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春节,父亲和弟弟坐火车来到部队看望我,这是我当兵在外过第二个春节,想到其他战友都在思念家乡,而我有父亲和弟弟在异乡一块过春节,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连首长很关心这事儿,为我准备好了父亲和弟弟的住宿,他们住在团招待所。
那天是农历大年初三,早晨我到火车站去接父亲和弟弟,然后步行到团招待所,四五公里的路很远,但我感觉不远,因为我见到父亲和弟弟了,我们父子一年没见,我突然发现父亲脸色苍老,好像比以前苍老了许多。
我说:“爸爸,你们怎么不在家过春节呢?”
父亲说:“你妈催得急,她说早点见到儿子,就早点安心。”
我说:“我在部队好好的,你们放心好了,家里人都好吗?”
父亲说:“都好,都好!”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流泪的,但这个细节当时我没发现。
到了团招待所,父亲打开手提包,他拿出一袋子茶叶蛋,对我说:“你妈说坤元喜欢吃茶叶蛋,我们来的时候煮的,这个鸡蛋都是自己养的母鸡生的,都是新鲜鸡蛋。你要不要现在来一个?”
我吃着茶叶蛋,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当然,我这一个细节,父亲也没有察觉到,因为我对着窗户吃了一只茶叶蛋。那时候,农村还不富裕,即使这几个鸡蛋也是母亲积攒了好久才积攒下来的,而父母亲他们自己舍不得吃,千里迢迢带给我吃,这哪里是茶叶蛋啊,分明是我的一行泪。
接着,父亲拿出了一只煮熟的鸡。
父亲说:“过春节,家里宰杀了两只鸡,一只鸡家里过春节吃,还有一只鸡带到部队来了,你现在就抓个鸡腿吃吧。”
我说:“不要带的呀,部队吃的什么都有。”
父亲说:“这是妈妈的心意,妈妈想让我带两只鸡过来的,我说一只鸡够了,你妈妈说儿子在部队训练很苦,多吃点补补身子。”
我忽然发现鸡肚皮里有两个鸡肫,我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说:“家里不是宰杀了两只鸡吗?妈妈知道你喜欢吃鸡肫,所以她把另一只鸡肫放在这一只肚皮里了。”
这就是深深的母爱。
而我的父亲的爱更深沉和伟大。
这个春节前,我的哥哥结婚了,娶亲船刚开走,家里却乱套了。
瘫痪在床的祖父突然断气,或许看望他的亲戚多了,老人家一开心,一口气还不过来就这样走了。父亲抱着祖父大哭,今天是你长孙结婚日子,你怎么选好今天走啊……喝喜酒的亲戚也都围拢过来,他们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办?是继续办哥哥的婚事,还是办祖父的后事,父亲左右为难……祖母说话了,孙子炳元结婚要紧,这是头等大事,结婚照样进行,老头子的后事明天再办吧。
父亲对死去的祖父说:爸爸,对不起了,明天我再来为你送行吧。
然后,他把那一扇门轻轻地关上了。
然后,哥哥结婚照常进行中,哥哥与嫂子新婚之夜都不知道祖父已过世了。他们依然沉浸在是甜蜜的新婚之夜呵。
就这样,父亲瞒着我,没将祖父过世的事告诉我,直到父亲和弟弟来部队探望我,我才得到了这个消息。父亲的慈悲,却让我一生记住了,爱就是要担当,就是要无私地奉献!
父亲,你已走六年了。
然而,你说的“妈妈知道你喜欢吃鸡肫”却时常在我的耳旁回响。
爸爸(中),弟弟(左),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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