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奸犯阿良

01

阿良离开村子打工很多年，再次回来的时候，是被警车带回。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着他。全村的人围着，议论纷纷。警察面部严肃，毫无表情。阿良颓丧着，似乎脚底都没了力气，还能前进纯粹是两个警察架着的关系。他低垂着头，双眼无神。

我们家紧邻阿良家，是几十年的邻居，在很小的时候，阿良经常陪我玩，那会是村里最老实的小伙子，我总是亲切的叫他阿良叔叔，父母忙的时候，都是阿良照看我。阿良被警察带回的那年，我8岁，似懂非懂的年纪。

没多久，村里就知道阿良犯了什么事，他在城里强奸未遂一个姑娘，虽说强奸未遂，但也是要被抓进去的。最后商谈下来，受害者一方愿意用钱解决，阿良才能回到家里。只是，这一次重创，不仅让他们倾家荡产，阿良的后半生基本也废了。流言这东西，在村里是非常可怕的。

阿良不再走出家门。有女娃的人家，总是高度紧张的防备他，连走过他们家门口都是以逃窜的形式。还好我是男的，父母暂且没有这么多担心。

从我家的窗户，可以看到阿良家的客厅，阿良时常坐在客厅的破藤椅上，翻着报纸，很多时候，手上的烟燃尽了都不知道，一下子烧到皮肤，阿良的身子总是会颤一下，然后不爽的将烟屁股飞出去。想必，报纸的内容，阿良也没有看进去。短短几日，我见证了阿良从原来的体格健硕到瘦骨嶙峋，我不知道他在经受着什么，毕竟，懵懂的我，无法感同身受。

没多久，母亲说报纸上有刊登阿良强奸的事，原来那天阿良因为被用工单位冤枉辞退，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那晚上，借着酒劲，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扑向了一个晚归的姑娘，一阵乱亲，当姑娘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之后，他清醒过来。姑娘大声的呼叫惊扰了附近得人，他们将他押去了派出所。

从此，阿良就被挂上了“强奸犯”的名号。

那一晚，阿良犯了错，受害者拿了钱之后，就不再追究。可是在村里，阿良“强奸犯”的名号再也去不掉，他们不信报纸的内容，故事总是一遍遍传，传到后面绘声绘色，甚至离谱到那个被害的姑娘被阿良搞怀孕了。人们更加如避瘟疫一样的避开阿良一家。

我总是会在窗口偷看阿良，在我记忆里，阿良是个老实的好人。有时候，阿良也会在无意间对上我的眼睛，他会对我笑一下，而我却胆怯的别过脸去，我发现自己叶公好龙，我可能只是喜欢记忆中的阿良，而如今的阿良，他们都说他和“魔鬼”一样可怕。

很多年过去了，阿良的事情也渐渐淡下来，时间冲淡某些记忆之后，村民也开始对阿良一家包容起来，我看到了阿良脸上久违的笑容，以前，阿良缩在壳里很多年，如今，像春天刚冒出的新芽破土而出，阿良身子渐渐胖起来，他时常帮着家里做一些农活。我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的玩伴阿良。看到阿良渐渐恢复的样子，我心里很高兴。

02

直到有一天，二花的事打破了平静。

这件事如皮肤上划开了大口子，本已渐渐愈合的伤口被重新撕扯的鲜血淋漓。

二花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们母女两相依为命，那天，二花的母亲去镇上赶集，由于没有搭上回村的车，很晚才到家。那会，二花已经出事了。

二花是在8点左右去村口的，由于母亲没手机，联系不上，看到母亲迟迟不归，她很担心，就去村口看看，农村的晚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唯一能借助照明的也就月光了。

二花在村口站了没多久，就被拦腰抱起，她还来不及呼救，嘴里就被塞进一块破布，整个过程熟练无纠缠，二花就这样被拖到村口的草堆上，被强奸了。二花才13岁，平时性格懦弱，遭遇了这个事，整个人都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到何主任家的，何主任是妇女主任，二花的脑海里还知道这事要找她。

何主任看到她的裤子一边高一边低，上面沾满鲜血，衣服被撕烂了，里面的胸衣带子从撕破的领口冒出来，凄惨的晃荡。二花的嘴角破了，脸上明显的淤青，眼神呆滞，口齿不清。

何主任当时就吓傻了，也猜到她遭遇了什么，赶紧将二花扶到椅子上坐下，等二花顺过气来才说出，她在村口被人强奸了。何主任问是否看到强奸犯的容貌，二花表示当时光线太差，根本看不清，何主任问，是否记住什么特征，二花摇头，当时的情况太惊悚，二花的魂都飞出去了。直到此刻，关于那一段，二花的脑海里还是空白的，只知道太害怕，太疼，太难受。

事情问不出所以然，一点证据也没有，二花的母亲刚到家，就听说女儿出事了，哭天抢地的跑到何主任家，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惨状，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这姑娘，这一辈子要毁了啊。继而，心中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要将强奸犯碎尸万段。

可是，强奸犯早就逃走了，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二花的母亲已经被愤怒侵蚀头脑，失去了所有理智，她恨恨的说：“这个强奸犯一定是阿良，他有前科！！！对，是阿良，一定是阿良。”

何主任要二花的母亲冷静，然后转身问二花。“强奸你的人和阿良有相似之处吗？”

二花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光，她说：“他的头发很油，像阿良的头发。”

确实，阿良有一头油腻的头发，就算早上洗，下午也会油乎乎的。这是阿良最大的特征。

何主任听完，不再多问，直接安排一队人，冲到阿良家，将他绑了起来。压到何主任家跪倒地上，村里人听到动静，纷纷穿衣到何主任家看热闹。

阿良惶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随着母亲，也挤在人群中，那一年，我12岁，比二花小一岁。

何主任说：“8点左右，你在干嘛。”

阿良颤巍巍的看着众人，也看到坐在椅子上呆滞又冷漠的二花，他猜出了一切。

“8点左右，我在家看报。”

“谁能给你证明。”

“我父母。”

“亲人不算。还有别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了。”

“是不是你强奸的二花。”何主任咄咄逼人。

阿良本能的往后退，但是嘴里清晰的说出：“我没有。”

“既然没人证明，二花说，强奸她的人头发很油，你看看你的头发。”何主任将他的头发拎起几根，展示给众人，确实很油，油的快滴出水来。

何主任转头温柔的看了眼二花说：“二花，你过来指认一下吧。”

二花扶着腰，从椅子上艰难的站起来，走到阿良面前，她的手慢慢抬起，将手指插进阿良的头发，那股油腻包围了二花的手指。二花突然失控，一阵尖叫。

“他他他，就是他！！是他，是他啊！”

何主任赶紧抱住二花，将她扶回椅子上。二花的母亲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对着阿良劈头盖脸的打。阿良的母亲冲过去护住儿子，唉声苦求。

“求求你，不要打我儿子，他真的在家里看报纸，他不知道二花的事情啊。”

二花的母亲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眼睛瞪的如铜铃，咬牙切齿的说：“一次强奸犯，终身强奸犯！他现在是不是档里的东西又痒了！看上我女儿了是不是，我他妈的阉了这畜生！”

二花母亲想去拿刀，被众人阻止了。

何主任开始发话：“大家安静，这事交给警察处理。”

何主任报了警，众人还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阿良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耳朵旁边飘过的都是别人恶毒的言语，阿良的母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阿良的父亲坐在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看着这一切，我心中难过，因为我知道，8点左右，阿良在家。

我怯怯的冲到众人面前说：“8点左右，阿良在家里看报，我从我们家窗户看到的。”

我还想继续说，母亲就将我拽到人群里，“小孩子家，胡言乱语什么。”

“我没说谎。”母亲瞪了我一眼。

阿良的眼睛闪烁着，灼灼的看着我，我似乎成了他最大的希望，他的嘴唇紧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何主任也瞪了我一眼，村人也不接我的话，似乎，他们更愿意相信阿良是强奸犯这件事。当我再想开口的时候，母亲捂住了我的嘴。我看到阿良眼睛的里光熄灭了。

后来，阿良被警察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的父母也离开了村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村里的风言风语不曾少过，只有我一个人相信阿良是被冤枉的。但是，不会有人来听我这个小孩子说话，毕竟，连二花都指认是阿良所为，证据确凿，我人微言轻，谁会将我的话作数，只是，很多年过去，我的心里始终忘不掉阿良叔叔，这个我小时候的好伙伴。

人会犯错，但不能因为一个错否定一个人。

阿良叔叔，现在在哪？过的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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