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我们都要面临文理分科。我的期末考试成绩在全年级排名第33名,前32名全部选择了理科,因为当时普遍认为理科生将来就业面广、前途光明。而我却不顾班主任的劝导,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文科,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我的物理成绩太差,确切地说,是物理中力学成绩太差,但是我对光学却很感兴趣,成绩也一向不错,这也许和我从小就喜欢摆弄放大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拥有的第一个放大镜很精致,可惜多次搬家之后,现在已经找不到了。那个放大镜是母亲专门给我买的,黑色的菱形塑料框架,镜片是乒乓球大小的圆形玻璃,可以折叠收拢,令人爱不释手。小时候像样的玩具不多,这个放大镜就显得尤为珍贵,睡觉时都要放到枕头边,确保一睁眼就能看到。刚拥有这个放大镜的时候,我只会用它放大书上的字、树上的蚂蚁、地上的虫子、蜻蜓的翅膀、肥皂泡的泡壁、电视屏幕的画面,或者把放大镜放在离眼睛远一些的地方,从放大镜里看远处景色的倒像,其中的科学原理虽然不懂,但也觉得新鲜有趣。后来,母亲考上了函授大专,在烟台师范学院脱产学习一年,假期回家时,给我背回来一套《新编小学生十万个为什么》,厚厚的四大本,崭新的塑封封面,五颜六色的彩印书页,引人入胜的丰富知识,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其中最吸引我的就是透镜原理和天文知识,因为我从小就对宇宙、星系格外感兴趣,更因为我实实在在地拥有一枚真正的凸透镜!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书里的相关内容,每学到一个关于凸透镜的新知识,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我的放大镜做实验,一遍一遍乐此不疲。
我最喜欢做的实验,就是用放大镜聚焦太阳光,测试哪一种材料能最快燃烧起来。天气越热、阳光越强,效果当然也就越好,于是我专门挑万里无云的盛夏午后,日头最毒的两三点钟,拿着我心爱的放大镜,在太阳地儿里聚精会神地聚焦阳光。得将镜面和阳光照射的角度垂直,再慢慢调整镜片到地面的距离,等镜片下阳光聚集成最小最亮的一点,就可以用来引燃试验品了。最开始用草稿纸、报纸、香烟盒,后来用干草、塑料布、火柴棒,再后来就天马行空了,水也试过,硫磺也试过,火药面儿也试过,鞭炮捻儿也试过。就是那时候,我发现了黑色的纸比白色的纸更容易吸热,整块的硫磺真的可以被聚焦的阳光快速融化,也知道了火药面儿是可以呲啦一下把眉毛烧焦的。夏天的阳光本就刺眼,聚焦后的光点更是无法直视,但是为了我钟爱的光学实验,顾不得双眼刺痛,也不怕烈日炙烤,汗流浃背也浑然不觉,现在想想,这不疯了么。当时看了凡尔纳写的科幻小说《神秘岛》,里面有工程师用自制的放大镜引火的情节,钦佩不已,于是也想尝试一下,团了一把干草就用放大镜照啊照,一直等到干草烤焦了、冒烟了,也没能像小说中一样引燃一堆篝火,还以为小说里都是骗人的。直到有一年深秋,我和小伙伴们在河堤上打闹,我照例随身带着放大镜,那天阳光特别好,清风拂面,我心血来潮想试试河边的草丛能不能点着。不一会儿草丛就冒烟了,烟气越来越浓,突然“轰”地一声,干透了的野草呼隆一下就烧了起来,火借风势,刮刮杂杂地蔓延开来,把我们几个吓坏了。愣了几秒钟,这才想起来得赶紧灭火,深秋的野火啊,哪有那么容易扑灭,我们几个半大孩子用脚踩、用沙子盖,还有的用身上的衣服在河里浸透了,往火上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把火扑灭了,这才发现衣服都已经被汗湿透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怀疑放大镜的威力了。
和夏天相比,其他季节的阳光虽然没那么强烈,可聚焦后的能量也是不容小觑的。惊蛰过后,老家的院子里各种昆虫都活跃了起来,数量最多的就是蚂蚁。自从我有了放大镜,蚂蚁们就肯定特别盼望阴雨天,因为只要是晴天,就很有可能遭受到突如其来的人造高温辐射的摧残。勤劳的蚂蚁们原本正在排着整齐的队伍搬家觅食,我不怀好意地把放大镜放到蚂蚁队伍上方,一点点地聚焦阳光,然后出其不意地把光点移到蚂蚁群中,只听很轻微的“呲”一声,紧接着一小股淡蓝色的焦烟腾空而起,地上便多了几具蚂蚁的尸体,其他的蚂蚁们惊恐地四散奔逃,我连忙追击,小小的蚂蚁在我的“高科技”武器面前毫无抵抗力,只要不小心跑到光点下,立即蜷缩成一团,比用水枪射击效率还高。小时候还不懂得残忍的含义,蚂蚁虽小,也是一条条生命,为此我还特意从网上搜索了,原来好多人都和我有着同样的经历,也只好以此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了。冬天蚂蚁蛰居地下,用过的演草本和随处可见的枯叶又成了我的试验材料,有时候在演草纸上烧出字迹,有时候沿着枯叶的纹路设计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艺术品”,偶尔会不小心烫了手,还有两次把裤子和棉鞋烧出了洞,被母亲训得魂不附体。
这套《十万个为什么》还有一章关于望远镜的描述,于是我又特别渴望能拥有一架天文望远镜,每天晚上都能观看神奇的宇宙和星空。无奈没有零花钱,乡村商店里也不可能买到,后来了解了望远镜的原理,就突发奇想,要自己组装一架。小学生哪懂得什么伽利略式还是开普勒式,天真地以为用一块凸透镜、一块凹透镜就可以做成望远镜了。凸透镜就是放大镜,我有,可去哪儿找凹透镜呢?正巧有一次去母亲办公室玩,办公室里有一位物理老师,看到我拿着放大镜抱着一本世界地图册看得津津有味,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镜片给我玩,说你用这个试试,看东西会变小!我听了一阵激动,这不就是凹透镜嘛!赶紧一把抢过来,这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圆形镜片,茶杯口大小,虽然挺旧了,但是透明度还很高。我不好意思开口要,就央求着母亲问那位老师,能不能让我带回家玩两天,那位老师也很爽气,大手一挥,拿着玩去吧,我这儿还有呢!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也顾不上看地图册了,抱着镜片盯着挂钟,度秒如年地等着放学,好赶紧奔回家做我的望远镜去呀!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母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到家里,还没等车子停稳,我一溜烟儿就跑到了我的小屋里,从怀里掏出我的放大镜和刚得的凹透镜,一对比才发现,好像不太对,人家书里画的望远镜,都是物镜大、目镜小,可我的放大镜只有凹透镜的一半大,这可怎么整?不管了,先搞定镜筒吧!用啥做镜筒呢?我又犯了难,想要塑料镜筒,没地儿买去;想用木板卷起来,也没材料没工具。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好因陋就简,用报纸卷成纸筒代替。没有专业精确的测量工具,我就用最笨的办法,先把放大镜的镜片摘下来,然后两只手分别拿着凸透镜和凹透镜,一前一后放在眼前,慢慢调整距离,直到能比较清晰地看到远处物体,就让父亲帮忙量好距离,这就是镜筒的长度了。至于怎样把镜片和镜筒装到一起,我连双面胶都没有,就用透明胶带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粘得尽可能牢固。折腾了一晚上,终于捣鼓出了一架灰突突软趴趴前细后粗的纸筒“望远镜”,人家的望远镜都有支架,我得用手擎着,而且不能用一只手,得双手并用,小心地托着,否则纸筒就会折弯成两截。夜深了,我却没有丝毫睡意,心急火燎地跑到房顶上试验我亲手制作的望远镜,那一夜月明星稀,透过粗劣不堪的纸筒、狭小朦胧的镜片,终于看到了更加清晰的明月和不再眨眼的星星,遗憾的是,这粗制劣造的望远镜完全谈不上放大倍数,镜中的星月只是似乎更加清晰、明亮了一些而已。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贪婪地搜索每一点能寻觅到的星光,直到双肩酸痛难忍、母亲呵斥再三,才依依不舍地下楼回屋,睡前仍不忘把我心爱的望远镜轻轻放在床头的书桌上。
时光匆匆,这架纸糊的望远镜在数次搬家中不慎遗失了,随之不见的还有我第一个放大镜。高中时选择了文科,虽然对天文地理、宇宙时空仍然钟爱有加,但毕竟学业繁重,高考才是第一要务,这些知识对于文科生而言就成了旁门左道,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去涉猎,只有在课余时间翻看几本《科学画报》、《科幻世界》聊以自慰。时至今日,我对于这类文学作品仍然兴致不减,尤其是刘慈欣的《三体》这种硬科幻,经常沉浸于作者描绘的波澜壮阔、恢弘磅礴的新奇世界中无法自拔。也正因如此,虽已过而立之年,每天都要面对繁忙紧张的工作和方方面面的压力,却也更加盼望能有一刻沉静的时光,让自己重拾儿时对于星空的那份憧憬和幻想。今年刚刚搬了新家,恰好住在顶楼,顶层的天台开阔空旷,视野极佳,正好可以用来观星赏月。女儿一天天长大,何不买一架真正的天文望远镜,让小姑娘也和我一起感受星空的美妙和魅力呢?
说办就办,现在就订货!
李虎,2019年5月8日于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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