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酒馆

作者: 王川行 | 来源:发表于2018-09-01 21:19 被阅读44次
    文阿氓

    1.

    一个黑魆魆的酒馆,断了肢体,像被闪着精光的蝎子。依然倔强,至少那往来自由的门窗还在吐气。被所有心怀抱怨的流浪歌手用音乐交换悲伤的地方。

    我踱着步子找了很久,天空星辰稀碎,被打翻的钻石盒子被绵长的乌云被子盖拢。城市细致入微,游走的街头女人和唱着歌的门客在插科打诨,今天晚上,动情的诗歌将响彻云霄。和下水道下的水鼠一起等待上帝的启示。

    就在几个油头粉面的街道之间,几盏执着的灯光在微微发亮。我看见一个渺小的酒馆存在,它像个辽阔沙漠中的龙门客栈,从姘头女人,大罪之客,到百死莫辞的无情者。

    我凝望着它,正如它也凝望着我。我们在夜里巧然遇见。

    这里仿佛被定义了一种新的属性,进了门点了酒就可以洗涤过往和难过。

    不知怎么会有风,无地可寻。微小的酒馆里就我一个,头顶的吊灯金黄色的灯光衬得我像天使,这种嘲讽如同我被人唤作世界上最欢乐的人在这里,等人。等谁呢?等另外一个可以让我快乐的人。

    我思考着,台上那个长头发留着胡须的男人散发出成熟的魅力,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荒诡之地,会有艺术家一样的动人音乐,和冶炼出的允许人放逐很长思绪的环境。

    他的脸好像是蓝色,这种蓝色反射到琴键上,如同大海中弹奏。他随着琴键的一上一下,手指的一起一伏而摇晃身躯;对于我也被他带走,渐渐忘记我的忧愁。

    我坐在长长的吧台上,喝着有点发酸的酒,太过尴尬,发酸的酒简直是对肠胃和大脑的调戏,我们没有经历辛辣就醉入梦乡,我们本分守纪却喝得肠胃疼痛。

    这种酒貌似是某种不知名的果实酿造的,我不敢喝太多,不是怕醉,听说果酒喝太多容易拉肚子。

    这几天我一直活在怅惘的梦里,因为我心心念念的爱情被一个女人所愚弄了。就好像一起飞在海面上的海鸟,被另一只拍入海中。她不允许我与她同行,与她长相厮守。

    虽然我想象着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古男欢女爱,在一起又分开,分分合合比随便两只海鸟交配的机率还要高。

    可是我还是难过,就像被人在自己精心酿就的美酒里面扔入鸡粪,在梳得光滑美丽的头发中倒上呕吐的排泄。所以,漫长的夜晚里我都昏昏沉沉,用脸代替大脑闷在湿热的枕头中,希望一觉到天亮。可是一直到黎明时分,我还是一夜未眠。

    我实在痛恨这种心魔缠身的苦楚。所以今夜,我迈着精心调整的还算个正常人的步子出门喝酒,直到看见我此时身处的这间酒吧。

    店员给我添了一杯,我向他说明,我不要这种酸不拉几的酒,简直难喝的要死。他转过身在酒丛中找了几瓶我看不懂的酒,调和在一起递给我。

    红的简直如同翡翠,漂亮又华丽。老实说,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酒馆里能调的出这样高级的酒,如果论品相,这杯酒应该出现在那种随便消费就几千块钱的高级酒吧。

    我轻轻捏住酒杯的底部,像托着最美丽的花到我的嘴角,抿住喝了一口,苦的简直就是蛇胆一般,苦涩苦涩的,我的舌尖一接触就触电一般退却。

    我气急败坏,再也不拿它当宝贝了,高举着追问调酒师,你这酒挺漂亮,可味道怎么那么苦。这也太不相配了吧?

    酒吧里就我自己,在轻婉的钢琴声中倒不显得多么不悦。调酒师放下手中的活,正色地说道,人生本来就这样,外人看来美丽华丽,可个中苦涩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于是,经不住这种苦涩的人慢慢就醉了。再也翻不起身来。

    我听着他的话变得沉默,随后陷入长思。

    2.

    开门声,风铃一样清脆的门环跳动,一个长腿女人走进来。她的头发是很久不见天日的枯黄,脸庞的肤色融在黄色的灯光里像一张平面的纸,看不出喜怒哀乐。

    即使这样,平面的脸也一幅优秀的艺术品。

    她径直走向吧台,看起来是这里的常客。两条腿贴着吧台的壁面像盘根交错的树枝。

    调酒师看上去很了解她的口味了,熟练的调出一杯晶莹剔透黄色的酒。

    “老样子。”

    女人举起酒杯向调酒师示意,微微前倾的下巴比主人更难得的兴奋。

    酒馆内本来就我自己,喝着无聊发酸的酒,享受被夜色包裹发酵的气味。突然出现的一个女人,打破了我的视线,让我不得不注视她。同一个环境中的两个人,伴着音乐,再兑上酒和潮湿的心情,总会产生同病相怜的情愫。

    正当我思量要不要同她交谈几句,表示尴尬的问候,和陌生人之间借助酒的温情。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吧台上,借着吧台正上方的灯光阅读。这种阅读是神圣的,从表情上看起来仿佛在祷告,借由他的灵魂一点点沉淀。

    我猜想那一定是一本诗歌,就是那种封面带着季节的问候,给无数失落的人醍醐灌顶,倾注灵魂的宏光那种的诗歌。它让别人感动,信仰,找到生活奋斗下去的力量。

    这着实有趣,一个色衰的女人来到一个孤独的角落,配上酒读上一本书。生活里该是经过什么样的苦难,才会在风景平静后永远沉默。

    我们都沉默不语,等待变故。

    当我趴在吧台上短暂的走神之后,回过身来看到又一个男人坐在我的旁边。

    准确的说他是坐在那个读书女人的旁边,后背朝着我,后颈处纹着一个黑色的蝎子。那蝎子就是我想象着酒馆的样子。

    最引我注目的是他耳朵,只有一个。从耳根处的疤痕来看,貌似不是天然缺少,而是意外失掉的。尤其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在空中那份僵局更显得狰狞。

    3.

    男人和女人看上去认识,在认真的交谈着,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因为和他们离得很近,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都进了我的耳朵里。

    那个可怜的女人,几个月前刚刚死了儿子。谈到这里,她仿佛又魔怔了一样,眼睛胀着望一个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他长得是那么好看,可爱的眼睛,柔软的耳朵,像两朵白云一样;全身泛着生命的红色和,小嘴巴嘟着,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笑着笑着,她又突然不说话了,表情呆滞。

    女人的儿子是在车祸中丧生的,那一天女人的丈夫开车,全家人一起出去野营。在开到一处危险的转弯地带,被另一条道路上的一辆疾驰的飞车从侧面撞上。她的儿子,独自坐在后座上,被巨大的冲击力摧毁的像个碾碎的面饼,身体在巨大的声响过后就没有反应了。现场寂静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燃烧的汽油的黑烟在天空中飘着。

    女人在医院醒过来,摇摇晃晃,头上缠着纱布。看见他的丈夫,受着轻伤趴在她的病床边,跟她的丈夫询问她的孩子。丈夫静默,眼泪止不住的流。女人像个行走的僵尸一样,到处寻找她的孩子,跟医生要,跟护士要。然后她又昏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情过去后的一个星期,女人终于接受她的儿子死了。家里摆着他的骨灰,用精巧的木盒装着,上面贴着他上一年生日时拍的照片,笑着露出牙齿。

    女人跟丈夫离婚了,她承认,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她觉得毕生都不会再好好生活了。巨大的悲痛像一个漩涡一样将她的脑海打乱,她无法在生活里尝试快乐,做饭,洗衣,享受阳光和清风。

    所以,在她最悲伤的前一个月她都会来到这个酒馆,喝酒发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和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厮杀,通常都要坐上好几个小时,然后付钱离去。离开的时候疲惫不堪,又是战得遍体鳞伤的一天。

    至于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他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这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好像慢慢变成了一个群体,在外面的时候可能都颠倒,惨淡;但当他们走进这里时他们会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感染着,变得平凡起来,过上他们在外界不敢过得普通的生活。

    你很难想象那个身上纹着纹身,脸上少了一只耳朵的男人,在用平淡的语言在安慰那个女人。他也经历过世事,大致体味生活的不易,所以不需要用假情假意填补伤口。他就陪着她说话,把杯子里的苦酒一口口往嘴里送,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

    3.

    时间慢慢变得更晚,夜里十一二点钟的样子。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来,拉下围巾,脱下帽子。开门声一直不停,店里的光好像突然亮了一分,音乐不曾停过。

    他们来到柜台要酒,各自找位置坐好,也不吵闹。黄头发女人和缺耳朵的男人也不再说话,就一直在喝酒。烟云夜色包围住整个世界。

    我注视着这些人,才发现原来这世界竟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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