着江映画，小光和小诺也带着紧张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江映画见到大家都这样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发虚，她吞了一口口水不自在地问：“我是黑暗之城的人，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她看见三个孩子在听了她的话后一齐在脸上露出激动欣喜的笑容，尤其是阿和，她的眼睛红红的，隐约有泪光。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心里有些不安。她知道外面的人对黑暗之城的评价并不好，他们将黑暗之城描绘成一个邪恶的恐怖之城，将黑暗之城的人视为洪水猛兽，所以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来历。可是面对这三个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孩子，她决定以诚相待。

“阿姨，我出来是要找我阿爸的，我听人说他去了黑暗之城，可是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没有听过这个地方，有少数几个听过的，但也只是听说而已，他们并不知道去黑暗之城的路怎么走。阿姨，您可以告我们通往黑暗之城的路该怎么走吗？我要去那里找我阿爸。”

听了阿和的话，江映画心里悬着的石头轻轻地落下了，她舒了一口气，温和地笑着说：“我不会给你指路的，因为从这里到那里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你们几个孩子走那么远的路，我也不放心，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也想回家了，所以我会和你们一起回去。”

三个孩子脸上的表情先是由期待变成失望，然后又迅速地转变为狂喜，阿和笑得两只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阿姨，真是太感谢您了。”

枣红马听到主人大声的说话声，停止了吃草，将头抬起来往这边看了看，见到主人将那只爱闹腾的黄狗抱在怀里揉着它蓬松的毛，不甚开心地摇晃一下耳朵，又低下头继续吃草了。它不喜欢那个爱闹腾又贪玩，还特别会向主人撒娇的家伙，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主人会宠爱它。不过，它也不是很在意那只黄狗分走了主人的宠爱，它知道自己对主人来说是最忠实的伙伴和帮手，那只黄狗，不过是个卖乖讨巧的宠物罢了。这样想着，它就摇了摇头，傲娇地对着天空嗥叫了一声。

见到阿和这样高兴的样子，江映画慎重地坐直身体，对着阿和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妹妹，谢谢你和你的小伙伴救了我！那天晚上在绿光城见到你，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你求救。其实那天回去之后我还笑话过我自己，你们都还只是孩子，又怎么救的了我呢？就算是你们有能力救我，在我做下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又凭什么期待能够得到你们的原谅，并且出手相救呢？没想到在我将希望放下，只一心求死的时候，竟然真的等到了你们的帮助，带我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谢谢你们！”

阿和不好意思地避开身子，不接受她的鞠躬致谢，她红着脸说：“阿姨，您不用谢我，我什么忙也没有帮上。要谢，您就谢小光和旅馆里的那位婆婆吧！是小光说服了婆婆，告诉我们你的下落，也是婆婆想办法将您救了出来。”说道这里，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婆婆，脸上都露出担忧的神色。

小光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那些人发现我们把人救走了之后，会怎样责怪婆婆。”

小诺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可能，他看着江映画说：“他们会不会把婆婆杀了？”他的脸上带着祈求的神色，他多想听到江映画能够说出一个有力的理由来坚决地否定他的猜测。然而他失望地看到江映画的脸上露出脆弱哀伤的神色，用犹疑的口吻说：“阿姨为他们生了那么多孩子，他们应该不会那样对她吧！”

小光敏锐地觉察到婆婆和江映画都不止一次地说到生孩子这件事情，他皱眉问道：“为什么你和婆婆总会提到生孩子这件事情呢？她生了孩子，就可以躲过责罚吗？”

江映画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的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神色。“是了，你们才在那里呆一天一夜，不知道那里的秘密也正常，就连我，也是因为事先听说了有关那里的传闻才知道的。”

“什么传闻？”小诺问道。毕竟都还只是十多岁的孩子，年龄最大的小光也只有十六岁，大家都被引出了好奇心，全都好奇地看着江映画。

江映画将双腿盘坐在身下，将她的经历徐徐道来。“我离开太阳城之后，又去了几个城市，但是都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连一点奇闻异事也没有听到。我就准备先给自己放个假，一边游山玩水，一边等待新闻的出现。一天，当我在酒吧喝酒时，认识一个走南闯北的杂货商人。我知道他这样的人也是在一个个城市之间游走的，便问他有没有遇见什么奇闻异事。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报多大的期待，没想到他还真的兴致勃勃地给我讲了他在一个城市的异闻来。”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用眼神环顾一下三个聚精会神的听众，慢悠悠地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才接着说道：“他告诉我，他刚经过一个因为抛弃信仰而被神灵诅咒的地方。那里的人没有信仰，不敬神佛，没有善恶的标准，做起恶事来和行善一样普通。可能上一秒才将落水的人从水里救出来，下一秒就会因为一言不合而将救起的人重新推入水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淹死。那里没有寺庙，每个人心中都没有善于恶的标准，我行我素，肆意妄为。因此而受到了神的诅咒。”

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原因，她说道最紧要的关头又停了下来，拿眼睛看着众人，似乎在等待着听众提出问题，以便接着往下讲。

“什么诅咒？”小诺不负期望地问道。

“‘生育率持续降低！’那个杂货商人脸上带着神秘的表情对我说道。他说，他们因为没有敬畏之心而大行恶事，所以神诅咒了他们。那里的生育率连年降低，很多夫妻婚后都生不出孩子，就算是幸运地怀孕生产了，生下的婴儿也极难养活，新生的生命越来越少，所以城主就实施了一系列鼓励生育的政策。市里修建了统一的抚养机构，孩子一出生就离开父母，送到育婴院由专业人员照料，一岁后就送到育幼院，在育幼院长到三岁，就去学校读书，每个孩子会一直在学校里长到大学毕业为止。在参加工作之前，还有专门的岗前培训机构，告诉这些城市的新鲜血液基本的社会经验和行业准则。这就像一条完整的生产线一样，每个孩子出生后都不用父母操一丁点儿心，而且，每生一个孩子，父母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可是即使是这样，新生的孩子也越来越少，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再过上百年就会变成一座没有人烟的废墟了。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对我说道‘我在快要离开那里的时候，遇见一个惠顾我的女客人，我见她满脸忧愁，就问她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她告诉我说结婚三年后一直未能怀孕，丈夫和公婆待她很不好，她说着，眼睛就红了。这样含泪欲泣的模样比嚎啕大哭更容易令人心生怜悯，我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酸酸的，很可怜她，于是就免费送了她一尊送子观音的佛像。告诉她将佛像摆在家中，每天虔诚跪拜祈祷，佛祖一定会保佑她早日心想事成。’”

“杂货商人说到这里，又叫酒保给他开了两瓶啤酒。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就问他去绿光城的路该怎么走。他见我真心想去那里，就叫我拿纸笔给他，他在我的笔记本上仔细地画了通往绿光城的线路图。就这样，我沿着杂货商人给我绘制的地图找到了绿光城。没想到，我刚到城外，就看到城外的一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我小心地混迹在人群中，从人们谈论的对话中得知了被绑在广场中央的那个女人竟然就是杂货商人赠送佛像的那个女人！这里的人发现了她在家中偷偷供奉佛像，将她视为异端，要依照律法施以火刑。那是我从业之后，第一次希望能够阻止即将在我眼前发生的惨剧。可是我手无寸铁地在那里，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上泼满汽油，然后将划燃的火柴仍到她身上。她瞬间就燃成了一个火人，凄烈尖锐的哀嚎声随即响彻在人群上空。人群里发出兴奋的‘哦，哦’声，他们像是在欣赏马戏里通过自虐来博取观众笑声的小丑的表演一样，脸上带着津津有味的笑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怜的女人被大火焚烧成一块扭曲的黑炭。”

“我害怕极了，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地狱里。我浑身颤抖着，眼泪源源不绝地从眼里涌出来，落在我的手上，相机上。我的心第一次为自己的职业而感到自豪，虽然我不能救这个可怜的女人，可是我可以把她悲惨的遭遇拍下来，告诉大家。我想走的更近一些，好拍到这群观众脸上的表情，可是我刚往前面走两步，就被人发现了。他们没收了我的相机，将我带到正前方的台子上，那上面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个人说，要依法烧死我，我一听说刚才那个女人所遭受的一切将发生在我的身上，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哆嗦。这时，坐在正中央的那个被他们称为城主的人说，我是个外来的女人，不能浪费了身体里的新鲜血液，他将我赏赐给了他的秘书。要我为他的秘书生育孩子，将功折罪。”

讲到这里，江映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天发生的事情还犹在眼前，那个女人临死前发出的凄烈的叫声还犹在耳畔。江映画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还差点在那里地送了命，此时坐在这里对大家讲述自己的遭遇，就连她自己也不禁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怎么会有这样恐怖可怕的地方呢？这些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并且当我身陷囹圄放弃希望一心求死的时候，竟然是眼前这两个少年和女孩将她拯救出来，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她再次感激地看着阿和说：“我被那个男人带回家后，逃跑过很多次，可是每次都失败了，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我，我跟本就连他家的院子都出不了。我放弃了逃走的想法，决心将自己饿死，我下定了决心，死也不愿意为那个我不认识的人生孩子。就当我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遇见了你们。”

她眼里的眼泪像夏天雨后的山泉一样，源源不绝地涌出来。“谢谢你们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