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eouki
锦衣乌冠,何处问烟柳?还看官洲!
壹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终于拔掉了慕容家这根肉中刺。”
一个机灵的小厮堆起满脸笑容低头哈腰的跟在一个大腹便便满脸肥肉的男人身旁,男人鼻大唇薄眼睛小,被小厮这么一阵祝贺,脸上的肥肉像两座高耸的小山,硬是把双眼挤成了一条缝。
此刻天色橙黄,天空的云锦在微风的拉扯下慢慢黯淡。男人笑完后正要说话,一个惊恐万分的丫鬟突然跑来促膝跪下,颤抖着声音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六夫人肚子疼起来了。”
被唤作老爷的男人是朝中二品官员,四十来岁左右,名曰钱冲。钱冲此人心胸狭隘手段狠辣,家有六室,六夫人柳月是半年前从南阳商贾手中抢来的女人,颇得钱冲喜爱。而且两人刚成婚柳月就有了喜讯,钱冲更是宝贝她得很。此刻,听闻柳月肚子痛,钱冲只一脚把丫鬟踹倒在地,骂了一句夫人有何闪失必定叫你乱棍打死后就扬起厚重的步子匆匆离了去。
“老爷,您来啦……”见钱冲急切推开房门,柳月挺着肚子坐于室中,面若桃花嫣然一笑,哪里有什么病痛的颜色。
“月儿,你没事吧?”
“没事了,突然又不疼了”
“你又调皮是不是。”钱冲用少有的嗔怪看了看柳月,随后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也马上跟着摇曳起来。然后,他伸出大手,对着跟来的小厮摆了摆手,小厮乖巧的闭了门退下。
“老爷,慕容家的几十口人全都被处决了吗?”
“都处决了,哈哈,终于把慕容家拔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刘家了。”钱冲哈哈大笑,搂过柳月,硕大的手掌拍在她的肩上却轻柔无比,“不过啊,处理刘家的事,我还是先等你把孩子生下再说。”
“谢谢老爷,不过,老爷说话可要当真”柳月音色娇媚百态,伏藏在肉墙似的胸脯上的脸却在语止之后骤变寒凉,清澈的双眸似被锥心之痛牵扯一般氤氲起一片悲痛的薄雾。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可是您说的哦,听说官洲前两日新来了一名雏妓,你可只能在家陪我,不准去找那人。”柳月的脸色瞬即恢复千娇百媚之态,说罢,就柔柔从钱冲怀里起身,脚步轻移立于矮桌前,一边泡茶一边说道:“老爷,这是我前几日偶然得来的一种香茶,等我泡来您尝尝。”
“好好好……”钱冲坐于床沿,似在思索,只一口应道。
再说那茶,热滚的水刚倒入杯中,屋内竟像生满了百花,一股迷人的香气像陈酒一般醉人无比。钱冲闻得茶香,回过神来嘴角清扬道:“这茶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这么香。”
“老爷,这可不是什么玩意儿货”柳月端起茶来,盈盈递于他,“这茶叫做醉蝶,听说蝴蝶闻了可会晕眩三日呐。”
“那可不就是迷药了”钱冲开玩笑一道,没注意到柳月因此一言神色间惊愕的转变,只接过茶杯,拂了拂鬼魅一般似有若无的浅色茶瓣,隐隐小酌了一口,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直到一杯饮完,再放下手中杯道:“嗯,果然是好茶”
“那老爷还要再来一杯吗?”柳月又盈盈笑道,仿佛之前的惊愕只是一眼错觉。
“不了,好茶可……”突然,钱冲语止,一脸痛苦的捂着肚皮道:“月儿,看来我并不适合享受这样的极品啊。”说完就捂着肚子跑出了屋去。
屋里的人望着他像一颗肉球一样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如花似玉的脸当即黯淡下来,大颗大颗的泪水像夏日的雷雨打湿了整片脸颊。
贰
小跑着出了门的钱冲,心中预计已经离开了柳月的视线后,就马上停下脚步直起身来。小厮马上跑上来扶着他小心翼翼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没事”钱冲摆了摆手,停下来喘了两口粗气,这才疾言厉色的问道,“听说官洲新来了一名雏妓,你怎么不与我说!”
“老爷,那雏妓也是前两日才到的,你那时候正忙于对付慕容家,所以……”
“所以你就让我从六夫人那里才能听到这样的消息”钱冲说罢,一脚就踹了上去,问,“那雏妓可曾被人糟蹋过了。”
“还没”小厮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应道,“那雏妓叫做冗木,听说他与官洲的夫人定了一个三日的约定,说是如果三日之内没有等到想要等的人才肯接客。”
钱冲轻哦了一声,改了颜色绕有趣味的淫笑问道:“那他要等的是何人,莫非就是我。”
“不……不是,那个雏妓是个男的,好男风”小厮机灵道。
“哦,是吗,那我可没兴趣。”钱冲无趣的摇了摇头,“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不喜男风,那他等的人总不能是我,你倒是说说他等的是何人。”
听得钱冲这么一说,先前还沾沾自喜的小厮马上又战栗起来,生怕再挨一脚,唯唯诺诺道,“是刘志!”
“刘志!”钱冲咬牙切齿的加重语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是刘志。既然那雏妓喜欢刘志,那可怪不得我去找他的麻烦。”说罢,面露狠厉之色,脸上的肥肉也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愤怒,竟也僵硬起来不再摇曳。
夜幕渐渐降临,天空上最后的一抹光亮仿佛是被某人的行为所恶心到了,一瞬间就拉过夜幕的黑帘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虽说黑色笼罩了整片大地,但官洲的夜晚却是一片闪烁的金碧辉煌。官洲,是京城最著名的一座青楼,坐落于街上最繁华的地段,里面的姑娘和男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上等姿色,随便一人就足以一顾倾城。但,此楼却只做朝中官员的生意,至于常人,哪怕你是一掷千金也照样会被闭在门外。“官洲”这个名字便由此而来。
官洲内设有两阁,一谓雅阁,此阁全是生有媚骨的女人,莺莺燕燕沉鱼落雁;二谓风阁,此阁全是清一色的男子,专为朝堂上喜欢男色的官员所设立,此刻被钱冲所气恼的冗木便是站立于风阁的高台之上。他穿得一身出尘的白衣,乌黑的长发没做任何束缚轻铺身后,净白的脸上稚气未脱,如墨的双眸却古井无波的望着台下,仿若谪仙望于凡尘般面无表情。
官洲的老鸨是个婀娜多姿的女人,自称“夫人”,传言她身后有江湖上最大的暗杀组织,所以,自官洲成立以来只在三年前生过一次事端,但那位一品官员第二日就被人悬挂于城墙之上,从此,但凡是进了官洲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是唯唯诺诺的像个伏在猫跟前的老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后美丽的食物,却不敢强抢豪夺。
此刻,夫人便一手挥着一条绣着蝴蝶的手帕,一手按在一名年轻气壮五官端正的官员胸前,道:“今夜是冗木约定的最后一夜,大人要不去我那里坐坐?”
“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在下只好男风”
“好了好了都安静”被男人拒绝后,夫人愠怒的对着吵吵闹闹想要一亲冗木芳泽的官员一声吼道:“你们要是谁能打动冗木的心就尽管去,老娘丑话可说在这里,你们不准打架!”说罢,便摇晃着臀离了去。
叁
夫人一走,台下顿时哄闹了起来,冗木静静的立于高台之上,像皇帝一样睥睨一切,但他知道,自己可不是那大权在握随便就能决人生死的皇帝,不过是一个沦落到青楼里的一个小小雏妓罢。他一言不发的望着台下,倾国倾城的容颜依然毫无波动,被风吹起的衣袂顺风而舞,更添了几分灵动。
钱冲一进门便看见这一幕,一瞬间就看呆了,恶咽了两口口水,突然被人一声高呼拉回了现实。
“冗木,我愿意出一万金,可以吗?”
“不可以,我只想等待刘志刘大人”冗木的目光扫了一眼跨门而入的钱冲,然后收回目光掷地有声的说道。
再观问话的那人,他却是激动起来,要知道冗木之前可从来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样,不曾回过任何人的话。但听得刘志这个名字的钱冲却咬着牙邦恼怒了起来,先前还沉沦在冗木容颜的美好马上就被撕碎。但他马上就稳住了怒火,想了想,如若要惩戒冗木,还得软来,于是只高昂起头对着台上的人道:“刘志他向来不好男风,你就是再等下去也是枉然。”
“是吗,那不是钱大人吗?”冗木声音清冷,仿佛还按压着一丝颤动,“听闻钱大人也不喜男风,今夜怎么也到我这里来了?”
听得冗木一说,众人这才惊愕的回头望去,不过很快就懊恼的回过头来,装着没看见的样子,因为钱冲的官位比他们都在他们之上。
“我也是听说官洲来了一绝世美人,这才破戒相守。”
“哦,既然不喜男风的钱大人都能被我引来,那看来我对刘大人的向往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如果他在京城可能还会为你所动,只可惜,前几日他就去了浙江。”钱冲撒谎说道,前面的众官员面面相觑却只敢听着不敢拆穿。接着他又道,“如果你今晚不应了我,我明日定要叫你好看。”
闻此,冗木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变,似是被恐吓住了一般,清澈的眸子无奈的看向了屋顶,最后叹了口气,道,“钱大人,不好意思,是在下有失远迎了,还请钱大人到屋里一谈。”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钱冲脸上的肥肉却又摇曳了起来,然后大摇大摆的在两个护卫的陪护下,上了三楼。冗木正立于门外,此刻他脸上已经戴上了倾世的笑容,对着钱冲完了弯腰,然后推开门道了一句请,这才走了进去。
“钱大人,不好意思,小的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进了屋,闭了门,冗木声音清朗语调柔软的道。
“无碍,无碍”走近了,钱冲望见冗木淡雅不失清俊的容颜又微微震了震,之前的怒气完全抛之脑后,只迫不及待的一把抱住冗木,笑道,“如此美人,我还怎好怪罪。”
听闻罢,冗木嫣然一笑,从袖间拿出一颗香料来,坏笑:“大人,这种香有特殊的效果,要不等我去熏上一颗,这样咱也好玩得开心一点。”
“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去。”钱冲肥头大耳的把下巴置于冗木肩上,跟着他一步一步向前移动,冗木说,“这香叫做蝶恋,听闻效果很好。”
说罢,香炉里燃起寥寥青烟,味道竟然和钱冲之前喝过的醉蝶香味略微相同。冗木望着青烟袅袅的香炉,微微笑了笑,转过身来双手环抱轻贴钱冲腰迹,然后把头低藏于肉墙里,声音细软羞涩道:“大人,这是我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钱冲心中早已迫不及待,听闻他这么一说,当即一把抱起冗木,把他摔在床上,“那就让我来教你吧”。
说着两只硕大的手狠辣的撕开冗木身上无暇的外衣,露出洁白细腻的皮肤,他刚要饿狼一般扑吻上去,冗木却伸手挡住了,道:“大人,我先来替你宽衣吧。”
“还是我自己来吧”钱冲淫荡的笑着,双手快如闪电,不过片刻就把自己脱得精光露出一身肉堆堆的肥肉来,接着又扑了上去。这一次,他又是刚要啃上去,冗木却突如其来拿出一把匕首,面目狰狞的朝他刺了去。
肆
钱冲虽然肥胖臃肿,反应却不慢,眼看匕首就要落在背上,他却像蛇一样灵活的抓住了那只握着匕首的手。然后使力一夺,匕首就脱离了冗木手掌,直愣愣的落在地上。接着,他又伸手把冗木另一只手缚住,嘿嘿笑道:“哟,美人竟然还想刺杀本大人呢”说罢,蓦地露出凶狠之色,“是谁派你来的,快说,否则我就要你好看。”
“谁?哈哈哈……”冗木仰头大笑,似是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怒吼起来,“你说是谁,你诬陷慕容家造反,残害慕容家几十口的人命,现在却还来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是我的良心,是我心中熊熊燃烧的仇恨!”
“仇恨?”这次钱冲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慕容家还有一个余孽啊,只是没想到啊,昔日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慕容家的公子,现在竟沦落到了青楼……不过你还算聪明,知道我不喜男风就以刘志来激我……不过,你还是嫩了点。你说,要是我再把你给……”
钱冲的话尚在嘴边,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和丫鬟的哭喊。
“外面是怎么回事!”钱冲怒吼道。
门外的护卫应道:“大人,听说柳夫人肚子疼得厉害,已经见红了,你说……”
“说什么说,你们还不快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要是夫人和孩子有什么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门外的护卫惊恐应了一句就踏着急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厢,钱冲回过头来,捡起地上的匕首,道:“本来还想让你陪本大人爽快一会儿,但是夫人身体抱恙,现在看来好像不行了呢,哎,真是可惜了。”
说着,就把冰凉的匕首贴上了冗木的脸面。那一刻,室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就连蝶恋熏香的味道已经散了好多。
冗木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在一脸阴狠的钱冲面上转了转,泪水像决堤的河流一样滚滚流下,不但如此,就连之前脸上的憎恨也像梦里的烟雾般完全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恐惧和颤抖:“对不起,大人,对不起……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要不你把我带回去做你的禁脔也好,不要杀我……求求你了。”
听得冗木马上就求饶,钱冲乐了,开怀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有多傲骨,原来慕容家的种竟然是个窝囊废,不过,本大人可不愿意养一头随时都会毁了我的饿狼。”话毕,就举起匕首狠劲的朝冗木胸前刺去。
但是,意料之中鲜血四溅的场面却没有出现,那把匕首反而还被冗木夺了去。钱冲呢,却像一堆猪肉一样压在冗木身上,眼睛瞪得像牛眼,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还好发作及时”冗木舒叹了一句,从钱冲身下拼劲的钻出来,然后把被撕开的衣衫整理好,这才把钱冲翻过来摔在地上。
“你……怎……怎么回事……”钱冲全身无力的问道。两只眼睛因不可思议瞪得比牛眼还大,眸光四转间,目光忽然停格到香炉上,“蝶恋……是迷香……”
“蝶恋是迷香没错,可也仅仅只是引子而已,真正的迷香可是醉蝶”冗木拿起匕首,再次恢复了一脸的冷漠,“虽然你灭慕容满门惨无人道,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把月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得那么好。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月姐姐本来是该成为我嫂嫂的,还有,你那么关心的月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哥哥的呢。”
听到这里,瘫在地上的钱冲双眼因愤怒而变得血红,挣扎着张开血盆大口,却只能发出嘶哑又无力的喊叫。
“不要白费力气了,护卫刚刚已经被你亲自遣去为月姐姐请大夫了”冗木一字一句的说道,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望着钱冲无能为力的样子,冗木冷冷笑,紧接着话锋一转,再变狠厉,“这种滋味很难受吧,可是还远不及我心中的万分之一!”
“哈哈……你活该,慕容府都活该……”钱冲突然费劲的笑了一声,孱弱道,“柳月那贱人!……没有我在府中罩着她,你以为她能顺利生下那个孽种?还有你,你以为杀了我之后你还能逃离官洲吗……”
“逃?我为什么要逃,我从未想过要逃啊。还有,你以为月姐姐还会留在那个恶心的地方吗,她明天就会离开。”冗木冷笑着睥睨一切,双眸里的阴狠不比一个成年人逊色一毫。接着,只见他面色狰狞,手起刀落后,一声压抑的惨叫痛苦凄厉,一股腥臭的鲜血像一抹红艳艳的夕阳在他稚嫩俊美的脸上绽放开来。
伍
五月后,京城外十里竹林中,一间傍溪而建的小屋里传来一道嘹亮的小孩哭声。
伴随着溪水哗啦啦的歌唱,柳月温柔似水怆然而然的声音如云似雾缥缈而升:“孩子,你小叔父以一己之力报了咱慕容家几十口人的仇,为了纪念他,娘就为你起名叫慕容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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