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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涓涓细流，浩瀚江海，全看如何相遇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漫天卷地落下来，晶莹剔透，洁白又美丽。雪像一块巨大而软绵的毯子，覆盖在广漠的城市上，闪着寒冷的银光。
到公司楼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阿楠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正好七点一刻。一走出公司大门，寒意扑面而来，从脚下开始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侵入整个身体。
肆虐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吹过，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雾气，而这样的天气几乎统治了整个冬天。
阿楠仰头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试图用这寒冬的冷气吹走一天的疲惫和眩晕感。
她站在原地放空自己，不带任何目的地看向远处。周遭充斥着各种声音，汽笛声、商店促销活动声、过往的人的嘈杂声……
或许是闭眼太久了，阿楠睁开眼睛时觉得前面影影绰绰地，有些看不清。好像有人在低声说话，那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听不出是男还是女，等阿楠走近一看却没发现人。
阿楠向远处四处张望着，突然有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从眼前一闪，站在阿楠旁边问到：“姑娘，你这个瓶子还要吗？”
阿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射着她的全身，从脚到头，这才看清她的脸。穿得很单薄，像把简单的几块布随意挂在身上一样，皱而破旧，头上戴的毛绒帽子应该是她身上最保暖的东西了。
雪越下越大。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在她那骨瘦的皮骨上堆积起来。周围被雪染上一层白色，她的脸也很白，白得看不见一点血色，和她那双暗淡的眼睛充满了违和感。她用手抹去脸上的雪花，然后双手捧着从嘴里哈出的气，不停地揉搓。
或许是阿楠的目光关注她太久了，让她有些不自在，手足无措地问到：“姑娘，那瓶子？”
“哦，给您。”
“谢谢！”
阿楠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她就慌忙地跑了，她走得很快，几乎快到阿楠的视线快要追不上她。
不知为何，阿楠感觉心里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自己，想让她去帮助这个可怜的陌生人。“明明自己过得也不怎么样，但看到别人这样，心里还是会难过。”
她在前面一家粉面馆处停了下来，抬头望着面前的粉面馆，咽下一口又一口的口水，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后，最终做了一个决定，转身走向旁边的垃圾桶，手在里面仔细翻动着，生怕翻漏什么值钱的东西。
上天给了阿楠同情众生的共情力，却没有给她拯救众生的能力。看着她大包小包的东西，阿楠似乎看到了自己父母的身影，心里泛起一股心酸，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路灯下光亮昏黄不致，马路上的机动车不停地驶过，过往的人群谈笑风生、你追我赶，路旁的店纷纷打开明亮的招牌和霓虹灯，而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城市彻夜长明、车水马龙，但却和她没有关系，她背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往前走去，在地面上留下了最深的脚印和最孤独的背影。路灯下的灯光没有给这寒冷的城市增添一丝温暖。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阿楠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知道自己看不得人间疾苦，但是又无能为力。等阿楠抹完眼泪再次抬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果然走得很快！”
在潮湿的雾气中，马路两旁的路灯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阿楠沿着街道慢慢走回家，她也是独自一人。
那之后几周里阿楠就没再遇见过她。
2、即使在废墟里也要仰望星空
熬过冬天那刺骨的冷，当温暖的风抚过阿楠的脸庞时，阳光也毫不吝啬地照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寒冷和阴霾散去，天终于放晴，春天也即将到来。
阿楠照旧一个人吃饭，她喜欢坐在窗边，因为那样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外面的风景。吃到一半，阿楠的注意力被两个店员的谈话吸引过去。
“快看，她又来了，我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上次都是被店长赶出去的。”
“唉，虽然看着挺可怜的，但是你说她好手好脚的，随便找个班上都比捡垃圾强啊。”
“谁知道呢，你没听说叫花子开保时捷的事儿吗？”
“看她样子也不像。”
“别管了，谁穷谁富还说不定呢。”
阿楠顺着她们看的方向望去，是那天之后再也没遇见的那个人，她又在掏垃圾桶。
阿楠起身付钱，随即走进了附近超市买了些面包和热牛奶，好在回来的时候她没走远。阿楠走到她身边，不知道该怎么询问才能不伤害她的自尊，“大娘，您需要吃的吗？”
叫了两遍她都没有听到，直到阿楠不得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转头看见阿楠。“是你呀！”
阿楠惊讶于她每天游荡在这这个城市，遇见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好奇地问到：“大娘，您认得我？”
“前不久吧，当时你盯着我看了很久，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记得的。” 可能是怜悯之心在作怪吧，那天之后阿楠时常想起这个可怜人，懊恼自己为何不给与她帮助，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大娘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阿楠。“哈，那也没事，只是这……，怎么了吗？” 她说话吞吞吐吐，生怕阿楠是去找麻烦的一样。
“大娘，歇会儿吧！”阿楠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大娘。大娘先是楞了一下，垂在大腿两旁的手不停地抓着裤子，确定阿楠没有恶意之后，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有些脏的手，然后慢慢地抬起双手接过食物。可能是不善言辞，她把谢谢说了好几遍也没换个词。
“这里风还挺大的，我带您去那边地下通道坐会儿吧。”
“真是谢谢你了，姑娘。”
“大娘，我可以叫您大娘吗？我乡下老家都这么叫。”
“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叫什么都可以。”
看大娘的样子应该是很久没有吃到热乎的饭，她狼吞虎咽，咬一口面包又喝一口热牛奶，像是吃到了最美味的食物。
阿楠偷偷地观察着，她嘴唇泛起的干皮一块接一块，手上的老茧又厚又多，露出来的脚踝细得只剩骨皮。身体像一块被挤干水分的海绵，只剩下干涸的皮。
看她差不多快吃好了，阿楠开口问到她：“大娘，我看您身体还可以，完全可以靠自己双手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怎么想着……”
像是提到了大娘的痛处，她吃东西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眼里本就的微弱的光也黯然失色。她低下了头，似乎不愿意再提起以往的种种不幸和艰辛。
阿楠没有注意到她变得落寞的心情，追问到：“大娘？”
“姑娘，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说，太久没好好说话了，有些不适应。还有啊，有些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阿楠看着她：“嗯，您不想说就不必多说，我都懂。”只是阿楠又怎么会同她感同身受呢，只是安慰人的场面话罢了。
有些事它就是一层疤，一旦谈起，那个已经快要愈合的伤疤就会再次被掀开，里面皮开肉绽。
“姑娘，你要是愿意听，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没人会上赶着问。”
“没事的，您说。” 此时的阿楠只想着能多陪她说说话也可以。
就这样，她开始跟阿楠说起了她的故事。
“我和我男人都是农村出生的，结婚了以后一直靠种家里的地为生，因为地种的很多，干活也起劲，那时候靠着卖粮食也挣了不少钱。以前花钱也少，吃的又都是自家种的，大概三四年吧，我们就存了六、七万块钱，生活越过越好，在村里我们家算是条件好的了。”
阿楠默默地听着，在这个空间里的她们就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一样，一个人坦诚说、一个认真倾听。
“有一天我们在地里干活，我男人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晕倒了，我记得当时很热，我们顶着三十多度的太阳干活，我没多在意，以为他只是热晕的。我就把他搬到树荫下，往他头上浇水，但是任我怎么浇他就是醒不来。我去找村里的年轻人帮忙打急救电话，救护车到了他还是没醒，等医生给他输上液才慢慢醒过来。人虽然醒了，我心里却很害怕。”
说着说着大娘突然沉默不语了，阿楠正好奇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想问大娘，转头却看见大娘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划过干涸的面颊。
阿楠只见那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却听不见任何抽噎、哭泣的声音。掉落在地面的声音清脆且响亮，听得人心生同情。
阿楠识相的没再继续追问，给大娘递了张纸，大娘接过擦了擦眼泪，然后继续说到：“去医院就做了检查，医生说是癌症。那时候不清楚癌症是什么，只知道要花很多很多钱，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阿楠不会安慰人，当有人在她面前哭泣或者难过时，她总会变得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大娘又说到：“不过好在是早期的，还有机会。” 阿楠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时我们小县城里面的医院做不了那个手术，医生建议我们去省级医院做，然后我们就来到了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为了能早点赚够看病的钱，我去酒店打扫卫生，酒店下班后继续去饭店打工，也不觉得累，一心只想着赚钱。他也不听我的劝，本应该多休息的，却天天开出租车到很晚，这期间全靠吃药养着。”
“就只是靠吃药维持吗？”
“刚开始是靠药，想着钱赚够了就住院做手术，可谁知道偏偏住院前一天发生了意外。”
阿楠心想再扣人心弦的故事也不及现在这一刻内心的紧张，不由地捏了把汗。
“可能因为是最后一天跑车，就想多跑两趟。我记得凌晨一点打电话催他，他说跑完最后一单就回家了，我就在家里慢慢等着他。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
“那大叔他……”
“到第二天我才知道他开车撞人了。对面车上有一个孕妇，听说身体不太好，光是备孕都准备了很久，就快生了，全家人都等着那个孩子出生。听说是做什么试管的，我也不懂，听我男人说她们为了怀那个孩子也花了很多钱。所以人家气不过，把撞车的两个司机都告上了法庭。”
“听说孕妇很重视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好像因为孩子没了还患上了抑郁症。我男人也是心软，觉得对不起人家，赔了她们一大笔钱。这前前后后下来把挣来看病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看病的钱没了，找亲戚借也借不到，而且大家本来也不富裕，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多问。”
“那大叔后面就没住院了吗？”
“住，只是他操心的事太多，然后病情就加重了，不得不住院。但是我们没钱做手术，当时也只是一些常规治疗和吃药。”
“偏偏也是那段时间，刚好家里也在分房子和土地的事，他的病情一天天恶化，我们根本没心思去管其他的事，走不开，也不想争，房子给了他弟弟，但结果是失去了一切。”
阿楠能隐隐感觉到，在大娘内心深处的某一处情绪忽然间崩塌。她像秋天的落叶，被踩得稀碎。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变得更沙哑了一些：“我失去的比他还多些，因为我还永远的失去了他。”
3、越努力的人就会越幸运
听完她的故事，阿楠觉得即使是雄鹰般的人也会不禁落泪。“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在大娘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或许真正让大娘难过的，不是得知他离开的那一瞬，而是在平静下来的无数个时刻，突然想到与他有关的零碎记忆，足以把她震得支离破碎。
平复好心情阿楠说到：“大娘，去找一份工作吧，哪怕是个洗碗工也至少能吃饱饭。”
“我没有手机，以前是有一个功能机，和身份证一起被人偷了，在这里也没有认识的人、没有家人……我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一具空壳，蜉蝣于这个陌生又充满危险的城市，艰难的活着。
“大娘，您知道吗？人这在世这一辈子该走的弯路、该吃的苦、该撞的南墙、该掉的陷阱、一个都少不了。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工作没有了可以再找，生活中人和人的节奏是不一样的，选择自己想要的方式，坚定地走下去，一切都会变好的。”
在大娘的脸上阿楠看不到任何希望，此刻的她如同是一颗被尘封在冰山里的种子，任她在无尽的黑色里怎么摸索，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蔓延的地方。
大娘目不转睛地目送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不说话。她在想些什么呢？离她远去的爱人、渺茫的人生或是其他的什么，阿楠不得而知。她的思绪就像一片被丢在荒野中的叶子，无处停留，也无法拉回。
“其实人生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生来就是一无所有，死去也是一无所有，我们什么都带不走。所以还有什么是不可以从头再来的呢？”
阿楠同她说了那么多，大娘只听进去了最后这句。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姑娘。”
阿楠想，大娘虽然追不上时代变化的脚步，但她是坚强的，哪怕她的生活糟糕透了也没想着就此结束。
临走时阿楠悄悄把放在包里备用的五百块钱塞到大娘口袋里，这是她最后能为大娘做的唯一的事了。只有淋过雨的人才知道淋雨的人多么需要一把伞。
等到下次再见面时，阿楠发现她已经重新补办了身份证，也找到了工作，穿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她邀请阿楠去住的地方做客，虽然破破烂烂，但那就是她的家。
她展现给阿楠的不只是满目疮痍，还有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如同沙漠玫瑰一般，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突显它的温婉美丽和自信坚韧，注定夺目绽放。
简单的几百块，却唤起了大娘对这个城市的信任。就如同坠入深渊时有一束光照进，让人忍不住去追寻。大娘和这个城市的灯火如此格格不入，但她却又是最闪耀的那盏灯。
离开时阿楠真诚的对大娘说：“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自己去发光，而不是被照亮。”
送阿楠离开时，她特意在阿楠包里放了两个苹果。大娘笑着对阿楠说：“这个苹果是我打工的餐厅给的，看它又大又红，肯定特别甜。” 总共三个，她就给自己留了一个。
回到家，阿楠把苹果从包里拿出来时，发现里面多了一小沓钱，她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五百。此时此刻，阿楠和大娘就像以另一种方式再次相遇，没有过多的语言，但阿楠心里是数不尽的喜悦与感动。
阿楠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事情虽小，意义却很大！
她洗了个苹果坐在窗边吃，心情从未这么好过，就像那天的天，很蓝，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地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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